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翱睿的房内灯火悠悠,夜风从打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烛火跳动着,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翱睿正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手上捧着一本关于南方地区风土人情的游记,看的津津有味。
“哎呦!”
嗯,什么声音?
翱睿放下手中的游记,从窗外看过去,院子的墙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人影应该是爬墙摔下来了,现在正躺在地上看起来很疼的摸着自己的屁股。
明亮的月色下,翱睿可以不甚清楚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华丽衣袍,袖口和衣襟上都有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白色皮毛,看上去华贵非常。
翱睿出声询问,“何人?”
听到翱睿的声音,人影抖了一下,显然是被翱睿吓到了,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发现。
人影看向翱睿,翱睿就连那人的脸都看不甚清楚,但却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人那双明亮的眼。
人影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很是激动的往翱睿这边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语气中是无法掩盖的激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
月光下,白色的身影渐渐靠近翱睿,来人的身形和面容也逐渐清晰。
是一个俊郎清秀的少年郎,长长的墨发被一个银色的发冠束起,落在身后,显得他更加英姿勃发。
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这是翱睿第一次看到白熵的脑中浮现的想法。
找他?此地可是皇宫。
翱睿放下手中的游记,“我们可曾见过?”
“啊……这……我们……”
少年郎愁眉苦脸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翱睿便静静地等着,想要看看面前这人能说出些什么。
突然,从白熵的头上冒出了一对白色的毛绒绒耳朵。
翱睿的目光停留在那对耷拉在白熵头上,时不时抽动一下的白色耳朵上面。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狐狸耳朵?
翱睿楞了一会,犹豫着开口,“你的头上……”
“啊?”白熵不明就里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毛绒绒的耳朵的时候,他也傻了。
他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白熵现在每天跟着耿幼安吃青菜,根本无法让白熵一直保持人形。
所以他现在常常变回原形好让自己的妖力回复,但是这几天的他一直忙于寻找翱睿,变回原形的时候压根不够。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在此时露出破绽。
而翱睿在初见时的惊异之情过去后,很快就想起了前段时日他在秋猎时救下的那只白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话本中的妖怪。
尴尬的氛围萦绕着,白熵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试图把自己的耳朵压下去。
耳朵霎时消失在翱睿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白熵身后的大尾巴。
尾巴毛乎乎,又白又软,翱睿的视线跟着那一撮尾巴尖来回晃着。
面前这只小妖大约是也没想过自己不仅会露出狐狸耳朵,还有狐狸尾巴,此刻已经完全傻掉了。
不过,这样,翱睿也能想通为什么白熵可以不被守卫发现,为什么白熵会来找他。
翱睿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你是当初丘山上的那只白狐。”
白熵条件反射的点了一下头,又疯狂的摇头,“我不是!”
用手指了指白熵身后的尾巴,翱睿无情地揭穿了白熵,“那你身后的尾巴又作何解释?”
白熵往后看去,立马把自己的尾巴藏在身后,急忙否认,“我后面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了!”
翱睿嘴角微挑,略带几丝调侃,“我尚且年轻,还未老眼昏花,应当不会看错才是。”
这次回去一定会被幼安骂死了,但是这不能怪他!谁让幼安天天让他吃青菜还有白馒头。
白熵见已经瞒不过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全都招了,身后的尾巴无力的垂在身后,语气也恹恹的,“我……是狐狸……”
一只初入人世的小妖,这样不设防,又傻乎乎的,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的一干二净。
“书中有白鹤报恩,现在则是白狐报恩么。”
提到报恩,白熵又精神了起来,“对,你尽管说,什么都可以的!”
翱睿抬眼,屋内房梁层层叠叠,又高又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那便带我出宫如何?”
话刚出口,翱睿又摇摇头,“一句玩笑罢了,不用挂心。”
虽说白熵的出现为翱睿的生活多添了几份趣味,但皇宫终究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又是一只道行不足,还会露出破绽的小妖。
收敛心神,翱睿的语气平淡又冷漠,“虽对你来说是救命之恩,但对我而言不过一时兴起。所以,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白熵急忙问道:“为什么?你和幼安都这么说!”
两个人都不让他到皇宫,皇宫里的守卫对白熵来说不是什么难题,所以白熵无法理解为什么翱睿和耿幼安对皇宫都这么的讳莫如深。
翱睿也不知给如何像眼前这只看起来对人间一无所知的小妖解释,皇宫在人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每一份富贵都是由人命堆积起来的。
但是无论翱睿怎么威逼利诱,白熵都不肯走。
一直到了天快亮了,白熵才离开。
这一晚上,白熵的嘴巴就没停过,就差没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暴露出来了。
白熵回倒家后,二话不说就被耿幼安揪着白熵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一顿揉搓,用以泄愤。
“你还知道回来,嗯?”
白狐生无可恋的躺在耿幼安的双腿上,毛发凌乱,一看就知道被磋磨的不轻,“呜呜呜……”
耿幼安又揪了一把白狐尾巴上的毛,疼的白熵一抽搐,立马抱紧自己的大尾巴警惕的看着耿幼安。
“还敢委屈?要是被宫里的人发现,就不只是一撮毛了。”
说到这,白熵畏畏缩缩的向耿幼安坦白了自己已经被翱睿发现了真实身份的事情。
耿幼安心一紧,又是一撮毛脱离了白熵的身体,“你说什么?”
白熵心疼的看了看自己已经秃了几小块的尾巴,不敢再说话了。
耿幼安却把手放在了白熵的头上,威胁道:“不说,下次揪的就是这里了。”
白熵马上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全部过程,一个字都不敢隐瞒,生怕自己漂亮的毛发一个不小心就不保了。
耿幼安一脸肃穆,听白熵所说,白熵的恩人的确不像是是一名心怀鬼胎之人。
且对白熵的真实身份也未太过惊讶,想当初他可是被吓的不轻啊。
甚至还让白熵莫要再去找他,看起来对白熵也不存恶意。
应是可以相交之人,只是身在皇宫,对白熵来说还是太过危险。
“既然你的恩人也那么说了,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去了。”
唯独提到这个,白熵的态度坚决,“不行,我一定要去,就算你拔光我的毛,我也是要去的!”。
“是吗?”耿幼安的的手蠢蠢欲动的放在白熵身上的毛,很有想要试一试的想法。
白熵怂的浑身颤抖,但还是坚决不松口,是真的意志坚决了。
耿幼安的手最终只是轻轻拍在白熵的头上,也罢,既然白熵这呢坚决,便随他去吧。
耿幼安叹气,反正这蠢妖现在完全听不进自己说的话。
当初只觉得眼前这人看似癫疯,多少还算个正常人。
结果别说正常了,压根就不是个人!
这是耿幼安不知道第几次后悔自己把白熵带回家了。
那时白熵伤好刚下山,带着那一块翱睿留下来的布料一路摸索到这里。
进城时还因为一身华贵的衣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都把白熵当成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而白熵第一次来到人世之中这么多人的地方,还有很多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东西,一路上都快看花了眼。
在四处乱晃的时候遇上了救美不成反被狐狸救的耿幼安。
耿幼安因为前几日帮了一位被流氓拦住的姑娘,而被那群流氓寻仇,正想给他一个教训。
白熵就狐狸救书生了,把流氓们揍了一顿后就打算离开的。
但是耿幼安抱着想要报恩的想法,便多嘴了一句,“多谢兄台相助,如果兄台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寒舍,让在下招待,以此为报。”
这大概是白熵来到人世后最聪明的一次了。
白熵眼珠子转了转,刚好自己谁都不认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好啊,那我们赶紧走吧!”
然后,白熵就在耿幼安家中赖了下来。
还给耿幼安惹了不少的麻烦。
第一次,耿幼安为了报答白熵,所以大出血,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银两,做了不少好吃的。
一下子就让白熵爱上了,但是也就只有这一次,后面的吃的就越来越简单,越来越绿了。
家中多了一个人,衣食住行都是花销。耿幼安也不明白为什么任凭自己怎么暗示明示,白熵就是不走。
碍着白熵帮过自己,耿幼安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赶走。
直到白熵忍不住天天吃素,居然去偷了别人家的鸡回来。
耿幼安严肃的提着已经死的苦状万分的母鸡,“这只鸡是从哪里来的。”
白熵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我抓的……”
耿幼安继续追问:“哪里抓的。”
白熵摇着头,坚决不说:“我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没办法,问不出啦,也不能丢在一边。最后耿幼安只好相信白熵的话,如了白熵的愿,把鸡给做了。
没想到,第二天去市集的时候,偷鸡贼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市集。
领居家的妇人在市集上破口大骂,告知众人自家的鸡被偷了,还是她想要留着生鸡蛋卖的老母鸡。
耿幼安听完匆匆赶回家,对着白熵就是一顿教训。
并且严厉的警告他不许再去偷别人家的鸡,不然的话就把他交给鸡的主人处置。
这才把白熵镇住,每天只能苦恹恹的吃着自己最讨厌的素食,寡淡无味,难吃至极。
而且因为白熵的修炼不够,如果长期不食荤的话,便会露出狐狸尾巴。
耿幼安一大早上就被吓了个清醒,但是想着其实白熵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偷了别人的一只鸡?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耿幼安可以感到白熵的本性不坏。
除了傻了点,蠢了点,傻了点,皮了点,烦了点,还有蠢了点……
之外,也还算听话。
好吧,其实是耿幼安根本就不相信一个睡觉睡得口水直流,肚皮大敞的蠢妖能做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