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粥就这点不好,总是想要上厕所。肖肃南好容易眯了会,就被小腹窜上的便意叫醒。
感觉到床边坐着个人,肖肃南蹙眉唤了句“小秦,扶我去下厕所……”
那人明显一愣,却也没耽误,起身就要扶他。虽和小秦相处也没几天,但是他的身量特征肖肃南早记住了,现在站在床边这个人身量明显比小秦高一些,身上也没有常年在医院里沾染上的消毒水味儿,是一种极淡的香味,像微风吹过奶油蛋糕的味道。
“奶油蛋糕?”
倏然睁眼,果然对上那双清澈明朗的眼。肖肃南心中暗喜:睡前许个愿,居然真的管用吗?
倒是苏遇有些尴尬,忙抽回扶他的手“那小伙子说要去帮你买些吃的,叫我先帮他看一看……你记得我吧?我是那个……”
“是我的救命恩人”
肖肃南一笑,盯着他眼睛“我记得你的眼睛。”
苏遇笑笑,撑起他后背想扶他起来“救命恩人谈不上,举手之劳的事,就是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前几天你一直昏迷着……”
本来扶他去个厕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苏遇没多想,哪知揭了被子顿时惊得他一跳,差点滑脱手把肖肃南丢出去“你…你睡觉…不穿衣服的?”
肖肃南伤在左腹,手术又是在胸壁上开的创口,引流管才去掉,本就起身困难,被他这一丢,险些又生生把伤口扯开了,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嘶~你这小孩儿,我都快被裹成粽子了,还需要穿衣服吗?”
“抱歉抱歉……”
苏遇猛一下又把被子给他盖回去“那个,要不等小秦回来吧…你…你能忍得住吗?”
肖肃南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抱歉一笑“不能……这样吧,你帮我拿下衣服,我自己去。”
病号服设计的宽大舒适,不过哪怕再宽大,肖肃南也难忍着左腹疼痛像正常人一样轻松穿上。见他穿得确实困难,苏遇缓缓尴尬,上前接过来“还是我帮你吧……不然等你穿好了,伤口又要缝一次了……”
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坦诚,别说苏遇尴尬,就是有过心理建设的肖肃南都觉有些怪异。
已经很有分寸的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碰到他身体部分,可肖肃南身上那些新伤旧伤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这是?刀伤?”
指着他大腿上一处旧伤,苏遇没忍住问了一句,肖肃南撇了一眼,无所谓笑道“不是,是训练伤,我以前是跳蹦床的。”
“运动员?”
苏遇小心避开那处,有意无意和他说话缓解尴尬“真没看出来……”
肖肃南也笑笑,在他摆弄下顺从伸手套进袖子里,穿另一只手时,鼻尖堪堪就在离苏遇胸口不到五公分的地方,那股奶油味顿时充斥鼻尖,整个人都如同陷在甜腻甘洌的烘焙房里,如同那个雨天一样。
近得几乎能感觉到苏遇身上的体温,肖肃南心跳顿时不争气的快了一步。忽然就想起十几岁在体操队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懵懂,但都是正青春的少年人,相互吸引谈个恋爱很正常,只有他自己,对那些花骨朵般的女孩子没一点兴趣,却在自己搭档靠近的时候有了反应,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肖肃南才意识到自己和别的莮孩子是不一样的。
结局当然不算美好,与他搭档的是个长得不错的男生,有一次训练后故意截下肖肃南问是不是喜欢他,那是肖肃南唯一一次为爱勇敢,换来的却是终身难忘的屈辱:四面八方不断涌出来的看热闹的人,那个男孩好看的脸顿时狰狞无比,指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哈哈哈哈,听到了吗?他说嗯!我所说的没错吧,他就是个想被莮人C的死基佬,你们不知道,好几次老子只是靠近,TM的他就有反应了,哈哈哈哈。”
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被剖开了展览的标本,被人用语言和目光肆意凌辱,连一丝自尊也不剩。而且从那以后,队里就没有男生愿意和他搭档,仿佛他是个携了病毒的恶疮,一不小心就会传染给自己。
除了程子纬,这愣头青大概那个时候就深受钟锦尧影响,偏偏看不惯,自告奋勇要和肖肃南搭档,结果因为两人配合缺少默契,肖肃南一次训练的时候重重摔下来,磕到右眼造成视网膜脱落,从此告别赛场。
其实肖肃南天赋不错,那个时候各个省队都在争取参加奥运会的名额,教练对他也寄予厚望,他受伤被迫退役还惹得那中年汉子遗憾了好久。
从省队出来那几年,是他最低沉萧条的时候,不过他还算乐观,一路循着姐姐失踪的线索找到洋城,又在洋城结识了如今手底下这些人,不过这件事给他最大的教训,就是把自己活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再也不会轻易动情。
可苏遇一靠近,那种久违的心脏砰砰跳的感觉突然就回来了,第一反应如此真实,连肖肃南自己都错愕不已:多少年了,自从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将生死情爱置之度外,也从不曾想过为谁停下,难道这一次,真的遇到了拨动自己心弦的人?
但是肖肃南也明白,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牵涉其中的人非富即贵,还有很多隐藏在暗处,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这样的境遇里,他不允许自己有软肋,况且,苏遇并一定会接受,何必要说出来破坏这份美好呢?
想清楚这些,肖肃南抬头对上那双眼睛,故作淡然问了句“你要问我什么?”他两个身量差不多,苏遇也就矮了一点点,扶他走还是绰绰有余。伸手按着自己左腹的纱布,肖肃南忍着疼笑问“你也是来问我有没有拿过他们的保险箱?”
苏遇一愣,失声笑道“我可没说过……而且,我还记得我跟钟警官讲过,你应该不会偷他们的保险箱。”
这个答案倒是肖肃南始料未及的,极意外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肖肃南奇怪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见他站定,苏遇先伸手在他背上带了一下,肖肃南便很自然的跟着他走。苏遇边走边说“因为遇上你的时候,你身边并没有赃物……而且你伤成那样,总不是自己拿保险箱砸的吧?”
不知是出于被一个几乎陌生的人信任的感动还是被猜中事实的难以置信,肖肃南敛住笑,极认真问了句“或许真的是呢?”
“啊?”
他神情实在不像开玩笑,苏遇略一挑眉,盯住他眼睛似要探寻究竟。
“当然不是……”
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肖肃南忍着伤口疼哈哈笑道“哈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我为了躲他们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好容易甩掉了,完了我再拿那玩意儿给自己一下,我有病吧?”
懒理他拙劣的玩笑,苏遇蹙眉“有那么好笑吗?……到了!”
卫生间就在病房里,虽然没多远,可肖肃南走一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整个背都汗湿了。总归还是不熟,苏遇送到门口就站住了,手里还提着肖肃南的点滴瓶“你自己进去?”
“啊?”
肖肃南虽没伤着腿,可左腹那个伤口又深又长,一直延伸到大腿根,行动上很是受影响,自己艰难往前垮了一步,肖肃南回身讨好一笑“你不扶一下?”
他一只手挂着吊针,另一只手按着自己左腹的纱布,又一脸谄笑,苏遇顿时想歪,不可置信道“扶?扶什么?”
这一问倒叫肖肃南本来没那意思的人都懵了一瞬,随即了然,抿嘴笑说“扶我走啊,还能扶什么?”
苏遇顿时后悔来这一趟,忍着心头想揍他的冲动,重新托了他胳膊扶他进去。大概是两人都尴尬,连肖肃南也极识时务的闭了嘴,直到苏遇又扶他回病床,都没再吭一句话。
还是苏遇打破沉默“那个,肖先生,我是想问你……”
大概是今天不宜谈话,才问了半句,病房门便被笃笃敲响,以为是小秦,苏遇忙起身去帮他开门。
哪知并不是,看清来人,苏遇惊讶问了句“小溪?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