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思想上有犯罪倾向
夜夜夜话2020-02-06 13:363,177

  检票口周围更嘈杂,这里就像沸腾的河水汇聚到了闸口,万波奔腾更加拥堵。有旅客没买合格的票被逼回,逆向挤进人流骂骂咧咧往补票口走的;有接人的没找到,互相喊话询问互相都在哪个位置的;有租车师傅扯着喇叭粗的大嗓门,挨个旅客搭讪拉活的。

  蔡菜芯挤到检票口时嗓子已经嘶哑了:“检票大姐拦住那个抱小孩的老头!他是人贩子啊!”但是她的呐喊就像淹进大河的小浪花儿,检票员忙的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而她更是声音没落地,身子就瞬间被从检票口冲开,她一秒都不敢停留,眼光必须得死死盯着目标。等她跑出检票口时,那个白色的小身影,正被佝偻老头一路小跑抱到了广场边上。

  广场边就是出租车,私家车的停车站点。一辆白色面包已经发动,正打着双闪等人。

  车站外不知道啥时候下过大雨,破旧坑洼的柏油路面上不少积水坑,在烈日下还闪着水纹儿。蔡菜芯心慌意乱光顾着追前面的人贩子疯跑,不料鞋底儿打滑,脚脖子一崴,人半跪下去。

  就在倒地的瞬间她本能的拉扯住身边路过的人。泥点子呈弧线形迸溅到她和路人的身上。

  “求你了,我女儿被人贩子抱走,坏人要上车了!求求你拦住——大哥——求你了!”

  面包车距离蔡菜芯还有几百米,处在‘腾腾腾腾’发动的状态。她在扯住那人的衣襟跌坐在水洼里时,就知道凭自己的体力和速度是追不上人贩子了。母性的本能令她完全不顾自尊,纤细的手指绷成白色,死死扯住中年男人白衬衫的衣摆,指着面包车的方向求助。如同汪洋中挣扎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抱住求生的浮木,死都不会放手!她仰着脸哭喊哀求,眼泪混着脸上的泥道儿,浑身稀泥,狼狈不堪。

  冷熙烈步履匆匆,他要不是在站台吸了根烟,此刻早就坐上地铁了。琢磨着案子的来龙去脉,他刚又点上一根烟还没吸上两口,就感到一个女人频死般的抓他衣服。冷熙烈垂头愣了半秒,随即拧起眉毛:“是你!”脑袋迅速反馈,又是那个矫情的女人,要演哪出?

  蔡菜芯也认出这被自己求助的中年男人,就是刚才下车前被她敲过旅行箱的胖子。刚有点的希望之中又冒出绝望,囧的嘴都瓢了。她生怕这人丢下她的彤彤不管。时间紧迫,她灵机一动,抢过男人手里拎的金属壳旅行箱边跑边哭着喊:“求你了,救我女儿!不能让那面包车开跑了!我帮你拿箱子!我追不动了!”

  冷熙烈就愣神半秒的功夫,不料自己的旅行箱被抢,立刻伸手去夺。哭喊的女人已经跑前面去了。他不得不跟着女人跑,同时也回过神儿。

  果然是戏多的女人!求帮忙还有这种胁迫似的?箱子里的第一手材料非常珍贵,是他这次出差滨海的目的。不过,他倒不是见死不救的人。领会了这女人的意思,他随即扔下烟,奔面包车跑去。

  面包车尾巴冒着白烟儿。终于被超过蔡菜芯的冷熙烈和他边跑边喊过来的几个人逼迫停住。抱着彤彤的人贩子瘦骨嶙峋的腿已经蹬进车门里,被冷熙烈扯住了膀子。那老头转身正用粗哑嗓子土话夹着几句普通话吵嚷挣脱着。

  “做犀哩?额带伢子干嫩们啥事了。额伢困了,嫩像个罗汉把伢子吓着怪谁。”

  “你抱的孩子是谁的?”男人鹰眼瞪他,厉声挑衅质问。

  “额的!额这细伢可乖哩刚睡着。”老头理直气壮,试图挺起佝偻的脊背。

  “什么你的,是我女儿!你们人贩子有没有心肝啊!”蔡菜芯晚了几步面无血色踉跄的追赶过来,撂下箱子从老头的怀里抢彤彤。

  “哪样!”老头虽然瘦但骨骼粗壮,他用瘦硬的肩膀骨头怼开蔡菜芯:“嫩说是嫩的伢子就是嫩的?婆娘不通事理!这明明就是额家的伢儿!嫩们老弟不了解情况,这婆娘就是个雀子,这男客是罗汉和她一搭,俩扒佬子。在车上和额这伢儿耍。你看额家细伢子的衣服都还在额身上呢。嫩们脑壳拧真想想,莫要中了坏人的把戏。”

  其他几个热心人看着老头有板有眼的说法,退了几步,一时有点懵。

  “几位师傅,这孩子叫彤彤,是我老乡的孙女,我接站等着哩!再纠缠我们找警察哩!”这时,车里探出一个光头,伸出汗毛浓厚的长胳膊猛劲儿推开蔡菜芯,竭力拉那老头上车。

  “你们瞎说!恶人先告状!把孩子还我!我的孩子啊!彤彤!彤彤!宝贝醒醒啊彤彤!”蔡菜芯被推的蹬蹬蹬倒退几步,憋着气,像头发疯的母牛眼睛喷火的冲过来,疯狂的扯住着那老头的腿,不让他上车!

  “别废话,我已经报警!警察马上过来,他们一个都走不了!”冷熙烈用眼神示意蔡菜芯别激动,骨节分明的拳头紧紧薅住抱着彤彤的老头的衣领子,十分强硬的把他从车门处完全揪下来!眸光又刀子般锐利的上下扫视驾驶室里的光头一个来回。

  他个头一般,一米七五不到,但肩宽背厚身材魁梧,他不是胖,是壮。面包车半开的车门被他堵个严严实实。

  “这位老兄,和您没关系的事呀,和气生财,来,孝敬您的您拿着,我们马上消失!”车里的光头霎时见风使舵,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伸出胳膊要往冷熙烈手里塞钱。

  “哎当心!”蔡菜芯突然一个鱼跃猛的扑出去,用了残存的所有力气把中年男人撞倒!

  她站的角度刚好看见,光头假装要给钱的手心里攥着一把黑漆漆的小匕首。

  冷熙烈反应极快,大手顺势一把扯住人贩子老头的脖领子,把他按在身下又用手臂垫住彤彤的头。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起,叽里咕噜摔在马路牙子边儿的积水坑里,都喷了满脸泥花和碎垃圾残片。

  彤彤从老头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跌坐在地上,懵愣片刻,微微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周围,突地哇哇大哭:“妈咪,爸爸——”。

  面包车上的光头就在一这瞬间,狂踩油门,掉头转向,一溜烟儿开跑。

  与此同时冷熙烈迅速推开压在他身上反应迟钝的蔡菜芯。飞身跳起,一脚踹倒在地上拱屁股要逃跑的人贩子,随即给他来个拧臂反摔嘴啃泥,再一脚踏上他的背腔!佝偻老头重新趴倒水坑里,核桃纹脸扭曲变形,喉管里发出哼唧的闷声,有黏涎的唾液从他嘴角流出来,再也挣扎不了。

  冷熙烈全程都很冷静,黑皮鞋狠狠碾压人贩子佝偻的脊背,像要给他的罗锅捋直似的。一边捡起蔡菜芯身边的金属小箱子,一边用大手抹着脸上的泥水点,扭头狠狠瞪着蔡菜芯。

  “大哥别误会,刚才我看见他手里有刀才——哦您这身衣服我赔。”蔡菜芯急忙解释。她已经半跪着紧挪几步,把嗷嗷大哭的彤彤紧紧搂在怀里!女儿的小小的温暖的身子贴到了她的胸腔,她才感到危险解除,她也活过来了。

  冷熙烈低头瞄一眼自己一身和稀泥的衬衫西裤,又继续瞪她道:“你胆敢抢,我箱子!”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您别生气,我刚才太想求您帮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怕您不见义勇为了——”蔡菜芯喘着粗气连连道歉。其实她一点不后悔自己这个小聪明。

  “人贩子抢你女儿,你抢我旅行箱?你在行为上向人贩子看齐!在思想上有犯罪倾向!性质上等同于犯罪!”男人义正辞严,怒目而视蔡菜芯。此时他的国字脸,加持着明朗的浓眉大眼,像极了故事插图里的正面人物。冷熙烈天生的性格和他的职业特点,都使他习惯遵循原则,按道理做事,最讨厌被强迫。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不但事儿多,还挑战他的底线。冷熙烈对蔡菜芯的行为的厌恶,使得他踩着人贩子脊背的那只脚又加了力道。人贩子艰难的发出一声哀嚎!

  “我的错,我的错!大哥您见义勇为人格高尚,就别和我计较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愿意出感谢信、锦旗、大红包感谢您!”

  蔡菜芯忽略冷熙烈上纲上线的嘲笑,态度虔诚的合十鞠躬。给这大哥多大的红包,她都愿意啊,这是大恩人!

  “电子邮箱给我。”冷熙烈依旧拧着眉毛,本来不丑的五官显得格外生硬。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签和一支笔,居高临下的递给她。

  蔡菜芯搂着孩子端端正正,诚心诚意的把QQ邮箱号写了,又恭恭敬敬双手递上。也没心思猜测这大哥要邮箱号干嘛?回想起从不见了孩子到现在把小心肝抱在怀里,她整个人真像是死过一回,心有余悸。

  泪光模糊中看见远处警车的车灯向这边飞快闪来,蔡菜芯这才彻底放松,搂着孩子坐地上放肆的喘粗气,放肆的感觉心脏疲劳的狂跳。刚才那跤,她崴了脚脖子,也此时才觉得到疼。

继续阅读:第四章 不是爸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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