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警察铐走人贩子,又把蔡菜芯带去车站派出所做笔录。蔡菜芯都是在后怕和自责的恍恍惚惚中完成的。
直到抱着彤彤走出派出所,蔡菜芯才发现除了身上背着的黑牛皮包,其他行李早就没了。至于那几个套在手臂上的,装海鲜干货的花里胡哨的袋子,她都不知道是挤撞中扯丢的,还是无意中嫌碍事扔掉的。只有手臂上被袋子勒出的红印子被汗浸的难受。此时她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哭一场,睡一会儿,缓缓气力;更迫切需要一个暖心的声音,像创可贴似的安慰她惊魂初定的心脏。
“妈咪我想爸爸——”彤彤拽着菜芯的胳膊哭哭唧唧的摇晃。
彤彤确实快一个月没见到爸爸了。蔡菜芯无法回答,咬牙拉着彤彤继续走。
“爸爸出差还不回来,是不是发烧感冒了,我们给爸爸打电话吧。”彤彤干脆耍赖停下脚步:“妈咪,小彤彤想和爸爸说话。”
是的,自从红本换了蓝本之后,他们也有一个月没通电话了,他也很少给孩子打电话。曾经,她以为他会是她的避风港。是最不会伤害她的创可贴暖男。
“可是,妈妈手机丢了呀。”被彤彤缠磨着,菜芯踌躇一会儿终于想到个理由。
手机也丢了,好在身份证,车票,钱包啥的都在身上的皮包里。好在慌乱中没遇到拿小刀划包的贼。她给彤彤买了冰可乐和蛋糕。这时,她听见候车室扩音器里传来的某车次检票声,立刻神经质的弯腰又抱起了彤彤。
“呜呜呜——手机丢了,彤彤找不到爸爸了,爸爸也找不到小彤彤了。”彤彤在她怀里,反射弧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没手机就找不到爸爸,又嗷呜哭起来。
菜芯被彤彤抻着胳膊,茫然的站在广场,看见地铁站入口边上,有一排卖土特产的铺子。花花绿绿的食品摊子上高高竖起块纸板。上面有大红的粗笔醒目写着的纸牌子:长途一分钟一块钱。即使这样要打上电话,还需要排六七个人的队。
蔡菜芯跛着脚抱着彤彤走过去。蹲下身,揉了揉肿胀的脚脖子。想让彤彤和绍堂说句话的强烈愿望,支撑着筋疲力尽的她抱着彤彤,和几个肩挑手扛大包小裹等打电话的人一同挤在狭窄的弥漫汗臭味的帆布遮阳棚下。等了漫长的半小时左右。终于轮到她了。
蔡菜芯抓起听筒眼眶就潮湿了,飞快的拨了绍堂之前的手机号码,电话通了,她递给彤彤:“爸爸,爸爸!咦?”彤彤欢快的喊了两声把话筒又给了菜芯:“不是爸爸的声音。”
“喂?绍堂?哎这电话不是——喂——喂——”
蔡菜芯对着听筒愣神儿,绍堂换号码了!
“哎你打完没?打完就让路了嘿!别耽误后面,我这电话可不是专门给你一人儿准备的!”看电话的摊主是个有缸粗没缸高的妇女,从摊子后面绕出来,把红色的座机挪个位置用力一墩。
“啊,不好意思。”蔡菜芯失落的放下话筒。转头,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来。
彤彤吸着冰可乐状态稍微精神了,小手扭过蔡菜芯的脸对着自己:“妈咪,爸爸说想小彤彤没?”
“那当然想了,我宝贝这么可爱。”蔡菜芯假装擦汗,用手背抹掉眼泪,沉重的脸上勉强给孩子挤出一丝笑纹儿。
这几年她变的爱哭了。以前,她爽快沙雕逗比,别说自己哭,就是别人的眼泪都能被她逗干,那时候她是治愈系的。现在,她只能自愈。
离婚协议上他们订的是绍堂可随时看望孩子,孩子幼儿园有活动他也尽量参加。但这个随时,还真忘记标注,双方换电话号码一定要通知对方。
彤彤四岁,是个小人精,这些天每天吵着要爸爸,自己给不了她一个随时能对她亲亲抱抱了举高高的爸爸,蔡菜芯说不出来的难受。是那种心从天堂一点点坠落到深渊,又被鞭打的生疼的滋味。
呵呵,蔡菜芯苦笑。
“妹子,你家孩子不是中暑了吧?左手拐进去,胡同里的药店有卖藿香正气水的。”
看电话的妇女,刚才呵斥了蔡菜芯,见她异样,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啊!”蔡菜芯一直杵在那想心事,这才注意,刚喝了冰可乐精神了一会儿的彤彤,此时还是耷拉着眼皮。
小孩子好动,哪怕有一点精力也是要玩要闹的,可刚才被人贩子抱着跑也没颠簸醒?难道——下药?
刚平息的恐怖感觉又裹紧了蔡菜芯的心脏。她骤然又喘不过气来,天地之间的亮度有点刺眼,明晃晃的太阳就要向她砸下来!
有半分钟时间,她闭着眼,一手死死扶住绑遮阳棚的钢丝绳,稳住身子。压下各种猜测和失望,瘸着脚急三火四的抱彤彤打出租车去最近的医院。
不知道是在车里颠簸的,还是中午的空气闷热的,一下出租车,彤彤挣脱蔡菜芯的怀抱‘哇呕’吐到了绿化带边上。
蔡菜芯蹲着,给呕吐得哭哭唧唧的彤彤捶背,心在一瓣一瓣的碎裂,死掉重活的心都有。她自责的一个劲儿揉着彤彤的后背:“宝贝对不起啊,都是妈妈智障,妈妈这几年在家呆傻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咪,不要哭。你看那边有个人拿着猪八戒的武器。”彤彤呕吐完,发现了好奇,有气无力的小手指着远处给蔡菜芯看。
猪八戒的武器?蔡菜芯目光移到绿化带里,带着泪光心疼的笑了:原来是一个绿化工人用耙子在草坪上工作。那耙子的造型可不就和八戒的兵器很像。
她用包里的矿泉水给彤彤漱口:“那是园林工人在处理杂草。我宝贝这联想能力厉害,妈咪给你一百分。”
“妈咪我们到动物园了吗?”
“嗯——”
蔡菜芯一向伶牙俐齿,此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讪笑着抱起彤彤:“走啦。咱们让门诊里的叔叔看看小彤彤是不是生病了。”区医院的急诊内科人少,蔡菜芯打起精神,尽量条理清晰的和戴眼镜的年轻大夫说了自己遇到的情况和怀疑。
医生观察了彤彤两分钟,推推黑边镜框,边敲打电脑键盘开方,边对蔡菜芯说:“你看这小孩儿还和门口的保洁阿姨吐舌头逗玩儿呢,估计问题不大。两条路,要么做CT检查下大脑,要么观察。据你说的情况,体内有嗜睡的药物也不是没有可能。孩子刚才吐了,是好现象,呕吐物在哪?化个验。”
“吐在门口绿化带,我马上去取点化验。”蔡菜芯急忙忙走到诊室门口,差点带翻了椅子,又忧心忡忡的回头问大夫:“大夫?孩子不会变傻吧?我是说智力?”。
年轻的男医生皱眉:“先化验吧,一小时出结果,你先给她喝纯净水。”
夜里,直达苏市的火车卧铺上,彤彤抱着蔡菜芯的手臂睡了。贴着女儿柔软温热均匀的呼吸小身子,蔡菜芯才面向床壁,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显示张一切正常的化验单,安安静静的流眼泪。有时候,安静的哭都是种奢侈。
彤彤翻个身还在呓语:动物园,长颈鹿。嘴唇红嘟嘟的颜色。被妈妈像老母鸡一样护着的小鸡仔啊,怎么知道这一天发生的惊心动魄呢;怎么知道她妈妈经历了一遭生不如死的折磨。
“宝贝,妈妈下次一定带你看长颈鹿。还看大熊猫。”蔡菜芯轻轻拍着。此时的她蓬头垢面,衣裤邋遢。杏黄色的体恤,汗渍和泥污已经湿透再腾干,再汗湿不知多少回。要说她婚前在上海的公司里,还做过试衣模特根本没人相信。
次日五点,曙色微明的姑苏城出站口,出站接站的喧嚣嘈杂刺破清晨的安逸,蔡菜芯搂着彤彤打了几个哆嗦。半夜时,趁带孩子起夜,车厢厕所门口又没人排队的时候,她在里面把脏污的恤衫脱了匆匆洗了洗,拧干就穿上了,晨风一吹,冷。
“妈咪呀,来个人不是爸爸,来个人不是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认识路哇。”彤彤的眼神一直在人群里寻找。妈咪告诉她下火车就能看见爸爸了。
“嗯,彤彤说的对。”蔡菜芯这一开口,发现嗓子有点疼。不知道是昨天的事上火了,还是湿衣服感冒?
“那我记住路,以后我带着爸爸走。”
“嗯嗯,聪明。早晨想吃点什么呀?”
“嗯,汉堡,鸡翅,薯条——”彤彤脑袋往左一歪,畅想。平时,妈妈是轻易不给她吃这些好吃的。但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知道自己昨天是生病去看医生了,这种时候妈妈都会特别满足她要求的。
蔡菜芯摇头。嗓子疼的不想说话。
“那——提拉米苏蛋糕行吗?”彤彤把头又向右一歪。
“皮蛋瘦肉粥!”蔡菜芯肯定的否定了彤彤的幻想。
“妈咪,昨天小彤彤都生病了,还不能吃好吃的呀?”愿望落空,彤彤开始摇着妈妈的身子撅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