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殇诚就催我跟房东联系。这一段时日相处,我是真知道他性子有多急,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刚拨通电话,就看到他踱步过来。
“突然想起来,房管局还没开始办公,跟着你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什么都忘了……”
房东的声音传来,“陈晨啊,我这就准备过去。”
我把手机拿开一点,对不停叨叨的殇诚说:“房东马上来,我怎么说?”
殇诚一瞪眼,“这话也需要教?”
我气恼的回瞪他一眼,对着话筒说:“好的,叔叔待会见。”
挂断电话,我对他嚷嚷,“都是你天天叨叨的我六神无主,还怪我不会讲话,没遇见你之前,我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殇诚被我吼得后退两步,讶然道:“这都要问我?”
我恼羞成怒,伸出十指冲上去,目标直指他的脸。
他两手抱紧我的腰,脸拼命向后扬,嘴里开始求饶,“不敢了,求放过。”
我不依不饶,“五百字检查。”
“罚款吧,一字五块,现金交易。”
哈,也算意外之喜,我想了想表示同意。
银货两讫,双方皆大欢喜偎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房东。殇诚想起什么笑起来,我看在眼里问:“笑的那么阴险,在打什么坏主意?钱一旦进入我的口袋是拿不回来的,你要有这个觉悟。”
殇诚笑着摇头,“没想拿,就当过年给你的红包。”
他端着杯子喝口水,接着说:“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哭着给我打电话那晚正好是我们公司年会。那天我心情也很糟,因为下属当着客人的面争执起来,闹得我很没面子。”
我靠在他肩膀上,“为什么起争执?他们平常业务摩擦矛盾很多?”
“醉酒失态,手机都摔了。那天我也有几分醉意,他们自己闹起来还有脸跑到我跟前请我主持正义,气得我直接让他们滚蛋。”
我撇撇嘴,不赞同地说:“措词有点严重吧,毕竟那么大人。”
殇诚不以为然,“前一天会议上我特意警告过,绝对不许出状况的,他们作为主管犯错罪加一等。”
我坐起身子,从糖果盒拿一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问:“你怎么罚他们的?”
“还没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来找你,把他们都晾着呢。”
我推己及人,向他求情道:“这个春节想必过得很忐忑,这也算惩罚,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殇诚对我笑了笑,“我想好了,五百字检查,写上名字日期,贴自己办公室门上,有效期一个月。”
这也太狠了,我迟疑一下,问:“你觉得人家肯不肯?”
殇诚奇怪的看我一眼,“这还需要征求他们意见,案板上的肉,我想怎么切怎么切。”
我一脸悲愤,说:“我宁愿辞职,也不要这份侮辱。”
敲门声响起,坐在外侧的殇诚起身开门,嘴里说:“单纯的孩子,外面世道险恶,他们早上说辞职,中午就有十来个应聘的,你信不信?”
我信,可是我宁愿不做,也不要贴上自己名字的检查被人围观。所谓检查,那是自己骂自己的词语堆积,等同自己甩自己耳巴子赚收视率。
“你是?”迟疑的声音。
殇诚客气地说:“你好,我是陈晨男朋友,你是房东吧,请进。”
我急忙迎上去,“叔叔你来了,快进来坐。”
小美凑热闹似的迈着小短腿跑出来看一眼,转身又回到狗窝,受春困荼毒最深的貌似是它。
房东进门诧异的看着房间摆设,我顺着他的目光一一看过去。
“这房子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房东感慨的说着,边说边挨着房间看,连浴室厨房都没放过。当然,厨房是唯一没有变动的。
我跟在他身后转一圈,回到客厅,殇诚已经泡上茶,杯子摆放妥当。
房东坐下,遗憾的说:“可惜了,你费不少心思。”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叔叔,是这样的,我昨晚认真想过了,这房子我舍不得丢掉,你还是卖给我吧。”
房东望着我和和气气说:“当然可以,你要我们就两省事。我不用去二手房买卖中心登记资料,你这东西也不必拆来装去。”
我目光在房间里打转,这小小的空间,我竟住了四年。“叔叔,这房子你准备多少钱出售?”
房东沉吟片刻,说:“实不相瞒,你阿姨的意思是五十万,我想着你一个小姑娘……”
我听到五十万的时候脑袋一懵,两眼直勾勾看着他,后面的话完全听不到了。这房子结构老旧,地理位置一般,在我的预算里最多三十万,再多我也承受不起。
听他要价五十万,我半分想要的心思都没了,身子一阵乏力,僵着脸孔说:“叔叔,你还是去登记资料吧,这房子我买不起。”我个性简单直接,也不会说粉饰太平冠冕堂皇的话,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
房东闭上嘴,把目光看向殇诚,明显想听他的意见。
殇诚神态自若把杯子往房东面前推一推,说:“你喝水,听陈晨说是孩子在国外生活的好,接你们二老出国享福去的。真有福气,孩子们也孝顺,父贤子孝有样学样,归根到底还是你们教育的好。”
这废话说的,第一次觉得殇诚挺会拍马屁。
房东拿起杯子喝水,一口喝下去,大半杯子空了。放下杯子,房东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容,说:“是孩子们的心意,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太麻烦他们,所以把房子卖掉给他们凑点钱,换套大房子。”
我这会才回过神,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原来这老两口是卖了房子给儿女集资的。难怪突然狮子大开口,半年前便利店老板娘在我们楼上买套房子,和我一个方位格局基本相同,才32万。
殇诚不急不躁举起茶壶给房东添满,说:“你看这样,买卖房子的手续是要通过政府机关办理的,如今尚在节假日,等过去这几日我找你谈……”
还谈个屁啊,差价是半套房子能有谈的余地么?我急躁起来不客气打断殇诚的话,“不必过几日,我今天就可以说清楚,这房子我不要。”转头看着房东,“叔叔,时间还早,你还来得及去登记,我就不留你了一堆东西要收拾呢。”
我是带上情绪没错,也不怕他看了不自在,反正一拍两散以后也不会见面,无所谓。还说什么相处几年的情分不会乱喊价,说的就跟真的一样,若非知道行情我被坑了还得感恩戴德谢谢他。
你说这老头财迷的,以前还觉得他慈眉善目是个好人来着。狗屁,我肚子里腹诽不断,怒火一阵一阵往外冒。
房东显然也看出我满脸不高兴,尴尬的笑了笑,说:“那好,改日再谈。”
说完起身向外走,殇诚陪着送到门口,我动也不动坐着。
殇诚很快回来,哭笑不得看着我,“你几岁?成年没呀。”
我一抬下巴,对殇诚说:“那老头,漫天要价,我凭什么给他好脸色?”
“就算这样,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也不需要当面弄得尴尬是不是?回头他给你穿小鞋,你就好受了。”
我把下巴再往上抬,趾高气昂道:“他能怎样?大不了这些东西我都不要,全送给他。”
“好好,不要。”殇诚退开一步,把茶几上的茶壶并着水杯收到厨房,嘴里问:“你行李收拾好啦?”
“好啦。”
“小美的东西呢?”
小美的东西都在小蕾和大均家,如今看也不必拿了,去S市重新买过吧。“小美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光杆狗一条。”
殇诚从厨房出来看着我,淡淡地说:“那就出发吧。”
我想了一下,说:“我想去小蕾家看看,她手机从年前开始关机直到现在,我很不放心。”
“好,出发。”
半个小时后来到小蕾居住的小区,我在门口下车,对殇诚说:“你去前面等我,我自己上楼看看。”
殇诚点头,“拿上手机,有事随时联系。”
熟门熟路摸到小蕾家,防盗门上贴着招租电话,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我的心开始慌乱,难道他们从此消失再也见不到了么?
我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照门上号码开始拨号。良久以后电话接通,是个粗嗓子男子的声音,周围乱糟糟的,他的语速很快,声音含糊而急躁。“谁呀?是租房子的么?”
我说:“不是。”吧唧电话被挂断。
我鼓起勇气重拨,电话很快被接通,男子的声音很愤怒,“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租房子打我电话干嘛,NND的,老子很忙没空和你聊天。”
我和殇诚玩笑常常以老子自居,可声音婉转中透着亲昵,绝不是这粗俗调调。我压抑着反感,说:“先生不好意思,我是你前任房客的同事,想问你知道她们的联系方式么?”
“不知道,只知道男的坐牢,女的回家,一拍两散了。”说完吧唧又把电话挂断。
我对着挂断的电话吼:“着急投胎啊,你这混球王八蛋,总挂老子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