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生瓜蛋子来了”，一个长相精明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应声而入。
钟锦尧最先抬头看过去，年纪看上去比肖肃南小，但仍然不是他那天在交警队看到的那个人。
心里知道已经没有再看证件的必要了，钟锦尧耐着性子问了句：“人到齐了吗？”
“齐了……”肖肃南忙回：“来介绍一下，钟警官，程二少，这位是赵哥搭档，张小重……”
钟锦尧实在没什么耐心和他扯，没找到人，起身就要走。
程子纬嘴里还叼着一块鱼正努力吐刺儿，一把扯住他衣襟含含糊糊问：“哥，饭还没吃，你这是要去哪？”
“回市局！”钟锦尧没好气回了一句“你吃吧，吃完回家去！”
肖肃南今天请这顿饭的目的，就是想借机打消钟锦尧对自己的疑虑，趁机接近他，好顺些办案的进度听一听。借着程二少拖住的这十来秒，肖肃南已经迅速想好说辞，起身笑说：“钟警官，虽然您是看在程二少的面子上才赏脸过来的，但还是要谢谢您，至少这世上想查清当年的案子的还有一个您。”
钟锦尧总是看不惯肖肃南话里有话的样子，蹙眉不客气回道：“职责所在而已，不过有你和程二这层关系在，假如哪天你犯了事，我也会认认真真查清真相的。”
肖肃南失笑，知道这句不是玩笑，点头感谢道：“那最好不过……只是有句话，想替我自己，还有一些被钟警官误会的人，出面澄清一下。”
“什么话？”钟锦尧蹙眉。
肖肃南长指一挑，从西服口袋掏出一张纸片：“上次在病房，就和钟警官说起过九八年人口失踪案，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当年失踪女孩的信息，有好几个，家人没报警没有统计上去……我想说，如果市局重启调查当年的案子，能不能不要丢下她们，她们的家人也在等她们回家。当然，这些信息都是通过我们的基金会搜集统计的，不会有错，如果可以，就算请钟警官帮个忙吧。”
钟锦尧接过来，上面是张信息登记表，起头是“彩虹之家”公益基金会资助者信息登记。粗略一数，足有二十个名字，上次看过的有，没看过的也有；年龄那一栏都定格在十三岁，十四岁；籍贯多是山北、金川、邓州三个地方的；而最后的备注栏，无一例外都是大大的“至今未归”四个字。
钟锦尧查他的时候查过这家叫做“彩虹之家”的基金会：地方公募性质，常年为一些失孩家庭提供资助，一小部分善款来自社会捐助，多的都是一家叫做“南北物流”的物流公司捐赠，运营合法合规，找不出什么不对来。
接受资助的家庭里，有一个接收人叫做秦乐乐的，钟锦尧一眼就看到了，循着字迹往回看，果然开头姓名那一栏里填的是秦笑笑的名字。
钟锦尧不得不承认他做的真的比不上肖肃南，就拿这个秦笑笑来说，算起来和自己关联莫大，可他也就是刚工作那几年偶尔去看过她的家人，知道她还有个弟弟叫乐乐，后来忙起来，就再也没去过。
做一件事一年两年没什么稀奇，要是能一直坚持做下去，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肖肃南做这件事不知道多久，但从累计资助数额那一栏个个五位数的金额来看，他已经坚持了很多年了
见钟锦尧沉默，程子纬凑过去看了两眼，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惊奇：“谭建业？这不是咱们教练？老肖你这些年也一直在资助教练吗？”
肖肃南默认，钟锦尧已经淡淡开口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尽点力……”肖肃南像是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忙接上：“这些女孩的家人，很多都已经过世，还在世的也过得很不好。有几个甚至精神失常，絮絮叨叨能记起来的只有女儿的名字……我真的着急，我想这件事能快些有个结论，给这些可怜的老人一个交代。”
钟锦尧蹙眉：“这是警察的事！”
“是警察的事！”肖肃南说得激动，扬声说道：“没错！可这么多年了，警察做了什么？放着当年的案子不查，营私舞弊、行贿受贿、给那些王八蛋做庇护伞？钟警官，我们是毫无权力的升斗小民，可我们不敢触犯法律，更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去惩罚那些人渣，我们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真相。我知道您今天愿意过来是为了什么，您觉得是我策划了这一切，甚至逼死人名命，我说句心里话，那种老淫棍我真恨不得杀之后快，可我不能，我身上系着的不是我一个人，这些纸上的名字，坐着的兄弟，都在期望着，我带他们找到那个真相。”
一直沉默着的赵哥淡淡开口：“赵梅梅，我最小的妹妹，十三岁失踪，至今音讯全无。我父母已经过世了，带着遗憾走的，我不想自己死的时候也带着遗憾，就是到了地下，也难跟他们交代。”
“张小美……”他身边的张小重已经红了眼眶，哽咽着说：“我姐姐，我妈当年生下我就去世了，她不忍心看我爸一个人辛苦养家，想要找份工作补贴家用……我爸前段时间查出胃癌，没多少时间了，就是放不下她，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好让老人闭眼。”
不用刻意去看钟锦尧都知道，这两个都是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她们曾经鲜活灿烂，如今却只能写在冰冷的纸张上，给出一个“至今未归，生死不明”的结局。
而以肖肃南为首的这些人也一样，来自不同的地方，只为同一个目的。他们不信任警察，自己查又处处掣肘，最后不得不将希望再一次寄托在警察身上。
钟锦尧静默半晌，语气软了些，沉声开口：“你们愿意提供线索案子自然结得快。不过偌大的粮仓出一个蛀虫，不代表所有粮食都不能吃了，这个案子市局已经决定重新调查，到时候你们把相关线索递交刑侦队就行了，至于能不能作为证据，要依据相关规定，你们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奉劝一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别到时候证据拿不到，还惹一身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