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孩子长得像人，但却多了条尾巴，村里的人既怕他又厌恶他，后来发现那孩子不会妖术，便百般欺凌，我见那孩子可怜，便起了收养心，可村里人见了那孩子还是打骂不休，无奈，我只得送那孩子离开，如今大约是学了本事来报复了……先是村里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身体溃烂而死，而后是妇人，全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妖糟蹋后扔进了山沟里，而村里的孩子……我原以为是修仙去了，现如今只怕……也与那孩子脱不了干系。”
众人瞧着土炕上沉睡的一个个剥皮人，陷入沉默。
修士修道，大概修的便是心，寻的便是一个善缘罢。
老者掩面涕声，
“唉~村子里的人自己造的孽，叫老儿如何有脸去求助仙人？如今剩老儿一个，便叫他也杀了我罢！”
众人双眼通红，有些动容，然而厌离却冷眼瞧着那痛哭的老者，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连陌看向厌离，厌离立马收了眼底的情绪，含着笑意将人拉出去，
“师父~别管这些破事了，我们还是回无涯峰吧~我想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了~”
连陌瞧着有些反常的少年，还是道，
“再等等吧，有些事还没弄清楚。”
厌离定定地瞧着连陌，许久，才又扬起笑意，“那师父答应我，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就回无涯峰。”
连陌静静地瞧着少年，那双眼睛干净明亮，恍若星辰，与往日一般，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连陌才淡淡地点头，“嗯。”
“你说人都死了，那么尸体呢？”
突兀的一个问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拉了回来，翟天泽声音冷淡，眉目凌厉带着丝丝戾气，这还是他在进村后第一次说话。
翟天泽一向话少，除了对宛禾神情温柔似水外，对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冷淡态度，今日倒是难得开了尊口。
老人被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
“全都埋了，就在村子外的后山上。”
翟天泽冷声道，“具体！”
老人似是有些怕，但是山林大，他记性又不好，一时半刻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把人埋在了哪儿，只说那一片的树木都极为高大。
翟天泽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其他人知道他这是要去查看那些尸体，也没有拦着。翟天泽经过连陌身边时，步子微微顿了一下，神情似是有些犹豫，还是道，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连陌看着面前全身上下写满纠结的人，有些莫名其妙。
厌离刚想怼人，就听到身后的老人突然出声道，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在后山的一片白桦树林里，只是……山林里常有妖出没，这位仙人独自去怕是有些危险，还是多些人去为好。”
“我！我！”大胡子散修突然举手示意。
翟天泽猛地扭头看过去，大胡子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改了口，“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呵呵~”
祁长老翻了个白眼，道，“那不如就温长老跟翟长老一起去吧，二位修为高，互相能有个照应。”
翟天泽神色冷冷地点头，“甚好。”
“……”连陌瞧向幻宗长老，双眸波澜不惊但让人心生寒意，“我有说过要去吗？”
祁长老：“……”
厌离这时突然握住连陌的手，看向连陌，
“师父~我陪你一起去，那山上或许能发现不少东西。”
连陌看向厌离，她总觉得厌离知道点什么，但是他不说。
山不高，但是很大，一路上除了脚下的声音，异常安静。
翟天泽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厌离是在神游，连陌……她只是纯粹地不想说话。
白桦树属乔木，长得极高，几乎没走什么歪路就找到了。
白桦树林里，有一片极大的空地，上面落满了枯叶，踩在脚下吱嘎吱嘎地响，空地的另一头立着一块木板，走近一看，是个简陋的墓碑，像是谁家拆下来的门板，因为是合葬，墓碑上的人名有几十位之多。
村里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起得都是好养活的烂名，一整块木板上全是狗子、三愣、王大麻子、泥娃……合在一起，还蛮喜庆。
只是！
连陌注意到的不是这个，而是木板后来又写上去的一行血色大字。
生前小鬼缠，死后万鬼噬，此地所埋之人永世难安！！！
翟天泽伸手摸了一下，已经干了很久，“这字……”
“丑。”连陌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翟天泽闻言一愣，却是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眼里带着温情，
“小陌你还真是……可爱。”
厌离眉头狠狠一皱，将连陌挡在自己身后，一抬眼，瞧着翟天泽，眼神阴冷锐利，
“翟师尊，你大概是忘了你的道侣还在大道剑宗受罚呢，你现在怎么笑得出来？翟师尊这般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翟天泽的笑容果然凝固在嘴角，眼里溢满杀气。
下一瞬间，身前那个冷嘲热讽的少年变成了面容冰冷的女子，虽冷冽却如山巅白雪，皑皑不可侵染，但是眼神却满含杀戮。
翟天泽收了杀气，心里大大受伤，捧着一个玻璃心道，“小陌……你要杀我？你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曾今的情分吗？”
“情分？从来没有。”
就算有，那也是原主的，与她何干。
翟天泽登登倒退两步，似心痛似难过，连陌瞧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翟天泽，不要一副我对不起你的狼狈模样，抛弃过往一切的，是你翟天泽，不是温连陌，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人恶心！”
啧啧！会心一击啊！007在空间里看得过瘾极了，忍不住拍手叫好，宿主霸霸还是你霸霸，就是这么霸霸！
厌离看着那道失魂落魄、渐行渐远的身影，回头看师父，眼里全是眷恋与爱慕，
“师父~你不要为了别人神伤，别人能给的，徒儿一样能给师父，别人不能给的，徒儿就算剜心也能给师父。”
厌离眉眼含笑望着面前的女子，然而下一秒却捂着脑袋开始哀泣，可怜兮兮得像是受了委屈的猫儿，眼眸里星辰晃动，几欲落泪，
“师父~你又打我头！徒儿又没说错什么！”
“为师不需要你剜心。”
厌离撇撇嘴，就听到下一句，
“为师想要的，除了你，没别的了。”
厌离忽然捂住心口，那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一切，那双恍若星辰的眸子顷刻间暗了下来，黑雾翻滚。
怎么办？
心跳越来越快了，快要不受控制了！
厌离看着蹲在墓碑前的人，那双眼睛彻底陷入黑暗。
师父，你说过的。
千万别松手。
不然，
我会受不了的。
连陌又瞧了一眼墓碑，准备开墓，忽然瞥见什么，视线又转回墓碑上。
血字最底下还压了一个人名，白芍。
“厌离？”
连陌回头，少年近在咫尺，鼻尖险些碰到一起，连陌眉头微皱，
“太近了。”
险些撞到。
然而厌离毫不在意，眉眼含笑，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女子的唇，像成功偷腥的猫儿一样，轻快的跳开，声音愉悦，
“师父可是要挖坟？徒儿帮你。”
“嗯。”
连陌愣愣地看着埋头干活的少年，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师父！”
连陌回神，眼前的空地豁然开了一个大坑，里面密密麻麻堆了几十具尸体，还未腐烂的衣服包裹着的，已是森森白骨。
老者没说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又加上本身是因溃烂而死，加剧了尸体腐烂速度，无法推断时间，已经发现不了什么了，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连陌又瞧了一眼坑里，最后取了一块指骨，便让少年埋了。
原路返回，从半山腰处往下看，能看到山脚的村子，依旧是被层层妖气笼罩，远看像是被大红色的云围了起来。
围？
“师父？”
厌离看着突然往下飞掠的连陌，心里一紧，跟着往下跑，两边树木倒着往后闪过，厌离喘了口气停在连陌旁边，
“师父，你怎么了？”
连陌向前伸出手，空气中，掌心碰到一堵无形的屏障，以她掌心为起点，向外露出一小片来，连陌回头看向厌离，
“回不去了。”
村子被人给封起来了。
“回不去了？”厌离微愣，伸手朝空气里摸去，是妖力，但是屏障……他并没有摸到。厌离收回手看连陌，
“师父，既然回不去，不如我们在山林再找找看，普智和尚不是说山上的那只头狼可能是普敏吗？我们可以先去找那些狼。”
“狼？”连陌回头。
厌离点头，“是啊，师父，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连陌摇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她没抓住。
二人再次折返，这一次是漫无目的地乱走。
山林里不同于村子，阳光倾洒而下，驱散了湿气与寒意，来时竟没有注意，这里的植物都生长得极为茂盛，林间还有鸟雀声，厌离手里的黑雀忍不住扑闪翅膀，灵体离剑而出，与树冠间的鸟雀嬉戏。
宁静安详得好似一片人间仙境。
只是，再像，这里也不是仙境，而是那个村里所有人的埋骨之地。
像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脚下忽然吹过一阵阴风。
“师父！”厌离浑身紧绷，拉紧身侧之人的手，“师父。”
听到厌离的声音，连陌伸手去捞，手里却是一空，林间突然雾起，而厌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厌离轻轻一拽，人影从雾里踏出，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衣衫的妖媚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