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眼睛都直了，想不到阴阳师策御式神的事儿，竟然……是真的。
相传平安时代百鬼夜行，阴阳师安培清明随手择片树叶，丢出去就能压死青蛙。我本以为是古代无聊的神话传说，今日看见迷亭操纵落叶，才知阴阳神道名不虚传。
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让迷亭十分受用，道士却大为不屑，说改日带我去武当山，让我见识一下撒豆成兵、折纸为鹤的本事。
迷亭放好式神后，确认无误，我们便全回到车上，离开这座废弃的山神庙下山。
离开时，天，渐渐地阴了……
回途的路上，山中忽然下起疾雨，前路全被一团牛奶似的迷雾笼住，两道冷白色的车灯照过去，山雨蒙蒙，雨丝反射着白光，像不断天上掉下来的细针。
因为看不清路，道士开得很慢很小心，从小道挪回公路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
急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沉闷急促的声响，让人心情无故也跟着不安起来。
这场雨，让我们已经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周家。
道士不停地在抱怨我们下山太晚，现在回去肯定会错过出马仙的开坛仪式。他认为以出马仙的性格，真问出什么东西来也不会和我们分享，如果不在旁边蹲着，那就是亏大了。
可迷亭说他只是在找借口，这话我也赞同，不过没说出口，怕会制造矛盾。
我感受得出，大家在回程的路上，心情都没有来时那么轻松愉快了。
我猜想，这许是又要回到那个压抑的大宅子的缘故。
周家那座大宅子，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发自内心地不舒服。
我扭头看窗外的风景，黑暗中不断地从眼前掠过路边的断枝树杈，像堆杂一起的人类残肢断手，冷不丁凑近刮过窗，吓人一跳。
车窗上弧形暗色玻璃里，隐隐印出我变形的担忧的脸。
这场雨，下得还真是让人不安。
十八里盘山公路后，车子开到山脚，眼前山岚逐渐淡去，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拐弯，车子走上从山里通往镇子的长坡。
夜雨中坐落在盆地里的山奚小镇和白天看上去完全不同，要比往常更要寂静，山谷里散落着零星的灯光。
周家大宅的位置此刻几乎全暗着，那唯一的橙红色光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堂屋里发出来的亮光。
原来……那片宅子里那么空的吗？
这些天，我就住在这么一片空旷的、无人的大古宅里……我不禁有些手脚发凉。
车子停好后，大家下车冒着雨往周家古宅赶去。
周围只有淅沥沥雨点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静得让人心发慌，偶经过一个塑料雨棚，雨点打在上面，急促的重音，催得人心跳加速。
狭窄的古巷里没有灯，我们用手机的手电筒作为应急照明，那光根本无法驱散夜晚给人的压迫感。
随着脚步声，一束束冷白光没头苍蝇似的乱晃着，我小心翼翼地掌控好自己那束，不敢到处乱照，老担心不小心晃到哪个角落，就会撞见不该撞见的东西。
心脏突突地跳，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半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确，可今天却难得失灵了。
直到我们走到周家大宅，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
小小地松了口气，我觉得一定是自己多虑。
但就算这么安慰自己，我心中的不安感也并没有驱散。
看着雨中周家大门老木门影影绰绰的轮廓，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有些奇怪。
门，怎么开了？
闷雷滚过，紧接着，天地陡然亮了起来。
是闪电。
大门中，一个人影匍匐在地，要不是闪电，天色已晚，谁都注意不到。
我顿时僵住，浑身鸡皮疙瘩嗖地蹿起来了。
这时天又黑了下去，我眨眨眼睛不敢相信地再看，确实是个人影，正跪着匍匐在地上，浑身不自然地颤抖，而且不止我看到了，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身影极纤瘦，胳膊和腿都像竹竿似的，背如山峰般微微隆起。
长发全湿漉漉地缠在一起，垂在那人身侧，因为头低着，一半都洒在了地上，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树根。
像人头上生了树根，扎进了土里。
这是什么怪物？！
随即，又意识过来不对。
那好像是……
一束束冷光聚集到那道身影的身上，印证了我的猜想。
名牌深蓝色风衣，已经被大雨打得湿透，正泛着亮亮的水光。平时那打理得整整齐齐、漂亮的长卷发，此刻正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湿漉漉地拖在满是泥沙的石板道上。
我听到自己声音划破夜空，尖锐惊恐得几乎不像我自己的喉咙发出来的。
“那是出马仙！！！是出马仙！”
我惊声尖叫道。
“她怎么变成那样了？！！！”
“她被‘东西’缠上了。”
道士率先我一步反应过来，凌目上前，双指并起比作剑指，遥对着出马仙画符，口中念出的，是道教顶顶大名的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
只是，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九字真言。
每一个字，从道士的嘴中蹦出来都充满魄力，带着破风声，宛如利剑。
更神奇的是，随着经文，道士的指尖亮起蓝光，蓝光划过的地方，每一笔都临空画出繁杂的符文，最后形成了一道符。
“急急如律令！”
道士一声低喝，手一挥，空中的那道符箓就直冲冲地朝隆在出马仙身上的，折磨着她的那团无形的东西射去。
“啪”地一声，打在一堵气墙上，冒出一缕青烟。
我听到道士低声轻轻“切”了一声。
当时我并不知道，道士为什么要发出这样，不甘中又带着些许自恼的嘲讽声。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道士在气恼，他进攻并没有起效，那个东西避开了他的进攻。
紧接着，就冲着我来了！
我感到一股无形气，极速地绕过前边众人，直接冲着我的面门扑来。
所有人都诧异而措手不及地回头看我。
“石笑！小心！”
道士的声音喝道。
狗东西，杀人都懂挑软柿子捏。
慌乱地伸手挡住脸，我脑中闪过这么样一个念头。
出乎我意料的是，预想之中，那些磨人的痛苦并没有打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手心一阵炙热，容临曾经写过神讳的地方在发烫。
它触到那团气上，那团气滋滋冒烟，发出尖锐凄厉的尖叫。
它竟被神讳刺得受伤了！
本以为借此能稍得喘息，没想到受伤让那团气发了疯。
它疯狂地乱蹿，所到之处刮起劲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伴随着它的飞蹿，劲风编成网，网内狂风肆虐，不安分的空气里，几乎让我们站不稳。
“这是什么东西？！！！”
我听到道士叫道。
风网不停收缩，厉风中还有些细小的风刃，刮着向我们袭来，划得我们的外衣有了不少缺口。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
我绝望了，难道我们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周围响起了一声低沉而肃穆的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