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亭说要下一步他先来除灵后，我们便没有再继续就此事深谈下去了。
医生过来，确认出马仙身体状况稳定，我们又慰问了她一下，便出发赶往周家。
一进门就是出马仙散乱的法坛，遍地倾倒的黄绸、五色旗仙令、散乱的鲜花水果贡品，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混乱。
唯一还好好立着的，是供奉有仙家仙牌的供桌，上面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着，袅袅升烟。
我无意间撇一眼，心惊跳了一下。
那香炉里的烟，中间那根，烟灰都累得有半指长了还不掉，突兀的比其他两根长出大半截。
这不是个好兆头。
都说“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
我背后寒毛嗖嗖地立，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那么大的宅子，此刻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空荡荡的……
周家的人，都去哪儿了？
我们大家心都砰砰直跳，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好在走进里屋，看到那明晃晃的堂屋里等着的那一群人，心才彻底放下了。
周家人都在内院的堂屋里等着，聚集地围坐在一张老式八仙桌旁边，各个和我们一样，脸上都是忧惧交加。
看见我们走进来，所有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夫人曹蔓蹭地立起来，带倒椅子砸在地上哐地一声。
“怎么是你们？”曹蔓惊讶地说：“姚大仙呢？她说让我们在里面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可我们听见那声……”
曹蔓慌了神，说话有头没尾，语无伦次的。
“小蔓你冷静点。”周英杰安抚地去抓自己老婆的手。
姚大仙？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指出马仙，看来出马仙出事的时候他们都在，只是遵循吩咐，在内屋里不敢出来。
道士上前，替我们向周家人解释了一切。
“是这样吗？那、那我们怎么办……？”曹蔓声音又慌又怕，她紧抓着自己丈夫的手，着急得快哭出来：“大师都出事了……”
周英杰无措地拍着她的背，自己脸上也是无可奈何的惧色。
“夫人不必担心。”
一道轻轻带笑的声音。
迷亭这个时候走上去安慰道。
带着那种浮夸贵公子范，迷亭笑着朝周英杰夫妇两解释了一番自己要除灵的事情，唬得那俩夫妇一愣一愣的。
“那就拜托您了。”曹蔓连连朝迷亭鞠躬，又转身对周英杰道：“赶紧让人去准备，大师需要的东西……？”
“不急不急。”
迷亭笑着拦下周英杰夫妇，说道：“我现在并不除灵。”
周英杰夫妇皆是一愣。
迷亭笑道：“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们阴阳道可和那些旁门左道不一样，不会在大晚上等什么吉时……”
“你还要留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吗？”
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
扭头一看，破戒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被他那阴郁的样子，吓得心脏抽地一跳。
“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么？”
“你和我一样都发现了……”
在我开口之前，他冷不丁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什么？”愣了愣，我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思索地顿了一下，“没什么。”他抬头看向我：“早点休息吧。”眼神撇向不远处和周氏夫妇客套周旋的迷亭，他若有所指：“明天，不是还要看除灵么？”
说罢，便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迷惑不已，什么叫我和他都发现了？发现了什么？
脑子一片混乱，再回头发现道士和迷亭还在与周氏夫妇说话，对于人际交往打官腔这种事，我向来不甚擅长，现在忙活一天，看到他们还要这样，看着我都累。
不想多待，我转身回院落休息。
回到院里，惊讶地又遇到破戒僧，他正推门，准备往我房间旁边的那所厢房里走去，听见我的脚步声顿住，回头撇我一眼，微微颔首算打个招呼。
他住在我旁边？
我震惊不已。
记忆像翻书一般翻回那天晚上，我忽然想起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看见的，亮灯的花窗上朦胧的侧影。
那个拿佛珠的人，就是和尚？
我幡然醒悟，才惊觉自己漏了这么一点。
若那个人就是他，那这个破戒和尚，怕是和我差不多一个时间到的周家。
不……
回想起那个时候他的状态，我心一沉，他怕是来得比我还要早……
来得早……来得早……
来得早让他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一点，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他说我们都发现了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具体指的，又到底是什么？
我猜不透。
脑子被破戒僧的话搅得像一团浆糊，我醒过神来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皮戒僧屋里已经熄灯了。
阴风吹啊吹，想起自己一天的经历，和这古怪的宅子，我被吓得寒毛倒竖。
兔子一般地溜进自己屋里。
屋里暗沉沉的，所有的老家具在黑暗中仿佛静默的坐客，不是没有生命，只是坐在那不言不语。
有一点意外，又有一点在意料之中——容临并没有回来。
心中有难以言喻巨大的沮丧。
感情告诉我，容临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的，可现实却让理智逼迫我去面对一个我不想面对的事实。
容临，他就是不在。
他去哪了？
我迷惑又惶恐。
回想起那天，他在我手中写下紫薇讳，两人还轻松自然的调笑，完全想不到……今天会有这种状况：他怎么会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还消失那么久……
有想到过容临会不会出事了，直觉却告诉我，他不会出事的。
我是被抛下了吗？
隐隐有这么个想法。
不会的吧……不会的……容临虽然我行我素，却从来没有丢下我不管过……
想来想去，除了把自己弄得更焦躁，没有别的结果，告诉自己别想了，熬着吧。我摸黑爬上那黑洞似的雕花架子床，就着手机的荧光，在微信上和黄皮子汇报工作进度。
上次被半夜惊醒，这次学聪明了，我等黄皮子回复我。
出奇的，黄皮子很快回复我。
“静观其变，注意安全。”
简短的八个字，没别的了。
过一会儿，手机又一阵颤动，黄皮子发来一张图片，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文件，我瞪大眼睛去看。
结果发现，黄皮子发来的是一张自拍，他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背对着喧闹的舞池，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两人哈哈大笑冲亮着闪光灯的镜头挤眉弄眼地自拍。
那张帅气的脸上，色气的油腻让我不忍直视……
黄皮子的信息泡一个接一个冒：
“哈哈，澳洲酒吧好好玩。”
“好热闹~~”
“开心~~”
懒得理他，我气愤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这人不知道别人加班工作的时候，不能炫耀自己的玩乐吗？就像深夜不能发满是夜宵的朋友圈一样，这是大家默认的、不能干的行为！
回去就拉黑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黄皮子这无厘头的自拍一弄，我心情居然有些轻松下来，一个人待在这老房子里，也没那么怕了。
也许黄皮子说得对，先静观其变吧……
我摊开被子睡觉，雨天被子沾有淡淡的潮意，和那若有若无衣柜里拿出时的樟脑丸味儿混在一起，包裹着人让人有点不舒服。好在躺上一会儿，体温就烤得暖烘烘的了。
不晓得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我这迷迷糊糊的一睡，竟然梦见了容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