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很苦涩,动作却还是优雅,一口口地轻呷着红酒。
“到了后来,他们告诉我,出事了,我才看到,杰维洛满嘴都是血,而他还在咀嚼着什么,我都没有想到当时我居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靠近他,他吐出一块骨头,人的骨头……”说到这里的时候,杰维斯再也克制不住恶心,抱着瓶子,大口大口地灌酒,浓烈的味道顺着他的食道潜入胃里,接着居然吐了一地。
那种恶心并不是酒能压制下去的。
杰维斯看到金云豪波澜不惊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也许琴依醒来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也许她会杀了你,也许她会吃了你。”
金云豪食指微微卷曲:“我不在乎。”
“金云豪,你的心是什么变的?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吗?”杰维斯吐完之后舒服了许多,他颓废地靠在沙发上,望着金云豪依旧深邃的眸子,他如今还能这样镇定。
“我记得杰维洛求我开枪的时候,是他仅存的唯一理智,他从小到大都很坚强,却在那一次泣不成声,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悬崖边儿上,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亲手杀了兄长,这种罪孽,让有着崇高信仰的杰维斯如何抉择?
他默默地垂下头,寻思着下面的故事要不要继续,哪知金云豪却道:“你杀了杰维洛,但阿森部长被帮你背了黑锅,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如何能不帮你?”
杰维斯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点点头:“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和阿森部长之间关系的人。”
金云豪沉声道:“我没有兴趣做第一人,只是你觉得比瑞如何?”
“比瑞中将?”杰维斯看到金云豪讳莫如深的眸子,心中稍许震惊,“他有办法解?如果是他,可信度高。”
金云豪将酒杯放下:“我宁愿听听你的说法。”
杰维斯按着突突疼痛的太阳穴:“其一,他和伊尔德不和,但凡伊尔德要做什么,他都会找出破解的办法,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二,他有这个实力,这点你比我更清楚,每年你给他那么多折扣,这些足以够他研究;其三,他对药物有着致命的执着,他和伊尔德同为斯洛伐的学生,而斯洛伐是当年盛名一时的药物专家。”
“分析的不错,我宁可赌半分。”
这是逼不得已的,不赌,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线生机,对于琴依、对于金云豪来说都是逼不得已。
杰维斯将整个身子都瘫在沙发上,然后闭上眼睛,看似沉沉地睡过去,只是金云豪知道,这个时间,就算灌再多的酒,他也睡不着。
金云豪没有多言,目光冷冷地看着他,许久杰维斯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走。
“你要回意大利了吗?”
“嗯。”
“不想看着她好起来?”
“如果她好了,你可以通知我。”杰维斯迅速走出书房,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之上,落寞而又肃静。
金云豪没有逼迫他留下来,对于琴依的未来,他自己都不确定,如何能让杰维斯确信她能好起来?
杰维斯走下楼的瞬间,忽然顿住脚步,猛烈的拍门声一阵阵地让人心惊肉跳,他加快了脚步,冲出门去,然后折身蹿到房子的后面,正好看到那抹瘦削的身影就要往下跳!
“小米!”
琴依的身影显然被他这声惊喝给住,稍微顿了顿,然后唇边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与杰维洛的几乎一样。
她身形极快,纵身跳下来,她是最好的sniper,这些年杰维斯花了多少心血,她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力求完美,而此刻他显然多了一个对手,神智不清的对手。
I-19毒素是以侵入人的神经系统为主,一步步让人沦为野兽,从刚开始的昏迷,到逐步地苏醒,然后挑衅、撕咬,最后精疲力尽,伤人伤己。
她跳下来的时候,稳稳当当,丝毫没有伤着哪儿,杰维斯根本不用担心,而担心的是她如果逃走,被警局通缉,这事情闹大了,谁都保不住她。金云豪费了多少心思才能让她从魔手党之中脱离出来,换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此刻重蹈覆辙,杰维斯想都没有想,伸手就要去拦下她。
琴依唇边的笑容不解,杰维斯近身的那一刻,她已经拔出了抢,这枪是在金云豪房间找到的,威力甚大,但一看就知道是半成品,后座力一定很大,杰维斯笑了笑,现在被人用枪指着,居然还能想这枪的后座力会不会伤到她。
“姐!”
一声惊呼,让琴依的枪迅速朝着声音的来源“砰砰”的就是两枪。
茉莉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但稍微有点警觉性,拔腿就逃,委实狼狈。躲在高大的银杏树后,正准备探出脑袋,接着的三声枪响直突突地朝着她奔来,琴依的脚步声轻飘飘的,但此刻在她耳中犹如死神来临一般。
“砰!”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某种物体落地的声音让茉莉心中一空,探出脑袋的时候,看着琴依倒在地上,慢吞吞地走了两步:“姐?”
金云豪冷着眉走过来,俯下身拦腰抱起琴依,冷冷道:“麻醉剂而已。”他说完,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杰维斯:“杰维斯,你不够坚强。”
杰维斯一怔,他和金云豪虽然身份相差无几,但经历却是天壤之别。
他从小俨如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无忧,原本打算浪迹天涯,但大哥出事,他是迫不得已接手魔手党,因为以前过硬的基础才能游刃有余。而金云豪,虽然也相当于含着金钥匙出生,但因亲眼所见父亲所做的龌龊事,导致抑郁症,而后父母双亡,被接到美国接受常人所不能的训练,进入军队,踩着鲜血才能坐上今日的位置。
他们的价值观有着很大的不同,杰维斯放浪不羁,而金云豪看似处处留情,实则无情,冷漠一切。如果不是琴依,金云豪现在兴许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抱着琴依回到房间,然后冷冷地吩咐:“把这里的门窗全锁住。”
逆风和让龙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动。
“听不懂吗?”
让龙道:“那也得等老大出去之后再锁。”
金云豪眼睛都没有抬:“我在这里陪她。”
让龙还想说什么,逆风抢过话:“是,老大。”拉着让龙离开房间。
过了没多久,就有人来将整个窗户锁住,只留下可以呼吸的空间。让龙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稍微有些不甘心:“老大,要给您留钥匙吗?”
金云豪淡淡道:“不用了。”
逆风拉着他,示意他别再说话。
他们退出房间,让龙狠狠地一推逆风:“你让老大一个在里面,要是出了身事,怎么办?”
逆风道:“他不会出事,他是金家老大。”
“我姐怎么样?”茉莉站在楼梯口,额上渗出了冷汗,她左手按着侧腰,龇牙咧嘴,逆风走过去几步,抓住她的手,一片殷红。
逆风沉声道:“她还没死,你先死了。”
让龙按着额头,一副难怪你都三十好几都还光棍的模样,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逆风拽着茉莉就要往前走,却看到一脸颓废的杰维斯,不由得皱起眉来,然后想也没有多想,松开茉莉,换做一脸谄媚的样子:“教父,茉莉小姐受伤了,就麻烦你了。”
不等杰维斯开口,他已经和让龙速度溜走。
茉莉按住被流弹擦伤的侧腰,往前迈了一步,哪知瞬间天旋地转,就朝后面栽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侧腰上面的伤也被包扎的很好。
她眼睛快速地扫过房间,这里不是她的房间,顿时警铃大作。
杰维斯慢悠悠地走进了,睨了她一眼:“醒了?”
“你给我换的衣服?”
“不然你还指望逆风和让龙?”杰维斯随意地往沙发里一靠,丝毫没有再理会茉莉,他很累了,又为她上药、包扎、换衣服,筋疲力尽。
茉莉的小脸被憋得通红:“你不会让个女人帮我换衣服,比如李慧?”
许久,茉莉感觉不对劲,为什么要这么做?
将手收回来,凝神静心地看着他,只是傻笑了几声,又爬上床,抱着枕头沉沉地睡过去。
金云豪抱着琴依,一想起刚才她鬼魅的笑容,背后就无缘无故冒出冷汗。
“依依,一定要撑下去。”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面,门外传来声音:“比瑞将军来了,老大,要出来吗?”
金云豪做起来:“开视像。”
让龙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那点小九九金云豪怎会不清楚,企图让金云豪迈出这道门,然后借助旁人的力量,或杰维斯、或比瑞、抑或者不靠谱的逆风,最起码,暂时让老大免于危险。但可惜,金云豪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逆风站在一边笑了笑:“还不放弃吗?”
“真的要抱着一起死?”他努力地将声音压低,只有逆风和他自己能听见。
逆风拍拍他的肩:“让,你该知道,夫人就是老大的命。”
他看所有事都比较透彻,这也是为什么他只去过伦敦一次,至此再无第二次。
逆风将比瑞迎到会客室,然后利索地打开视像。
比瑞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金云豪那边很清楚他此次前来的意图,没有作声。
比瑞道:“上次约定的事情我没有做到,但是,现在也算是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