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过一盏茶,一本书,一场惬意的午睡,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等到夜里,白熵果不其然又来造访翱睿了。
正脱下外衣,准备就寝的翱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飞快的躺到了床上,还为自己盖好了被子。
翱睿合上眼睛,只希望白熵看到他睡着之后便能自行离开。
屋外的白熵轻轻顶开了窗户,幼小的白狐从窗户的缝隙跻身而过,落在地上变成人形。
没有见到翱睿,白熵又轻手轻脚的来到翱睿吧床前,见翱睿已经安然入睡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且搬了张凳子坐在翱睿的床边,大有一直坐到翱睿醒来的意思。
过了许久,翱睿颇为无奈的坐起身,披上衣服,重新把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意的束起,
“唉,真是执着。”
虽有一法可以让白熵从此断绝与他的往来,但是这方法狠厉了些,翱睿不想使用。
白熵没发现翱睿是为了逼他离开而假装睡觉,还以为翱睿只是被他吵醒了,有些歉疚的对翱睿道:“是我吵醒你了吗?我已经很注意了……”
“无妨。”翱睿就这还没得及吹熄的烛火,拿起白日里还未看完的游记,坐在书桌边静静研读。
一旁的白熵在翱睿身边来回蹦哒,一边说着自己今日发生的事,向翱睿抱怨自己跟着耿幼安自己很久没有吃肉了,在不吃肉下次怕是连人形都要保不住了。
翱睿仿若无人一般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书,任凭白熵一人在侧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也不知翱睿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白熵看翱睿完全不理他,也不在意,说完之后便也搬了个凳子想要看看翱睿一直在看的书是什么。
“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啊?”
翱睿翻过一页,“北方民族的风土人情”
白熵是只没有什么见识也不识字的妖,这些书对他来说只有一个让他眼睛疼的作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啊,看书多无聊啊~”
翱睿淡淡回答道:“正是因为无法亲身前去,所以才看书。”
对于一个放养的妖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是去不了的,哪里都能去。丘山也不过是白熵停留几天的一个落脚地,只是没想到正好遇上秋猎,还被三皇子的捕兽夹抓住了。
白熵看着翱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去不了?”
“人与妖不同,总有许多牵绊枷锁。”翱睿合上已经看完的游记,语气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只是单纯的叙述,“许多人一生中都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白熵听得一头雾水,使劲摇摇头,白色的发带随着长发落在肩上,直白的说:“不懂!”
等到东方出现了一抹白,翱睿才开始赶人,“天快亮了,你该离开了。”
目送着院子里离开的身影,翱睿喃喃道:“明明一副少年郎的模样,心性却像个孩童。”
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之中,翱睿无一所长,只有一手丹青才算得上能过眼。
白色的纸面一片空白,翱睿提笔却一时没有灵感,笔尖在纸面上方停留许久也未能落笔。
而在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白熵,像是落地生根了一般,无法拔除。所思所想皆是和白熵相关,翱睿竟不知不觉中在纸上落下了白熵的身影。
画上的身影虽只有轮廓,但身形举动都与白熵一模一样。
注视画上的身影许久,翱睿放了下笔,打算今日便这样结束。
卷起画纸,一根墨绳结在中间,被翱睿丢进画筒之中,和其他画卷几度碰撞,然后混入其中。
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游记,翱睿躺在院中的长椅上,静静翻阅着。
正午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射在翱睿身上,闲适安逸非常。
自从前太子过世之后,其他皇子都忙于讨好皇帝,已经甚好来找翱睿的麻烦了。
这倒是让翱睿得了清净,虽有些对不住前太子,他也不禁想要感谢大皇兄的献身,才能让他偷的浮生半日闲。
一时只余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书上各地风土人情不同,山河风景壮丽迷人。
只是,只有文字,仍是不够。
文字虽详尽,却无灵魂。
碧空洗完笔砚,又端着一盘糕点回到翱睿身边,“七皇子可要用些吃食?”
翱睿抬眼,“放着吧。”
碧空变把糕点放在翱睿手边,便守在翱睿身边,“不知道殿下听说了没有,近日宫中来了一位姓胡的道士。据说能力过人,甚得皇上喜爱,好像还要把那个道士封为国师呢。”
翱睿仍是看着游记,又是一页纸页翻过,“那这位道师定有过人之处,所以父皇才会封他为国师了。”
碧空见翱睿似乎不太感兴趣,有些激动的问:“殿下就不好奇这个道士的来历。突然就在宫里冒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议论。”
翱睿却不在意,对他而言,不管宫中来了多少人,什么人,都对他毫无影响。
需要担忧的,只有他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的皇兄。
原先,翱睿是这么想的。
“这非是我需挂心之事。”
碧空撇撇嘴,七殿下虽然没有其他皇子得势,但也不会像其他皇子那般难伺候,甚至于动不动便会小命不保。
唯独七殿下对宫中之事太过不在意这一点,让她总是想要多嘴几句。
见翱睿对这件事并没有想要了解的想法,碧空又换了个问题,“那殿下今日的晚膳想吃些什么?”
“与先前一样便可。”
不出意料的回答,果然,每天都是一样。
碧空正要应下,翱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多拿一盘荤食吧。”
“是,殿下。”嗯?殿下刚刚说了什么,要一盘荤食,碧空不敢置信的看着翱睿。
七殿下不喜食荤许久,为何突然又要吃了?
感受到碧空的视线,翱睿问道:“怎么了?”
碧空慌忙回答,“没事没事,碧空知道了。”
傍晚,翱睿用完餐,碧空在一边看着终于安心了。
七殿下还是那个不喜荤的七殿下,桌上的荤菜几乎一口未动。
“殿下可用完了,碧空便把这些都收下去了。”
翱睿用巾帕擦了擦嘴唇,抬手指着桌上的一盘烧鸡,“把这个留下。”
“啊?”虽是讶异,但是碧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遵循翱睿的命令把桌上的那盘烧鸡留在了桌上。
夜深,这次翱睿主动端着烧鸡到了院中的石桌上等待白熵。
国师,没过多久,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跃下墙时一阵微微的白光中,白熵走了出来。
少年人如玉。
“这是鸡吗,要给我的吗?”
只要不说话。
翱睿默默地补上后半句。
白熵的眼睛定在桌上的烧鸡上一动不动,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翱睿淡淡地笑着,“是,吃了之后便回去吧。”
白熵选择性的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刚落座,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翱睿看着白熵,等他吃完,还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从怀中拿出了一条巾帕递给了白熵,“用它擦一擦吧。”
白熵拿过巾帕,就是一通随便乱糊,“好了!”
翱睿着实看不下去,接过手,细细为白熵擦干净手指和沾着油星子的嘴巴。白熵倒也接受的自然,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少被耿幼安这样伺候过。
白熵还是和之前一样,在翱睿耳边叭叭地说着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比如他又双叒叕闯祸,然后被耿幼安骂了。
等到天将明之时,从皇宫离开。
天知道,当第二天碧空看到那盘被吃的干干净净,就连骨头都被啃的发光的烧鸡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都要怀疑翱睿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所以才突然性情大变。
而自这几次白熵平安无事的回去后,耿幼安便不打算再管翱睿的事了。
终归是管不住,索性便随他去了。
所以,白熵每夜都会来找翱睿,而翱睿每次都会让碧空留下一盘烧鸡。
碧空从开始的怀疑人生,现如今也已经麻木了,只当翱睿是为了身体好,多吃荤食。
至于为什么都是用膳时不吃,而且夜深时才自己一个人吃光,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啊,这只鸟好漂亮啊!”
碧空一进屋,便看到翱睿的手上落了一只黑褐色的鸟,胸前和腹部有着白色的细纵纹。
这只鸟似是被碧空的惊呼声吓到,一瞬便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走了。
碧空捂住自己的嘴,遗憾的道:“啊,被奴婢吓跑了,还请七殿下恕罪。”
“无妨。”
知道有自己的吩咐,没有事情的话碧空不会轻易来打扰自己,翱睿问道:“何事?”
提到正是,碧空正经了不少,不知为什么,小声的回答翱睿:“是赵公公有事来找殿下。”
翱睿一直平静的寝宫,迎来了许久未起的波澜。
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受宠公公,翱睿不好怠慢。
赵公公已经在外室等待许久,“奴才见过七皇子,皇上有请。”
翱睿问道:“公公可知父皇所召何事?”
魏公公神色不变的提点了一句,“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接下来还要去其他皇子宫中,奴才就先告退了。”
翱睿了然,“公公慢走。”
在房中停留稍许后,翱睿才动身。
一年四时都鲜花满开的御花园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皇子也几乎到齐,皇帝正坐在最上位和应该就是哪那位宫中最近盛传的胡道士正把酒言欢中。
就连皇帝的儿子都只能在这道士的下位,看来和传言一样,果真受皇帝的宠爱。
翱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一派平静。
“儿臣向父皇请安,父皇安康。”
皇帝不甚在意的暼了一眼,“起来吧。”
“谢父皇。”
翱睿起身抬眼,和那胡道士对上了眼。
一身清雅道袍的胡道士白色的眉毛紧锁,那眼神像是已经把翱睿看透一般。
皇帝注意到胡道士对翱睿的在意,便问道:“先生为何一直看着老七?老七身上有让先生留意之处?”
胡道士摸了摸自己白色的胡子,收回心神,有些老迈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语调,“本道不过在想皇子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一边人才罢了。”
一番话说到了皇帝的心中,龙颜大悦,“哈哈哈,他们离先生说的还差的远了些,先生过誉了。”
“怎会。”
心情甚是不错的皇帝看向翱睿,就连语气都和悦了不少,“好了,老七你也落座吧。”
“谢父皇。”
翱睿虽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落座,但是这个仙风道骨的白眉老道的举动,已经让翱睿成为了最起眼的人了。
翱睿坐在席上,芒刺在背,如坐针垫。
表面的融洽不过一时,很快三皇子率先替在场众人问出心声,“不知父皇此次召集众兄弟所为何事?”
皇帝和胡道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恢复往日的威严和铁血,“朕今日召集你们,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众人皆屏神凝气,不敢大意。
“太子之位,将由国师决定!”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三皇子和二皇子齐声惊呼,“什么?”
三皇子开口试图挽留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态,“父皇……”
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鸦雀无声。
“你们是对朕的旨意不满?”
众人惶恐齐声,“儿臣不敢。”
皇帝的这个决定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打在众人的心上。
这道命令,无疑是给了所有皇子争夺皇位的机会。
只要,得到那位来历不明的胡道士的支持,便是胜利。
翱睿见状轻声叹息,也许自己该带着自己的母妃跑人了,只是……
宴会散场,皇帝一走,三皇子便迫不及待的找上了翱睿,“七皇弟,皇兄这次可真是看不透你了。”
其他人也在静看事态发展,心中各自盘算。
翱睿无奈的苦笑,“皇兄当知晓翱睿的能为才是。”
三皇子却笑的讥讽,“这皇兄还当真不知。”
从翱睿来时三皇子便一直注视着翱睿,翱睿的一举一动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从七皇弟的神色看来,此事应当与你无关。但也有可能是七皇弟你自导自演,若是后者,七皇弟你当真让为兄惶恐了。”
翱睿恭维道:“皇兄明鉴。”
“哼!”又看了一眼翱睿,三皇子拂袖而去。
翱睿回到殿中,太阳穴微微发涨,对今天发生的事感到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