车外已经有很多护士和医生在哪里等着了。
顾奚背着他，把他放上担架。
就几步的距离，他体力就告罄了，汗顺着额头流到下巴，再一点点滴落，胸襟被打湿，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用袖子抹掉汗，随着医生他们一路跑进医院大门。
到了手术室门口，他目光依旧钉在容瑾澈的脸上。
眼看着顾奚就要跟着他们跑进手术室里，小陈把顾奚拉回来了。
有个护士提醒道：“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小陈赔笑：“好的好的。”
说着，就抓住顾奚的胳膊，小声道：“大嫂，已经到手术室门口了，你不能进去。”
顾奚浑浑噩噩地转头，眼神混沌得像是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纱布，显然是没听见他的话，只知道，这个人拦着自己，不让他跟着容瑾澈。
小陈叹口气：“大嫂，你就在这等着吧。”
他转头看一眼，窗外已经大亮了，肚子也饿得一阵阵痉挛。
原来他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那老大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受伤多久了？
他眼中的担忧流露出来。
回头一看，顾奚已经脱力般地靠着墙，慢慢滑落下去，用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撞着墙。
一次比一次用力，分不清这是在责怪自己还是想要转移心脏处的疼痛。
小陈狠狠一咬唇，让其他人看着大嫂，自己转身下楼。
一走才发现，自己的腿也僵硬得动不了，他强行把腿向外拖，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杠。
他下了楼，去买了老大喜欢的早饭，还有…
他拿出口袋里的小记录本，本子上面的字迹端正而干净。
他认真读起来：“煎饼要加火腿肠，哦，不要玉米味的，加两个小肉串，炸得五分熟就行。”
他翻了一面，看看，继续道：“不要葱蒜，多加点辣，不要孜然粉。”
老板抹一下额头的汗，这客人也太难伺候了吧，这要是自己的儿子，肯定把他吊起来打。
小陈看见老板嫌弃的眼神，抿唇，在内心咆哮道，这挑食的也不是他啊！
这是老大交代的，这一沓小本本上记着的，大嫂喜欢吃的。
这是老大前天晚上给他的，说自己，如果遭遇不测了，就按照这个照顾一下大嫂的饮食起居，直到把他安全的送回学校。
他叹口气，老大还真是料事如神。
他在等饼子的时候，还翻了几张，一页页字迹都苍劲有力，而且一点点都标记的清楚。
全篇是用黑色水笔写的，但中间插杂一下红色的小字，提醒一下关键的点。
比如，大嫂吃肉末茄子不喜欢放黄豆酱和香菜。
比如，吃麻婆豆腐不喜欢豆瓣酱，不喜欢蒜末。
……
十几个煎饼都做好了，小陈还没有把那本“顾奚挑食款食谱”看完。
他看着那本厚厚的书，心里除了震撼，已经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这就是喜欢吧？
把对方的喜好都一一记下，在自己照顾不了他的时候，还能认真写下来，交付给自己信任的人。
他看着手上的早饭，叹口气，给老大买的那一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见。
十几份早餐占据了他的双手，那本书都没法拿了，他摆脱摆摊老板帮他拿起来。
“叔叔，你就放我下巴这里就行，我用下巴夹住。”
老板拿起来，给他夹在双下巴和脖子中间，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小陈一直低着头，走到旁边的宾馆里。
太多人一起涌到医院里，肯定会吵到别的病患，所以顾奚在车上的时候，就让他给他们安排了住所。
小陈投喂完那群小猪仔，还被他们嘲笑了自己的姿势。
他揉着脖子出了大门，刚刚一直低头夹着书，老胳膊老腿的，现在脖子酸疼得厉害，有种得了颈椎病的感觉。
他扬扬脖子，看到湛蓝色的天，一阵悲凉，老大你可快点醒吧，你家这个小祖宗，挑食挑的这么厉害，我怎么伺候得了啊？
他仰天长啸一番，抬步向医院走去，先去看看阿节和凌依诺。
凌依诺正在包扎，凌源对她还算好，至少没有剥皮抽筋地打过，至少没有放过地下室。
他想起地下室，抖了一下。
凌源的地下室哪里是只有一只老虎怎么简单？
他想起自己那些黑暗的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时光。
无数条蛇，吐着猩红的舌头，朝他慢慢滑过来，在水泥地上流下一条条水渍，还发出“丝丝”的声音。
到处都是骨头，人骨头。
他甚至还可以分辨出，那一根骨头是人的手指，哪一根是人的头骨。
他在哪里，没有一秒不是煎熬，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幽幽地让他还他们命来。
他可以看见那些人临死前的挣扎，一个个面容扭曲，从一开始的拼命挣扎到后来的心如死灰，甚至还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被蛇咬了一口，之后是胳膊、胸膛，最后才是心脏。
慢慢的流血而死，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一阵阵的阴风，吹得他遍体生寒，止不住地发抖。
他开始发烧，脑袋昏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可每一刻他都要集中注意力去对抗随时随地都死死盯着他的蛇。
蛇吐着信子，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等待着他精疲力尽之际将他拆入腹中。
也有很多蛇主动进攻，他拼命地挥动双手，可蛇还在一步步向前。
他用双手撑地站起来，用力到手掌被水泥地磨破。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死在那里，把每一秒就当做是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秒度过。
当他杀死第一条蛇的时候，他剥开蛇皮，狼吞虎咽地生吃掉蛇肉，还喝光了蛇血。
当时，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没有看见一滴水了。
随后，他像是激怒了蛇群一样，所有的蛇都来围攻他。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连汗都流不出来。
只能狼狈地缩在墙脚，无力地挥动手上微弱的亮光时，容瑾澈从天而降，解救他于困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