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拜托护士照看一会彤彤，准备去买点吃的和水。走到楼梯口，还没往下迈脚，腾地眼前发黑，看楼梯都有重影儿。蔡菜芯赶紧趴在楼梯扶手上，闭眼睛缓缓。
自从彤彤肺炎，她没日没夜的照顾，到最近长假，她来回半个城市的踩电三轮起早贪黑的搬炉子，卖烤地瓜。最近一直感觉体力透支。气短、出虚汗，月子烙下的毛病又经常犯。
菜芯捂着额头缓了几秒，感觉好点了，要下楼，看见有个人上楼。她揉揉眼睛：不对劲，自己怎么把上楼的人看成是正义脸了。
从X光取片窗口那，回诊室菜芯就没看见他，以为他走了。天都黑了，人家大忙人肯定有不少事等着，萍水相逢的这么帮忙，已经很感激了。
“没事吧？”冷熙烈见蔡菜芯有点晃，上前一步，手里提着快餐就没扶。
啊还真是！
“冷大哥，你没走啊。”蔡菜芯笑了，是下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发自内心的笑，露出嘴边的小梨窝：“我还以为你忙，回去了。”
“我是很忙。帮你们买的晚饭，还有水，合不合胃口的，将就吃。东西给你，我就回去了。”冷熙烈眼光把蔡菜芯上下扫视了一遍，难得的说了个，有人文关怀的长句子，
蔡菜芯几乎不敢相信，他还能想到买晚饭，这样的英雄人物不是得不是人间烟火吗。她从观察室出来就带了个手机，忙道谢道：“谢谢冷大哥，我把钱微信给你吧。啊，咱们没微信，那您等下我去病房取钱。”等她说完，冷熙烈已经走到过了缓步台，到了下一层台阶，宽健的背影停了一秒：“饭是给孩子买的，算什么钱。你不会晕吧？”
蔡菜芯一直停在楼梯扶手那，看着冷熙烈下楼，故作要强道：“我没事，我一点问题没有。”
等冷熙烈都下楼没影了，蔡菜芯摸着手里那串热乎乎的快餐盒，还琢磨：给孩子买的？孩子能吃得了两盒米饭两盒菜？
彤彤挂了消炎药，半夜就回家了。事实上，彤彤养脚伤这一个月，对蔡菜芯来说，也是个好好休息身体的时机。离婚有快半年了，她一直像旋转的陀螺，身心都绷紧到极致。绍堂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说着说着孩子，就扯到让菜芯回去帮他的话，一次是给菜芯转彤彤的抚养费。菜芯都给了彤彤听，对绍堂，她真的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过完长假半个多月，红姐从老家回来。可能因为迁坟，看到老伴的骨灰，触景伤情的原因。红姐走之前还没多少白头发，回来后，满头白发，黑瘦的面皮老了好几岁。她说想开了，不想太辛苦，地瓜摊兑给了老乡，安心在女儿家带甜甜。
彤彤的脚好后，去了幼儿园，菜芯就每天出去找工作。
十二月的苏市，街市上的草木，苗圃都转成老绿色，天气不冷却寒。氤氲的天空，白墙黑瓦，精致的古建筑，都布满长江下游的湿冷。商家橱窗玻璃上的圣诞老人还没揭下来，街市上却开始有要过新年的喜庆味道。
蔡菜芯知道这个，一年之中，这个时期找工作还是个比较好的机会。
苏市遍布大小的私营企业。大部分公司，尤其她学的服装行业，都会在春节长假上班后，进行中，低层人员换血。那时候，人才市场拥挤的要命。
所以这些年，很多公司找到了好的招工契点：年前的十二月到元旦后春节前。这个时候基本上在来年，换还是不换工作的人，这时候都能决定去留了。一般正儿八经的公司，都会在报上或者网上，发布招聘广告，一是先储备人员，有充足的时间面试、筛选。二是避免年后开工，仓促之间来不及找人手。
蔡菜芯就是在网上看见‘杰杰’童装公司招聘的信息去高新区应聘的。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生产童装羽绒服的私营企业。厂区规模不算大，办公区是南边的三层小楼。生产车间和后道车间在北搂，上下五层。连接两座楼的是一座三层宿舍搂。听说厂房、场地都是老板自己贷款买下的，这种实力，多少能保证，工人开工资不出问题。
应聘地点，就在厂区门口，直营店一楼办公室。本来菜芯应聘的岗位是童装设计。她专业学的就是设计。不过，因为自从毕业以后，她没从事多久这个行业。当长桌子对面，烫着及腰卷发，满口外国腔普通话的年轻女子问她关于设计工作的细节时，蔡菜芯说的底气不足，毕竟她缺少工作的实践经验。
“你的想法是这样啊。”年轻女子语气轻慢，指甲鲜红的手指，妖娆的托腮，高冷的挑眉，对菜芯的履历看也没看，目光从菜芯头顶漂过，冲着门口喊：“下一个，十二号。”
这是没戏了。菜芯蹙眉暗暗安慰自己，没事，回家再到网上找找，默默收拾摊了一桌面的毕业证，简历等的材料。
“蔡女士，请过这边签个表，好吧。”菜芯正要离场时，被桌对面，坐长发女人旁边，一个三十几岁穿着藏蓝色考究时尚的毛呢上衣，颈部搭着条纹方巾的男人喊住。菜芯刚才听另一个职员，喊过他高经理。高经理不但穿着时尚，发型也酷：长方脸的两边鬓角剃光，只在头顶和后脑留法，然后在头顶中间梳个小抓鬏。蔡菜芯看着他个性的抓鬏头，莫名想到了正义脸中规中矩的小平头。在填好表递给他的时候，蔡菜芯发现高经理的一只耳垂，还带了银色的耳钉。
高经理推荐她到销售部门的款式展示厅，做款式推广员。展示厅的工作，月薪，单休。三险一金。虽然和服装设计关系不大，但是因为隶属于销售部，按客户成交的业绩有提成。并且，能直接接触到全国的客户，这个岗位前景还是不错的，菜芯面上矜持的忍着，心里乐开了花。
展示厅在办公楼的三层，装修的高雅大气。整个三层里面除了宽敞的服装展示大厅，还有库房和几个拍童模用的摄影间。菜芯的工作就是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平时打理展厅，及时更换新品，有销售员陪客户来看款的时候，杵了招待，还要尽量把款式介绍到位，吸引客户的订购欲望。
上班不到一周，蔡菜芯双喜临门。第一，因为她单身，带着孩子，她在人事部那里申请到了单人宿舍，廉租房还差一礼拜租金到期，也不需要再交租了。第二，正赶上公司发薪水的日子。她也领到了几天的工资。
这个杰杰童装公司，位于高新区里面靠进市区的方向，距菜芯离婚前那个家的小区，地铁只有几站路。菜芯和红姐说好，因为她单休，周天把彤彤送到了红姐那帮着照看。今天周六，因为休息这一天时间她得解决三件事，菜芯早上也把彤彤送了过去。
一，又得给彤彤换公司附近的幼儿园。二，去一百的专柜买白衬衫，送到守正律师事务所正义脸那。三，诚恳的感谢正义脸同志，请他吃顿饭。
第一件事好办，第二，三件事，也可以合成一件事。
蔡菜芯对接触正义脸大哥其实挺犯难的。他们每一次见面，正义脸那傲娇高冷，凡人不揭语的神态，都深深刺激菜芯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但偏偏，她每一次倒霉还都是碰到人家救场，欠的人情太多了，不还都不行，不见面道谢都不行。
冬天的福寿路步行街，一点没因为气温降低减少人流。难得晴天，天空也蓝。逛街，吃零食，边走边聊的人还是那么多。蔡菜芯好久没逛街了，瞅着五光十色的门面，随着人流往守正律师事务所方向的走。
蔡菜芯上班之后，特别的注意形象。毕竟她的工作性质也是公司的一个门面。家里闲置许久的卷发器，熨衣板，基本每天都派上用场。眉眼也每天早上都画精致的淡妆。
中午，她给彤彤联系好幼儿园后，脱掉实用的羽绒服，换上一件海洋蓝的长款及髁毛呢大衣。先是在大衣里面衬了白色的毛衫，后来照镜子又觉得，蓝白搭配太高冷严肃，像人民教师没下班似的。她又把白色毛衫换成浅粉色的堆堆领毛衫。这浅粉的毛衣是她去年少女心泛滥时买的，很衬她白皙的脸色。脚上踩了灰蓝色的矮筒皮靴。蔡菜芯照镜子的时候，还在想，见一次正义脸同志至于这么打扮吗？边梳理发稍的大卷，边自己给的答案是：至于。
第一次在火车站遇见，上次在烤地瓜摊遇见，她菜芯的形象都太菜了，实在是太邋遢。女人都有爱美的自尊。再说，打扮得体，也是对对方的尊重嘛。
果然，蔡菜芯上到事务所三楼敲门的时候，玻璃门里面，看电脑的冷熙烈抬头，望了一会儿。光线透过百叶的格栏，星星点点的亮色，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照出的是一个专心工作的男人，突然看见陌生人来访时，那种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