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仆依旧趾高气昂的,并未因苏铭的身份,而做小伏低。他指了指小了很多的角门,翻了个白眼,一脸鄙视:“大门是国公爷才能走的,你们走小门。”
苏铭皱了皱眉,闲庭信步走过去,唇角微勾,眉目温和,话语却不容置疑:“我是嫡长子,国公府正经的主子。下人才走小门,你今天这话,我把你乱棍打死,都没人敢说什么。”
这时,迎出来一个年长的管家,满脸堆笑,讨好的看着苏铭:“他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您请进。”
苏铭迈步往前头,小圆在后面跟着,苏铭也不和他们多话,失了身份。
国公爷住的院子是瑞锦堂,苏铭去时,苏国公正坐在小厅等着。他看起来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凌厉的眉眼依稀可见年少时的风采。
苏铭走进去,俯首作揖:“父亲,孩儿回来了。”
苏绍礼眉头轻皱,眼眸凌厉,沉声询问:“怎么这么慢,半个月才到。”
苏铭掩唇咳嗽两声,轻声回话:“儿子染了风寒,故此走走停停,赶路慢了些。”
苏绍礼冷哼一声,对这个儿子更加不满:“怎么这么娇气。”
“听说铭哥儿回来了?”一个身穿锦缎,衣着打扮奢华富贵的女人走进来,虽然已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
苏铭俯首作揖:“见过母亲。”
继母顾氏掩唇轻笑,嗔怪的看向苏绍礼:“我看铭哥儿进退有度,谦和有礼,是你太严厉了。”
“慈母多败儿!”苏绍礼气的拍了下桌子,震的杯盏嗡嗡作响。
顾氏走到苏绍礼身边,给他斟茶,轻柔安抚:“老爷息怒,铭哥舟车劳顿,该让他好好歇歇。我把簇锦苑收拾好了,让铭哥住进去。”
苏绍礼闻言,直接摔了杯子:“簇锦苑是他能住的么?那是老夫人在世时住的,给他随意找个院子!”
苏铭垂眸,顾氏这一招捧杀玩的漂亮,让他陷入被动。他唇角轻勾,拱了拱手:“父亲说得对,祖母的院子,怎敢擅动,母亲的心意,儿子心领了。”
苏绍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既然累了,就回去,别在这碍眼。”
苏铭俯首作揖:“儿子告退。”
苏铭垂眸退了出去,有仆人带路,前往甘棠院。小圆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抱怨:“老爷太过分了,怎么这么凶。还好夫人不错,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苏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闭嘴。”
父亲严厉,却不会想着害了亲子。顾氏看着温柔端庄,其实恨不得这个嫡长子快点死,好给他儿子腾地方。
同样是嫡子,二公子就没有嫡长子好听了,不是么?
到了甘棠院,苏铭眯了眯眼,小圆忍不住碎碎念:“我还以为,咱们以前住的房子是最破的,没想到还有更破的。”
眼前是杂草丛生,由于是冬天,早已枯黄的杂草顽强的在院里生了根。破残不堪的院落,两扇木门摇摇欲坠,窗纸也全部破损。木门木窗像是被虫子咬过,还带了发霉的气味。
苏铭往里走,踏过草丛,原来院子里还有个池塘,早已干涸。他打量一眼院子的格局,宽广的院落只要除掉杂草,填满水池,好好收拾收拾,还是很好的。
推开布满尘土的木门,吱吖一声,木门摇摇晃晃的打开。灰尘和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苏铭忍不住咳嗽几声,看了眼小圆:“顾氏分给我几个丫鬟和小厮?”
小圆摇摇头:“没听说,进了院子后,只剩咱们俩了。”
苏铭看向破旧的院门,朱唇轻启:“顾氏不蠢,她定会做的滴水不漏。”
这时有一个婆子领了一行人走进来,满脸堆笑:“大少爷,夫人让老奴送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供您使唤。”
苏铭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苏铭又看向眼前的丫鬟和小厮,低声询问:“都叫什么名字?”
略微胖一些的女子看起来十三四岁,福了福:“奴婢紫月。”
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年长的女子福了福:“奴婢秋彤。”
两个小厮分别叫豆腐和二狗,苏铭点了点头,冷声吩咐:“豆腐和二狗收拾院子,秋彤和紫月收拾屋里。”
吩咐好了,苏铭带着小圆坐到一旁石凳上,看着几个人忙活。
国公府的一个小院子,就比乡下的住处大,苏铭摇头叹息:“小圆,你看见没有,这么大的国公府,容不下堂堂嫡长子。”
小圆很心疼自家少爷,撇了撇嘴:“谁稀罕,我们少爷可厉害了,总有一天,让他们刮目相看。”
苏铭无奈摇头:“你呀,就是嘴上厉害。”
苏铭站起来走出院子,眼前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腊梅为庭院添了火红的美色。踏上回廊,院中风景尽收眼底。
这样的景,苏铭从未见过,其实心里是紧张不安的,只是面上淡定而已。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只比苏铭小一岁的男子,眉清目秀,衣着华贵,脸上尽是高高在上的孤傲。苏铭站定,看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人。
与苏铭的斯斯文文不同,走过来的人摇摇晃晃的,像是脚底长了刺,脸上还带着纨绔特有的奸笑。
看到苏铭,抬手指了指,语气很是不满:“那是谁啊?”
他的小厮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了然的看着苏铭,呵呵笑了两声,眼底透着讥讽:“原来是乡下回来的大哥,久仰大名了。”
苏铭也不在意他的明嘲暗讽,轻轻点头:“二弟,初次见面,有礼了。”
“哈哈哈,还有礼了。”他猖狂大笑,下巴微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副穷书生的样,进了这国公府的门,还要谢你娘会爬床。”
苏铭冷下脸,眸光带着森森寒意,薄唇轻轻开合:“说起我娘,出自书香门第,名门闺秀,外祖父乃当世大儒。你只比我小一岁,我娘在我三岁时过世,究竟是谁爬床,还未可知。我劝二弟嘴下留德,否则……”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莫要以为,我养在乡下,就没有靠山。”
苏铭直接越过他,迈步离去。苏湛看着那扬长离去的背影,气的呼呼直喘:“别以为爷不知道,在乡下这么多年,你舅舅给你做名师,你祖父指点迷津,没少学东西。呵,你大概不知道,你学的这些东西,都要给爷做铺路石!”
苏铭脚步顿了顿,走出回廊,回到庭院。那满院杂草已经清理干净,窗纸换了新的,至少看起来不像荒宅了。
小圆跟在后面,点头夸赞:“还不错,弄得挺干净。”
苏铭往里走去,丫鬟和小厮迎了出来,行了个礼:“回禀大少爷,夫人派人送了些家具摆设,床榻和一应家用通通换了新的。”
苏铭颔首:“回话过去,谢母亲费心了。”
他迈步走进去,果然焕然一新。珠帘画沙雕梁画栋,不奢华却简洁典雅,是苏铭喜欢的样子。
小圆找到了一个红木书架,把苏铭的书整整齐齐的摆好,又把剩下的三幅画放进竹楼。他笑眯眯的跑过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知道少爷是读书人,文房四宝都备全了。”
“表面功夫。”苏铭在红木椅上坐好,随意拿了本书翻看:“若娘亲的死和她无关,倒也是个让人敬佩的聪明人。”
他手上拿的是一本《道德经》,小圆是一个字也看不懂,索性跑去烧水斟茶。
天很快就黑了,小厮跑进来传话:“老爷叫您去前厅用饭。”
苏铭点头,放下书前往前厅。
走过花园和回廊,来到前厅,苏国公和苏湛早已坐在桌前等候。包括顾氏和嫡小姐在内的女眷,是要在后院用饭的,男女七岁不同席。
苏铭朝父亲拱手行礼:“父亲。”
苏绍礼点头,给苏湛介绍:“这个是你大哥。”
苏湛俯首作揖,谦谦有礼:“见过长兄。”
苏铭也点头回礼:“二弟有礼了。”
苏铭才入座,就有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走进来,挨个拱手行礼:“见过父亲,二哥。”
苏绍礼点头:“这个是你们大哥。”
两人拱手行礼:“见过长兄。”
人齐了,苏绍礼给苏铭挨个介绍:“这两个分别是赵姨娘和潇姨娘的儿子,你的三弟四弟。这个是你二弟,兄弟间需和睦相处,你学问好,要多帮一帮他们。”
苏铭点头:“儿子定然做好兄长的责任。”
苏绍礼点头,似乎不想在饭桌上生事:“吃饭吧。”
苏铭这一路没有好好吃过饭,见了一桌子美味珍馐,早已饥肠辘辘。他就着米饭,把自己跟前的菜吃了个干净。
待苏绍礼放下筷子,苏铭才起身告辞。此时天已经黑了,跑去和下人吃完饭的小圆,提了灯笼给自家少爷掌灯。
京城的夜,寂静无声。内城有宵禁,国公府外面,恐怕一个行人都没有了。
天上又飘起了雪,落在红梅上,白里透红,斑然可爱。苏铭快走几步回了院子,皱了皱眉,小圆替他高声呵道:“天黑了,怎么不掌灯?”
院子角落里躲懒的丫鬟小厮纷纷跑出来,虽然是请罪,却一点诚意也无,还有些不情愿:“才从府库要了蜡烛来,还没点上。”
苏铭皱眉,淡淡道:“那便点上,如此怠慢,没有下次。”
小丫鬟急忙跑去给屋里点燃烛火,不多时,膝黑一片的房间变得明亮。
小圆把苏铭之前看的书坐好标记,整齐放好,又铺了被褥:“少爷别看书了,早点睡,身体还没好呢。”
苏铭点头,让人弄了热水,道屏风后面沐浴,才算洗清这一路的奔波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