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菜芯出了气，蹲到彤彤身边，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了。她急忙用手背擦，怕孩子看见。感到有人过来，蔡菜芯抬头，看见来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蹭的站起来，到处找干净的手绢纸巾啥的，也没找到：“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和白色衬衫有仇吗？是嫌自己赔一件太少吗？尤其是她和他的白衬衫，什么仇什么怨？
冷熙烈的国字脸，除了皱眉，就是嫌弃。他对菜芯的惊诧一点不意外。他国庆当天都上班。每天下班路过，看见她在这卖烤红薯有几天了。也有过一丝奇怪，这女人看起来也知性，说话条理清晰，智商在线，还会抖点小机灵，小奉承。应该是大学毕业。怎么不是送情趣用品，就是卖烤红薯的？但毕竟与己无关，他开着黑色的斯巴鲁，每天路过，都瞥她那烤红薯摊子一眼，风驰而过。刚才下班，他从马路对面路过，就看见她和那男的争执，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也许是出于对孩子的同情吧，冷熙烈在前面路口打个转向，开回来。
但，令他意外的是，刚关车门，迈上人行道的台阶，就被溅了一身金黄色黏糊糊的东西。上上个月新买的那件白上衣在帝都火车站，被她报废了，目前身上那个穿的是上个月，他又花了三千银子买的白衬衫，这又交待她手里了。冷熙烈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整个面孔，哪哪都是说不出来的氤氲。
他没搭理那个样貌龌蹉的男人，也没搭理撒泼发愣的蔡菜芯，直接蹲下，问彤彤：“小朋友，腿脚那里疼？”
彤彤已经把这个，在火车站打过照面的，叔叔给忘记了。身上头上，沾了不少黄树叶子，看见一个陌生严肃的叔叔问她话，她刚止住的哭声又‘哇’起来：“妈咪，不是我撞那个叔叔的，我跳盒子，我到路边捡盒子，叔叔骑车从那边过来的。”彤彤比划那辆电瓶车是突然从对面闯过来。
“他的电瓶车撞到你哪里？脚？”冷熙烈翘起嘴角，有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点。
“妈妈，我害怕——”彤彤躲着冷熙烈的目光，紧紧揪着蔡菜芯的衣袖。
“这个伯伯是好人，他还救过你呢，要不上次在火车站，你就像匹诺曹被关到笼子里了。”蔡菜芯挤出笑，安慰孩子，试图抱起彤彤。
“妈妈，我不能动，这里疼。”彤彤手指着脚脖子。蔡菜芯就看见那里皮肤有点淤青：“回家妈妈给你用热水敷敷。”
“无知！有伤你还能看出来，你眼睛是X光？你会看，国家还用医生干什么？”
冷熙烈怼了蔡菜芯，又道：“我给现场拍了照，他跑不了。车钥匙在我手里，先带孩子去医院拍片，再报案。估计骨头问题。”他边说边大步，抱起彤彤上了车，把她放了副驾驶绑了安全带。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给现场拍照呢？蔡菜芯暗暗责怪自己，脑袋不灵光。蔡菜芯急匆匆的跟在冷熙烈后面，拉开他车门问：“可是烤红薯摊子怎么办？”。
冷熙烈拧着眉毛瞅着这个，问出奇葩问题的拎不清的女人，鼻子都冒出寒光了。
“那摊子，不是我的，我替人家看，别弄丢了。”蔡菜芯被冷熙烈的大眼睛，扫射的不寒而栗，垂下眼帘，像犯错误了似的嗫嚅。
冷熙烈蹙了眉毛：“你是亲妈？”
“可是，摊子是红姐的，她回老家让我看几天，她守寡，攒个摊也不容易。”蔡菜芯满脸纠结，含着眼泪。她比谁都着急带彤彤去医院，可是，红姐的摊子没人看，肯定会被人偷走。她着急的双手绞在一起：“冷大哥，这样行不？我开电三轮跟在你车后面，到前面租的地下室把东西送回去，我再——就是麻烦你了。”蔡菜芯假装擦汗，抹了一把要淌出来的眼泪，小心翼翼的说，生怕再把这位正义脸惹着了。她是那种你硬、我比你还硬，你软、我比你还软，你对我好，我对你感恩戴得的那种人。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她欠这个正义脸大哥，欠人家太多人情了。还有上次在酒店，还误会人家买情趣用品，那么多人的场合。
“你赶紧的！”冷熙烈拧着眉毛，朝车后摆手，示意她快收拾。他对这个奇葩的女人也是无语。
此时，那个电瓶车男人看蔡菜芯这边有人帮，已经没影了。光剩下一辆破旧的值不了二百块的电瓶车停那。蔡菜芯先泼水给炉子降温，赶紧把炉子里的烤地瓜都掏出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放电三轮上。
别的都好办，就是这个大铁炉子，有点重量，菜芯越着急，它温度越半天降不下来。
“滴滴——滴滴——”冷熙烈透过车窗，看蔡菜芯这个磨蹭，按响喇叭。他是同情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但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律师的时间很宝贵，除了谈事情、见客户、各种走访当事人、见证人，给自己留的休息时间很少。
蔡菜芯被喇叭催促的更着急了，干脆把三轮车车垫子揭下来套在手上，卯劲‘嘿呦’一喝，双手拖着铁炉子，好不容易弄到电三轮车斗里。
折腾完了再加上刚才着急上火惹气，感觉气力都用尽了，蔡菜芯气喘嘘嘘，有点胸闷，差不点吐。
她稍微休息了几秒，想去汽车窗那告诉彤彤别怕，但是黑色的斯巴鲁已经开了。蔡菜芯只好骑上电三轮，跟上已经开动的黑色汽车。
到门诊下车时，彤彤的脚脖子已经从淤青变成红肿一大片。菜芯心疼的问孩子：还疼不。她倒说不疼了。
冷熙烈开车去的是一家三甲医院，离租房存放电三轮的地方不远。他打算把那娘俩送到医院就去吃口饭，没熄火，本来要开走。
启动的霎那，冷熙烈透过车窗，看见菜芯抱着彤彤，笨笨磕磕的上门诊台阶，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刚才彤彤临下车时，在菜芯怀里回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说：谢谢叔叔。软萌软萌的。冷熙烈有点心软。
他又熄火、下车。大步进了门诊，去挂号。蔡菜芯看见正义脸大哥又进来帮忙，愕然。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暗暗决定：白衬衫的价位要提，要买两件更高档的！哎，这个人情欠大了。
X光室门口人不多，排队拍片的时候，蔡菜芯的手指轻轻抚摸彤彤红肿的脚踝，偷偷抹眼泪。
冷熙烈的电话吱吱的响个不停，他看看手表，问菜芯：“和你先生，联系了吧。孩子的父亲什么时候到？”
蔡菜芯已经适应了这位正义脸大哥的高冷沉默，没想到他还会提问题。愣了一秒，刻意的淡定道：“离了。”
冷熙烈无语，转身在X光室门口接电话。
“咳咳——妈咪，咳，我不疼了。”彤彤发现菜芯流泪，伸出细小的手指头在菜芯脸上抹。
“怎么又咳了。”菜芯神经过敏，伸手去彤彤口袋里摸卫生纸，给孩子擤鼻涕，却摸到了一包湿巾。
刚才那么着急找干净东西，想给正义脸擦烤地瓜的污渍，找不到，在彤彤口袋里发现了。
“冷大哥，孩子口袋里有湿巾，我帮您擦擦衬衫吧。”菜芯绕到冷熙烈跟前，撕开湿巾包装，攥出湿巾。烤地瓜瓤溅到冷熙烈衣摆上的不多，集中在左袖子上，但是颜色太富于联想。不知道的以为是小孩子的排泄物。爱穿白衬衫的人得是多么爱干净的人，形象屡屡被自己给毁了，菜芯又不好意思起来。
“干洗都未必能掉，你能擦掉？”冷熙烈本就气质凛然，人堆里特别扎眼，此时他皱眉挪开身子，去彤彤身边低头看她的伤。
蔡菜芯手已经伸出去了，停在半空，臊红了脸，尬笑：“擦完我也会赔的。今天又麻烦冷大哥，如果您有事，就先去忙。”正好X光室里面的人出来，轮到彤彤进去。
拍片的结果是彤彤右脚踝骨处，有轻微骨裂。
“骨裂？大夫，骨裂是不是就是骨折？骨裂要不要紧，怎么办啊？”菜芯在窗口取了片子，立刻不淡定了。脑袋伸进窗口带着哭腔，喋喋不休：“大夫，孩子这情况用住院吗？将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需要怎么护理啊？这得养多长时间？饮食什么的注意什么？”
“我们不知道，具体你去问诊室医生。”窗口里的小姑娘不耐烦的摆手，又敲敲玻璃，对菜芯身后站着的冷熙烈说：“这位患者家属，和您夫人带孩子，去科室看片子好吧。取片窗口避免拥堵。”
“……”冷熙烈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直接转身往诊室方向走去。
菜芯满脸尴尬：“他不是我先生。”
小姑娘眼光渗进同情：“毕竟，孩子是共同的。”
误会了。菜芯觉得解释浪费时间，主要还着急看医生。抱了彤彤去诊室，交款，取药，挂水。医生说不用住院，回家休养一个月差不多了。菜芯又和护士说软话，给孩子要了观察室的床位挂水。一圈折腾下来，蔡菜芯的虚汗把T恤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