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带了一丝不悦跟无奈。
明尘辞回头愣了一下,忙从地上爬起来,眼眸里虽然有欣喜,但是情绪并不高,
“皇兄。”
明乾制止身后跟着的徐公公,轻笑着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问道,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明尘辞嘟着嘴摇头,“没有。”
明乾轻笑,“还没有?你的表情都写脸上了,什么人惹你了?皇兄给你出气。”
明乾这话一出,瑞王府匆匆赶来的下人立马跪了一地。
明尘辞摇摇头,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
明尘辞不愿意说,谁都掰不开他的嘴,明乾只好作罢,对着后面的宫人招手,很快,明尘辞的寝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就连那些摔碎的瓷器,也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明乾注意到明尘辞身后的箱子,瞧见搭在箱子上的红嫁衣愣了一下,眼神有片刻失神,随即笑道,
“小辞后面那件嫁衣是母后的吧?”
明尘辞回头看了一眼,匆匆将衣服收紧箱子里,推到床底下,这才点头,声音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嗯。”
明乾与明尘辞同为先皇妃子丽妃所生,明尘辞失忆时丽妃还叫丽妃,明乾继位后才抬了生母丽妃为先皇后。
丽妃是被家里送进宫的,进宫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年纪轻轻就跟了先皇,那时的皇帝已经有了三宫六院,佳丽无数,丽妃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偶然的一天遇到醉酒的先皇,丽妃守了很多年的处子之身就被破了,而那之后便有了明乾和明尘辞,随即便抬了位分,大婚当天,不过一顶小轿就送进了先皇的寝宫,然而大婚当晚,先皇却睡在了王昭仪那儿。丽妃向往民间的夫妻与婚嫁习俗,就自己绣了一套嫁衣,但也因为这套嫁衣,最后香消玉殒。
丽妃长得极为美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但是因为性格软弱怯懦,先皇并不喜欢,王昭仪嫉妒她的美貌与膝下的皇子,将自己的死胎栽赃到丽妃身上,又从丽妃的宫殿找到了一套皇后规格的嫁衣,先皇不问缘由就用三尺白绫勒死了丽妃,死后竟是连皇陵都没能进去。
那年明尘辞哭着从那些宫人手里抢回了那一套嫁衣,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嫁衣还留着……
明乾见明尘辞不愿多说,就叫人收拾桌子开始收拾晚膳,满满一桌子菜,明乾坐下,笑着递给明尘辞一双筷子,
“小辞,陪我吃顿晚膳吧,我们兄弟俩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吃过饭了。”
明尘辞看着明乾手里的筷子默默地拿过,坐到旁边,抱着白玉的碗就开始吃起来,明乾这才笑着给明尘辞夹菜,
“慢点吃,别噎着。”
“咳咳咳!”
刚说完,明尘辞就被噎了一下,徐公公连忙让下人去准备水,等水来了,明尘辞已经捶着胸口咽下去了,眼里因为咳得太猛而闪烁着泪花,嘴一撇,眼前的精致食物都已经难以下咽了。
以往跟十三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己的左手边永远都放着一只杯子,茶水的温度刚刚好。
而现在……明尘辞只喝了一口嘴就被烫了,琉璃盏落在绒毯上,湿了一片。
“烫着了吗?你们怎么倒的水?”明乾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侍女。
那侍女惶恐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最后还是被人拖了下去,也不知是会挨板子还是会被送去最辛苦的浣衣院。
这顿饭吃得毫无滋味,明乾看着明尘辞一顿胡吃海塞,正要提醒他少吃点时,明尘辞停下了筷子,乖乖地道,“皇兄,尘辞吃饱了。”
“饱了?我还以为你不觉得饱呢~”明乾轻笑,眼里多了几分欣慰,“我们家小辞长大了,知道节制了。”
明尘辞的暴饮暴食他是有所耳闻的,也请很多名医看过,只可惜明尘辞不配合,往往不了了之,最后也只能让下人多看着点,没想到竟然已经改回来了。
明尘辞放下筷子,神情失落,像个小可怜,“尘辞饿,可是十三不让尘辞吃太多。”
明乾笑容一滞,道,“十三?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明尘辞点点头,随即拉住明乾的袖子,手上的油腻全都蹭到了明乾的龙袍上,徐公公刚要提醒,明乾就轻微地摇了摇头。
明尘辞看着明乾,小心地摇着他的袖子道,
“皇兄,尘辞想要娘子,尘辞想要十三做我娘子,可以吗?”
明乾沉默了一会儿,道,“小辞,你想娶十三,那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明尘辞摇头又点头,“知道,十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尘辞喜欢她。”
明乾闻言有些头疼,明尘辞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却又不能告诉他,只能委婉地道,
“小辞啊,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明尘辞摇头,但是立马补充道,
“但是母妃教过,母妃说尘辞以后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会每天陪着尘辞玩,带尘辞去吃最好的好吃的,给尘辞全黎国最好的东西,如果尘辞想要跟她亲亲、喜欢跟她亲亲,母妃说那就是喜欢。”
“……”
明乾叹了一声气,回头看徐公公,徐公公一辈子没做过男人,更别说喜欢一个人,只能绷着一张比平日更冷漠的脸。
明乾揉了揉眉心道,
“小辞啊,十三她……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你是我黎国最尊贵的王爷,她配不上你。”
明尘辞不干了,使劲摇明乾的胳膊道,“我不!我就要十三!就要十三!”
“好好好,你别摇了,容我再想想,再想想。”明乾连忙摆手,果断转移话题,
“对了,父皇送给你的《周游列传》呢?”
明尘辞想了一下,道,“《周游列传》……送给十三啦~”
明乾:“……”
送走明乾,明尘辞立马关上寝殿的门,将自己藏进黑暗里。
皇宫,
明乾陪明尘辞吃了一顿饭,却感觉比批了一下午的奏折还要累,仰头靠着龙椅问道,
“朕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徐公公往前走了半步,替明乾一边扇扇子,一边道,
“苏十三,孤儿,阳城恩县人士,原在阳城当乞丐,五岁那年被云顶阁带走,同一批杀手中排行最末,卖身给皇都温柔乡,现为温柔乡乐师,之前多次接触云顶阁杀手,似有不合,打过几次,刑将军那次围剿云顶阁就是苏十三带的路。”
明乾假寐了一会儿睁眼,狭长的凤眸深不可测,“围剿这事刑言禀报过,你说那个苏十三当真与云顶阁不和?还是故意做戏给我们看,目的是为了接近小辞?”
徐公公摇头,“奴才觉得不大可能,苏十三几次与云顶阁作对,是因为云顶阁要对七王爷不利,惹恼了苏十三,这才联合刑言一起围剿。”
明乾道:“可是,云顶阁最后不还是没打下来?”
徐公公:“……”
瑞王府,
月上枝头,清灵灵的月光洒进小院,像是铺了一地的寒霜,带着丝丝透心的凉意。寝殿门上的窗格纸上从外面照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正待敲门,屋里的明尘辞就开口了,
“奶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外的人落在窗户上的手顿了一下收了回去,很快那道身影就走远了。
明尘辞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扇门,过了一会儿,眼里才带了亮光,跑着去开门。
房门打开,月光照了进来,小院里一片静谧,根本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火热的心一下又落了回去,被浇了个透心凉,猛地一拳砸在门扉上。
突然,一只有些冰凉的手包住了他的手,连陌清灵的声音像是天上的冷月,带着丝丝寒凉,
“你在干什么?”
明尘辞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走了吗?”
连陌还握着明尘辞的手,也没打算放开,将人拉着进屋,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发脾气?”
明尘辞乖乖地跟在后面摇头,“没有。”
连陌的眼神无波无澜,瞧着没有半分情绪,叫人看了不免觉得凉薄,明尘辞这几天瞧见的都是这种神情,不免有些心慌,
“十三,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哪怕是生气、发火也好,不要用这种毫无感情的眼神看我好吗?”
连陌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柔和了些,“为什么发脾气?”
明尘辞满腹委屈,“你点了我的睡穴,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连陌看着明尘辞的眼睛,认真道,“不会。”
明尘辞:“你,你说什么?”
连陌:“我说,不会不要你。”顿了一下又道,
“不骗你。我想过了,黎鸢说得对,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总不能因为不说就认为是欺骗,何况,你伪装这么多年,也并非本意,不知情的何止我一个。”
明尘辞急道,“不是的!你跟别人不一样!这件事我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向你坦白,我想等你喜欢我更多一点的时候才敢说,因为我怕你知道了就像昨晚一样,突然就消失了,而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
“那种抓不住的感觉,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