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的玻璃推拉门上微微泛着白光,我的身影正孤独的印在门框里,身后空空荡荡,除了一盏与我一样孤独的昏黄的路灯,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什么都没有,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却止不住地泛了一层。
还有我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可能……
玻璃推拉门上,我震惊的面孔,扭曲之中还带一丝诡异,像是另一个人似的,把我自己吓到了,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怎么回事……
我琢磨着,右肩一沉,有什么搭上我的肩膀,扭头看去,一只鲜红色指甲的苍白小手,飞速缩了回去。
头皮寒得一阵发麻。
我整个人僵在当场,还不敢接受这个现实。
拍、被拍肩了?
下意识的,我怔然地朝推拉门上望去,画面已经发生了变化,我的身影后面,多了个人。
是方茴,穿着那条印花紧身短裙的方茴,可与市场里相撞时那个风情万种的背影不一样,她身体奇怪的僵持着,绷得像根电线杆,头微垂,穿着二十厘米防水台高跟鞋的脚尖依然微微踮着,这么诡异的姿势,她不累吗?
她当然不会累了,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心中更加凉上一层。
鬼踮脚怎么会累?
鬼就是掂着脚尖走路的,鬼的后脚跟很硬,够着不着地,所以都是掂起脚一飘一飘的走,包括上到人身,那个人哪怕脚尖充血烂掉也只会掂着脚尖走。
这才应该是方茴本来的样子,我在市场里看到的那个健步如飞、背影妖娆多姿的女人,现在想来,应该是方茴虚化出的残影,一道障眼法。
看来,几日不见,方茴有长进了。
心凉飕飕的,她有长进,倒霉的是谁?结果不言而喻……
方才还好好的路灯,滋啦滋啦开始闪烁起来,玻璃门里的倒影像卡带的电影,一明一暗,一明一暗,每次再亮起来的时候,身后方茴的身影便向我挪近一点,渐渐的,离我越来越近。
此刻最好的操作是逃跑,可我脚下注铅似的沉,挪不动步。
好怕……
我心紧得快扭作一团。
“滋滋滋——”电灯飞快的闪,钨丝发出濒临极限的噪音,我怀疑它要爆掉了。
不敢想象这最后的光明远离我时,会发生什么。
刚这么想,这家伙就炸了。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黑暗中。
“呵……”
一声轻极、叹极的轻呵在空气中响起,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它明明轻得细若无闻,却我让觉得躲到周围哪怕任何一处空间里都能听见。
适应黑暗后我看到。
方茴的身子此刻近得离我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她的手已经伸起来,眼见着快搭到我的肩膀,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
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我拔腿就跑,拼老命往前冲。
奶奶的被她搭上,今晚就不用回家……
容临呢?
绝望之际,我想起他,这家伙不是说让我把东西引出来,现在东西出来了,他人呢?
妈的,阴曹地府就应该搞一个意见投诉薄,食言的鬼一百年不准投胎,这家伙要是想投胎起码得等到下下下个世纪。
俗话说得好,靠山倒,靠人跑,更别说鬼了,到头来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我卯足劲地跑,不管面前有什么障碍都不减速,能绕就绕,能跨就跨,现在拉条跑线把我和刘翔放一起,我能跑个第一。
当然,我的目标并不是拿什么第一,我的目标是回家。
前面的弯一过,就是我家小区,再跑个三百米,就是我的单元,再爬五层楼……
我的老天爷,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我的心瞬时绝望起来。
一道弯!三百米!五层楼!方茴速度那么快!真以为我是刘翔吗?!
想着,我已经绕过了那道弯,跨过弯道的瞬间,我左肩一沉,想也不必想,一定是方茴手搭了上来。
我的脚步瞬间沉重起来,迈得非常吃力。
这一次,方茴没有把手拿开,就这么搭在我的肩膀上。她的手非常沉,沉得像个沙袋,让我整个左肩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了下去,只能举步维艰地往前走。
我和她纠缠的这个地方,离小区门口并不远。小区门是有保安亭的,还有一盏明亮的路灯。
我清晰地可以看到,穿着黑色工服的保安,从亮着灯的保安亭里探头探脑走出来,看清我后一脸震惊,面色非常的奇怪和恐惧。
不难理解他的恐惧,任谁大晚上看到在巷子里有一个女人歪着身子,吃力的往前走,谁都会恐惧。
我困难地张嘴想发声,想求他帮帮我,把我拉进保安亭也好。
方寸之地,亦有门神。
只要到人居之所,方茴就进不来,我就得救了。
可无论我怎么张嘴,声带都像卡住一样,只能发出哑哑地“啊啊啊”。
我绝望地冲保安艰难地抬起手,抱有一线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保安只是惊恐地看着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一溜烟躲进了保安亭。
我的眼神暗淡下来,心里却说不怪他,是谁,谁都会跑的,石笑,换做是你,你也会跑的。
但万想不到,没过多久,保安又从保安亭里出来了,手上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我眼神一亮,人间有真情啊!
保安站在原地对着手上的东西一阵鼓捣,举起来就对着我拍。
看清楚他拿的什么东西,我差点气得晕过去。
尼玛,这家伙溜进去,原来是去拿手机!!!
我这人命关天,难道他还想着录抖音?有人性吗?!如今这个互联网时代做人,难道都不需要人性了?
我气得不行,心下却冒出一丝悲哀。
为我自己,也为他。
看来,今晚注定在方茴手下做鬼的,不止我一个了。
碰上厉鬼,不逃却想着录视频,神仙也救不了。
心里笃定自己是要死定了,我索性也放开了,他录由他录吧,就当是遗言。
做好就义的心理准备,我心顺畅了,顺畅却还是要挣扎,生存的本能驱使着我往小区门口走。
每一步,都走很艰难,但真的不想放弃啊……
哪怕死亡已成定局,想活的人都是不会放弃的。
像是嘲讽我的挣扎一样,现实又在我绝望的天平上,加了一块砝码。
右肩一沉,方茴把另一只手放上来了,那如千金般的重量,瞬间压得我仰跪了下去。
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姿势调整匍匐。
我艰难地往前爬去,身体每一寸肌肉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方茴的重量,和背大象一样。
记得以前和方茴比体重,我总是嫉妒她比我轻,现在好了,这货绝对爆秤。
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我眼睛却泛起泪花。
虽然不讨厌方茴,但我真的不想和她一起做鬼。想想我,现在也能从黄皮子手上接到两千万单子了,若是有命有运做完,生活必将得到改善。
这个节骨眼上让我跟着邻居去死,那不是命运在跟我开玩笑?
心中怒气横生,我悲极生怒,谁他妈想和你去死,谁他妈想和你做鬼?老娘就算死也要跟你拼了!
刚这么想,我看见地上有一块酒瓶碎片,菱形,豁口处锋利得像把刀。
路灯下,翠绿的“刀尖”闪着异光。
冥冥之中,提示着我什么。
我骤然想起,之前在医院我一口舌尖血,喷得黄皮子直接变回原型。
我的血!
我突然想起来了。舌尖血就算是阳气十足,黄皮子百年老妖,也不至于一口被喷回原型,唯一的可能,那是我的血的作用?我的血能驱邪?
不管了!赌一把!
毫不犹豫,伸手朝着那锋利的豁口猛地按下,我掌心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痛死了,妈的,痛觉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时候回来了?!
身后还背着方茴呢,我来不及多想,握着酒瓶碎片朝身后打去!
一阵劲风袭来,手腕被人扼住,与此同时,身上一轻,什么东西把方茴扇了出去,我被人提了起来。
“你有病?”
容临举着我的手腕,愤怒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