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剑术课，少年沉默着在院子里练剑，周身阴戾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跟压抑，每一剑都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和置人死地的杀念，像是心里关了一头猛兽，而这头猛兽在此刻被释放了出来。
连陌就站在门口看，脑海里盘旋着早上少年问她的问题。
007差点没气死在空间里，对着连陌的脑子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轰炸，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上才是。
【宿主，你还想不想完成任务了！目标都倒追你了，你怎么还拒绝了！？】
“他是我弟子，是我养大的人。”
【啊呸！！！宿主你会是那种在乎世俗观念的人？别开玩笑了，世俗眼光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也就骗骗目标罢了，宿主你老实说，你为什么拒绝？】
“为什么？”连陌茫然了一瞬，道，“不知道。”
【不知道？】007压根就不信，在第一个小世界的时候，它就发现自家宿主对自己以外的事全都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而且在原身父亲死了之后，还能冷静地问他能否修复数据就知道，虽然宿主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对现实跟虚拟分得门儿清。
连陌也确实不会把所有话都说给007听，毕竟她很清楚，007虽然是系统，但背后却是人在操作，既然是人，那便有私欲，在不清楚那些人是为了什么的情况下，她才不会傻傻的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
对于厌离，她有她的考量。
如果仅是一个虚拟世界里的虚拟人物，她根本不会这么纠结，但现在，既然知道目标可能是个真人的情况下，她就不得不想，007背后那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跟目标谈恋爱？
而且，她在厌离的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
连陌越想思绪越杂乱，冰冷的面容多了一分不耐。
身后突然哐地一声巨响，厌离练剑的身形顿时一僵，回头看，那里，师父果然不在了。厌离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用力，握得指节发了白，红了眼。
日落时分，厌离照旧去给灵植浇水，但是因为昨晚的暴雨，很多灵植被淹死了，根须漂浮在表层的土里，厌离看着一夜之间几乎全毁的灵植，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细心养护了八年，然而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下雨后的残缺狼狈，灵植歪七扭八地倒在积雨而成的水塘里。
八年的心血，顷刻颠覆。
就像他对师父的感情……在师父眼里，最后竟成了一种庆幸跟笑话。
“呵！”
少年站在药圃外围笑，起先只是冷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一直到放肆大笑，笑到腰直不起来，笑到岔气，笑到眼睛蓦然红了。
跟掌门订立的三年金丹之约早就过了，而他如今的修为已是元婴，少年一挥手，整片药圃的地皮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侥幸在雨后活下来的灵植，在少年这一下之后，也彻底没了声息，药圃里的所有灵植，被毁得一干二净。
黑雀被少年握在手里，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亲手毁了自己建的药圃，厌离一双眼睛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黑雀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是它不敢挣扎，因为少年真的会掐死它。
厌离御剑飞出无涯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峦，神情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又是自嘲，原来离开无涯峰，他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
主屋内，正在打坐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看着某个方向发呆。
无涯峰设了屏障，而刚刚有人从无涯峰出去了，那个气息是……厌离。
“……”连陌拉开门，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掉了出来，是一只金色纸鹤，那是她教给少年的一个小法术。
金纸鹤扑棱棱地飞起来，传来少年的声音，
“师父……今日弟子的那个困惑，您问我，妹妹向哥哥表明心意后发生了什么，弟子现在告诉您，妹妹在向哥哥表明心意后，哥哥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妹妹以为哥哥拒绝了她，哭着跑了。第二天，妹妹找不到哥哥的时候，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哥哥的尸体。原来哥哥其实也深爱着她，但他害怕世俗的眼光会伤害妹妹，可他又无法克制自己对妹妹的喜欢，也无法拒绝妹妹，所以他带着对妹妹的爱走向死亡，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惧世俗一辈子都深爱着彼此……”
“师父，弟子从出生起，眼里就只有灰色，娘告诉我说，那是因为我在替父亲恕罪，我背着罪孽而生，弟子从未想过弟子的眼里还会有别的色彩，可是您出现了，您救了弟子，还带弟子回无涯峰，是您让弟子明白，弟子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恕罪，弟子从来不信神佛，不信道，因为他们从来听不到弟子的祈求，可是弟子信您……弟子以为自己做到最好，师父就能看到弟子，可是弟子好像误会了，弟子在您眼里跟万物众生一样，没有差别，您是弟子的道，可弟子却不是您手中入道的剑，这么多年，师父对弟子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大概，师父早就厌烦了弟子吧，对不起，师父，弟子走了，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连陌：“……”
看着纸鹤念完消散在空中，连陌薄唇微抿，转身回屋，房门哐地一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