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设的排查岗终究没揪出那个人来,但是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光是投诉电话,警局就接到好几个,无一不是控诉警察利用职务之便扰乱公共秩序。结果可想而知,钟锦尧以不服从组织纪律为由被通报处分,还要当众做检查。
其实当众做检查他也是没什么所谓的,从小到大做的检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时候和他混在一起的还有程子纬的大哥程子经,有这两个混世魔王在,什么拿打火机烧女孩头发啦,把癞蛤蟆藏在同桌书包里啦这种事,老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钟锦尧和程子经两个干的。后来上了高中,两个人依旧整天不干好事,加上都不是好好学习那块料,和几个同样不成器的凑一起组了个篮球队,东跑西颠的打了不少比赛,当然也收获了一众小迷妹。可惜当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有个特文静漂亮的女孩每次都来看他们打篮球,有时候还会红着脸给他喊加油,他也只当人家是路过,后来再也没见过这姑娘,他怅然若失之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这女孩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那时候老师们一致认为钟锦尧和程子经就是两个大写的废柴,以后毕业了,要么考个什么专科技校继续混日子,要么干脆就走歪路成了社会的负担。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高二下学期,钟锦尧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卯足了废寝忘食的劲儿,居然以刚刚及线的成绩考上了警校,从此做了为民除害的警察叔叔。而程子经做了山北市头一波海外留学的洋学生,念了个国外不知道名字的什么学校,回来继承了他爹的经纬集团。
从此这哥俩摇身一变又成了老师家长们口口相传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代表:任你多么不成器,只要像他俩一样改过自新,改变命运就在一瞬间嘛。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程子经能出国留学是因为他爸爸那几年突然转了运,靠开煤矿成了山北市的首富,和他念什么垃圾学校没什么关系。而钟锦尧自己,也是因为目睹了一件叫他终身悔恨的事,从此一心想要弥补,才走上了这条与罪恶斗争的路。
…
新城区一入夜就有一股萎靡不振的纸醉金迷。才念完检查,警服都懒得换,钟锦尧烦躁的一脚油门,把自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破别克当成了宝马开。按他自己的话说,这车车身重,样子好,除了费油点破点,根本没毛病。
不过虽然他自己这么说,这破车停在酒吧一条街一众豪车堆里还是多少有点跌份。
“靠!”
撇了一眼自己淹没在土豪堆里的座驾,钟锦尧蹙眉骂了一句,转身进了一家装修得十分花里胡哨的酒吧。
“哎呦我操!警察!”
“老子出来消遣关他妈警察什么事?!”
“警察叔叔,过来喝一杯?”
……
怪不得说酒色财气四堵墙,这一众被酒气熏上头的红男绿女, 摇摆的腰身,迷离的眼神,印在闪烁的霓虹灯里,生生有股不太真实的光怪陆离。
“来瓶酒!”
没心思理会,钟锦尧往吧台那里一坐,扯松了领带喊“啤酒,冰的!”
别说客人,就是酒保自己都懵了,干他们这一行的总有些关系门路,平日里如果有例行检查都会提前给他们打招呼,不该卖的都会收起来。可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这位大爷当真只是来喝酒的? 不过这种场合混惯了的人,多少都有点眼色,这酒保手脚利索按着他要求上了酒,便寻了个借口转身上了二楼。 这一条街都差不多,楼下是正常营业的酒吧,楼上才是真正的“特色”,荤的腥的都藏在这里。
“老板”
敲了敲其中写了办公室字样的一间房门,酒保轻声唤了句“老板,底下来了位 爷。”
里头正春意无限,女人娇俏的呢喃轻哼混着男人的调笑声此起彼伏。
又敲了一遍,里头才一静,随即伴着一声女人的嗔怪“阿纬,别走嘛……”,程子纬自里头探出头,蹙眉问“他妈什么事不能等一会?!”
酒保自然知道轻重,又重复了一句“老板,底下来了位爷。”
程子纬气急败坏往外间监控显示屏那里一坐,骂道“TM什么人都来给老子充大爷!我倒要看看哪个孙子打扰老子的雅兴!”
“卧槽!”
待看清钟锦尧的脸,程子纬惊得几乎没跳起来,手忙脚乱找自己衣服道“这他妈真是我大爷!去去,请到豪包里,给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酒保轻声提醒他“老板,豪包已经有客人了……”
“赶出去呀!”程子纬好容易套了件上衣,闻出上面有甜腻的香水味,忙又气急败坏扒下来“免他们所有酒水消费,再送一次免费券,没人说什么!赶紧去,得罪这位祖宗,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奈身上到处都是激战过的痕迹,干脆匆匆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敢去包厢见钟锦尧。
“哥……”
程子纬一向怕他怕得没有原则,一个劲儿陪笑脸“这……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钟锦尧警服脱了胡乱扔在包厢沙发上,领带松垮垮的搭着脖颈,桌上酒瓶也已空了七八个,蒙了些酒意问他“过来,你告诉哥,哥是不是很差劲?”
“哪能呢?”
程子纬忙赔笑“您都不知道我们一般大这一帮孩子有多崇拜您呢。”
“崇拜个屁!”
钟锦尧又仰头喝了多半瓶,讪笑着摇头“连我自己都他妈看不起自己……”
程子纬估摸着他是因为肖肃南的事受了处分,有心安慰他,也开了瓶酒陪他喝“哥,不是我在这不顾道义说这些话,咱们这地方你知道,有些人钱来得太容易,根本没有他妈的什么道德底线。就拿三岭煤矿来说吧,谁他妈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丢东西,难道就靠林成龙一张嘴,他说丢了就是丢了?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他是个什么货色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吧?”
钟锦尧嘲讽一笑“好歹人家也是山北市十大杰出企业家……”
“我呸!”程子纬用了整整十二万分的鄙夷啐道“程子经还是十大杰出青年呢,您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哪里杰出了?跟你一比,怂得一逼!什么企业家,也就是这些个挖煤出身的土老帽给自己安了个好听的名头,其实屁用没有……”
钟锦尧失笑,掐了他后脖颈道“你小子骂人连自己也不摘一摘啊?你别忘了没有你家老头子挖煤混出头,你哥俩如今还在柳枝巷啃烧饼呢。”
程子纬不敢躲,放低了肩膀任他靠着,神情十分不屑“我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多少还干了点正事儿吧,市里那福利院不就是他牵头组织建的,他是苦出身,知道老百姓的不易。程子经就不一样了,自以为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了就看不上咱们的苞米面茬子了?什么本土企业要积极与外资合作,努力实现国际化,合着外国的苞米面茬子喝着就不剌嗓子啦?……上赶着做洋鬼子的狗腿子,我都替他害臊!”
钟锦尧生生被他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逗笑了,故意拍了他脖颈一下道“土鳖,什么苞米面茬子,人家那不是叫罗宋汤吗!不过就因为这,你才一直不待见你哥?”
程子纬佯作呲牙咧嘴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缩着脖子一脸油笑“我可不敢啊,从小到大他就没看我顺眼过,这事您知道啊。小时候嫌我跑不快拖你们后腿,后来嫌我不赞成他的决策,是,经纬集团的董事长是他,我没权利过问,那我就带着老爷子留给我的那一份安稳做个败家子,少在他眼面前晃不就行了?”
钟锦尧和程子经走得更近,一直都觉得他这个弟弟是个阿斗式的二世子,没想到程子纬看似不务正业的外表下其实心里特别有数:劝得了就劝,劝不了大不了分道扬镳,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别人。拎了酒瓶敬他一下,钟锦尧自嘲道“挺好……可惜,你不是我弟弟。”
程子纬听着这话里有话,打哈哈逗他开心“怎么不是?我叫程子经还直呼其名呢,在您这,我可从来不敢造次啊……哥,您别嫌我多嘴,您今晚过来,是因为肖肃南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