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芯摇头苦笑。找了几件要洗的内衣用手洗，熬着时间。
没到一小时，快递就到厂门卫了。
菜芯接了电话，让彤彤等在家里，小跑着去拿快递，感觉是个盒子。出于戒备，她没有往宿舍拿，把快递拆了，快递袋子扔在门卫的垃圾桶，里面露出一个白色的精致的长方形盒子。她到门卫对面的花坛那，看着，琢磨。啥玩意？谁邮寄的？
这倒是勾起了菜芯的好奇。同城？谁能给她寄快递？
同城可以称为朋友的，就红姐。但是，红姐是，绝对绝对，不会给她邮寄什么东西的。费钱。她宁可做公交或者搭女婿的车送来，也不会白花这种钱。
奇了怪了。看这盒子的包装还不错，不要里面是炸弹或者恐吓信吧。菜芯摇头笑了，上网上的疑神疑鬼。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谁操那个闲心恐吓她！
打开看看。
一打开盒子，菜芯的眼睛不禁直了。
盒子里面是一件包装工整的水粉色的羊毛衫。看质地，价格不菲。
搞错了吧！菜芯赶紧把盒子盖上，跑到门卫垃圾桶那，找刚扔掉的快递袋。
“小猜，你布拉啥哩？”门卫是个河南大叔：“桶里什么都木牛哩，俺刚倒过。”
“啊？垃圾桶你刚才倒了？”
“嗯啊。”河南大叔喝口茶水儿。
“大叔，倒哪了？我找我扔的那个快递袋子。”艾玛，咋就这么巧。我岂不是还要去翻厂里的垃圾桶。
“哦，你那个袋袋俺没倒，我看着还能套垃圾桶哩，就留着了。”河南大叔，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是颜色各异的小塑料袋。
“厂里也不给俺们门卫，买垃圾袋，俺只好攒着塑料袋子装垃圾的。”河南大叔在袋子里面搅合了一下，就找到了菜芯的快递袋子：“这个中不？”
“啊，对。大叔，你这个决定太英明了。对，你做滴对呀！”菜芯抹了蜜似的夸河南大叔，赶紧把快递袋子抓过来，再仔细看地址。
没错！收件人是蔡菜芯。地址写的是之前的廉租房。正疑惑着，塑料袋因她这一抖落，掉出个纸片。看着是，一张A4纸裁的一半。
菜芯捡起纸片，上面写了一行字：蔡菜芯女士您好，我是守正律师事务所的秦助理。这是冷总交代我赔付给您的毛衣，并向您表达歉意。请接收。”
这下，蔡菜芯明白了。脑袋里闪回出小吃街的画面，矮胖老太太的胡搅蛮缠，那位正义脸大佬墨眉冷脸隐忍的要吃人的表情。只可惜了，两碗香喷喷的鸭血粉丝。她和鸭血粉丝的缘分就是这么浅。
二十多天前的这一幕，她差不多忘记了。每天工作都忙的脚打后脑勺。没想到，那位冷大佬，还挺讲究。
这就尴尬了。这件毛衣，她不能收。本来就是她还人情。上次洒上鸭血粉丝的那件粉毛衣，她在家用金纺仔细泡了洗了，还可以穿。她抱着这个毛衣盒子，在阴晴不定的多云天气里，往宿舍走。感觉还是挺暖的。菜芯特别容易被有人情味的事物感动。冷静捋捋，明明是自己欠人家的人情，需要赔人家两件衣服。然后还人情时被误会，估计误会的那老太太是他岳母，或者前岳母。（冷大佬的私生活好像，还有点复杂。）然后又变成他认为，他欠自己人情。
有点绕。不论怎样，正义脸同志有恩于自己，至于他的私生活，和自己无关。但是，菜芯本能的反感和有绯闻的事情扯上边儿，菜芯最后决定，这件毛衣，用同城快递再还回去。
菜芯往宿舍门口走的时候，看见高经理的路虎从身边开过去。车里副驾的陈艳艳，漂染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似的多彩长发，被刮进车窗的风吹拂飘逸，十分愉快的对她招招手。
“年轻真好！”菜芯也招了手，暗暗感慨一句。匆忙回宿舍，骑电瓶车送孩子去加工厂。
出来接彤彤的是小芬，但小芬后面跟着大虎和绍堂。看见绍堂，菜芯心一沉。三人走到近前时，小芬和大虎蹲下逗彤彤玩，小芬又给彤彤羽绒服口袋里装好吃的，把干站着的菜芯留给绍堂。
菜芯心道，这小姑娘竟然，叛变了。
绍堂的脸又黑了一个色号，唇上和下颌留了小胡子，貌似成熟的样子。他裹着邮蓝色羽绒服大衣，几个箭步蹿到菜芯眼前：“芯芯，我知道你来，提前买你爱吃的菜了，中午在这吃。”他的目光一经触碰到菜芯的眼光，便赖在菜芯脸上。这样的脸庞、眉眼，给过他无数的亲切温柔，他伸手想摸，又垂下。菜芯就‘佩服’他这种没心没肺的程度。每次矛盾过后，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在他看来没什么的事情积累到一起，甚至压垮了一个婚姻。他还是觉得没什么。菜芯似乎能感觉到，在绍堂的思维里，他们的离婚只是另一种吵架和冷战，而不是从此余生，彼此就成为了陌路。
呵呵，菜芯叹气，仿佛曾经心累的滋味还没走远。成熟难道靠留胡子，他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
“爸爸，爸爸抱。”彤彤扒拉着绍堂的大衣，踮脚往绍堂身上扑。
绍堂一手抱起彤彤，迷人的大眼睛，又上下打量着菜芯瘦削的身形，去牵菜芯的手：“看你累的，实在不行，把孩子送我妈那去。”
菜芯把手抽出来，嘴角不自然的咧了一下：“我下午来接彤彤。彤彤，在车间不能乱摸乱碰，插座和机器都有危险，记住了。”
彤彤好不容易在爸爸怀里，小手去摸爸爸的胡茬，也不管妈妈说什么，就随口嗯嗯应着。
菜芯不放心，无奈，又对绍堂叮嘱道：“是彤彤要来，你带孩子上点心。”
“芯芯，你看我都买了菜——”绍堂温柔了语调，扭过菜芯的肩膀。菜芯立刻把他手扒拉掉了。又特意掸了掸，被绍堂的手摸过的羽绒服面料，一本正经道：“我入股那一万，年底结货款时，能给上吧？直接转到我卡里就行了。”
“芯芯！你什么时候变的就认识钱了？”绍堂满腔热情，被菜芯藐视成了渣，当着小芬和大虎的面，他又感到没了面子，腔调成了指责。
菜芯笑了，转身骑上车：“你自己想吧。”
是的，他自己想吧，一个和他裸婚，甚至倒贴的女人，一个离婚只要了孩子，什么都没要的前妻，怎么变成了和他只有提钱这个话题。
菜芯转过加工厂这条街后，发现原来那家快递点没了。门市改成了蔬菜店，门前搭了木板，摆了一堆紫茄子，小青菜，粉丝豆腐皮什么的。
“阿姨，这家快递不开了？”她在电瓶车上双脚着地，询问在井边整理蔬菜的老太婆。
“小蔡？”老太婆从塑料袋里里抱出一堆茭白，搁在一个大塑料桶里扒茭白的外皮，认出了菜芯，直起腰：“他还能不开？那小年轻的才钱迷呢，把前面几家快递都挤兑黄了。他开了家大门店，你就顺着巷子，往前骑吧，能看见。”
“谢谢孙阿姨。我去找找。”菜芯也想起来，这是以前在菜场租摊位卖菜的，老孙家的那老太太。
“小蔡，怎么也不见你买菜了。你老公早上还在我这买的，咱家菜比菜场里的新鲜便宜。”孙老太太冲骑上电瓶车的菜芯说。
“我老公？……好我知道了。”菜芯有心说，我们是离婚的。又懒得解释。
前面的快递店果然大门面，玻璃门，绿油漆的框，整的像国家标配的邮政似的。菜芯把纸盒拿出来，准备邮同城快递。
“八块。”柜台里的小姑娘，看了地址告诉她。
“什么？不是五块吗？同城啊。”菜芯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同城。姐姐，你不算同城，是城乡快递，就是八块。不信你问别人家，有的还十块呢。”
“那算了。”菜芯从柜台里又拿出了纸盒。她寻思，八块，我还不如电瓶车踩到福寿路，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就隔条环路吗，还变成城乡交通了。不过想想也是。加工点这片区域就是城乡结合部，行政划分都属于镇了。
反正，今天元旦，律师所肯定也放假，菜芯觉得这样最好，把盒子放在前台。她以前节假日路过，看见那里前台有值班的。
中午的阳光，从云层钻出来。风也柔顺，没有阴雨天的湿冷阴厉。此刻温柔的像个小猫爪子似的，轻轻的挠菜芯的脸。菜芯上班紧张了近一个月，难得放松又赶上好天气，踩着电瓶车像倘佯在春风里。但明明是元旦，从她身后超过来的公交车里，挤满了工厂放假，兴致勃勃去城里逛的，外地来苏打工的年轻人。路上的人也都喜气洋洋的有了过新年的样子。超市、商场橱窗上的外国圣诞老头下岗了，里面此起彼伏放着过新年的那几首歌。菜芯也不自觉的一路哼着‘恭喜你发财’，来到了福寿路书店门口的停车棚。
菜芯锁了电瓶车，从车框里拿出纸盒。转身刚要迈步，急忙又转过身去，咬紧嘴唇，克制着情绪。
冤家路宰！她刚看见马路对面走来的是那天小吃街发飙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