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浮舟想做烧烤这个念头,是忽然跳出来的。
夏天躺在凉亭里,放假的人无所事事,竹条编了个小船随手系在腰间,怀浮舟看着天色将晚,暗叹又虚度了一天。
白天的忙碌疲惫过后,黄昏时人们吃过饭,就开始关门睡觉了,京城里虽有玩闹的地方,但大多是夜间开门的红楼楚馆,其他的就没了。
怀浮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激灵想起了烧烤,也不用非的晚上吃,下午时就开始卖,主卖黄昏至天黑这一拨人,大老爷们儿忙活一天,一桌人热热闹闹聊些家常,吃上几个肉串,羊肉鸡翅韭菜辣椒,带着香辛料的气味,回到家冲个凉水澡倒头就能睡。
空出的那间店立马开始安排,“一份烧烤”的招牌挂上,还有小二解说“什么是烧烤”,小二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再问价钱,鸡翅三文钱一个,羊肉两文钱一串,素菜一文三串。
得嘞,肉的也不贵,都是京城人,花几文钱给孩子解个馋谁不乐意?就算舍不得买肉的,素菜一文钱三串也不贵啊!
烧烤店就这么做起来了。
烧烤店没过多久,就是出京的日子。
远行这天,京城下起了小雨,怀浮舟上了马车,车厢里留下几个湿脚印,带着零星的泥点。
秦王要外查这事,大家私下里都清楚,却鲜有人拿到面上谈。两个小王爷封王已久还在京城,江迟封王不久就被皇上封职办事,拿些功绩轻而易举。
不过有功又能如何?无子掐断了江迟的命脉,他与龙庭隔着天堑,纵是大罗神仙,也给不了他一条路。
怀浮舟和江迟本来是分开坐的,一人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坐的是随身伺候的小厮,怀浮舟是嫌长途跋涉一路风尘,丫鬟姐儿不好受,带的都是男孩,皮糙肉厚精力充沛,耐得住,江迟是嫌女孩事多麻烦耽误功夫,也只带了几个小厮。
刚出了城,马车骤停,怀浮舟不明所以,撩开车帘子正对上一张不情愿的猫脸,猫儿舔了舔爪子,开始舔毛洗脸。
“让个位置让我进去,外头飘着雨呢。”
江迟松手让猫儿跳进怀浮舟怀里,进了马车敲了敲车壁,赶车人应声回头,江迟吩咐道:“接着走。”
赶车人得了话,长吆喝一声,告诉前面的人,一队人继续上路了。
怀浮舟取了帕子给江迟擦脸,不过在雨里站了片刻,雨水顺着脸颊在下巴聚成滴,打在车里聚成一滩水洼,江迟扭了把袖子,对怀浮舟说:“座底下有两口箱子,红皮那口,你给打开。”
怀浮舟往座底下看,果然有口红皮箱子,他把箱子拉出来,问:“江哥怎么知道还有箱子?”
江迟道:“马车都是我看着准备的,我不知道你知道?”
怀浮舟察觉自己问了句蠢话,也不在意,打开箱子一看,里面什么都有,他抬头看向江迟,江迟已经脱了外衣,“往下面翻翻,有两套衣服,把黑色那套拿出来。”
雨到底不大,只用换外衫,怀浮舟帮他把衣服展开穿上,湿衣服就扔在箱子上头。
车外阴雨连绵,车内两人相对而坐,猫儿趴在怀浮舟腿上轻柔缓慢的晃尾巴,怀浮舟从大猫头撸到圆屁股,一掌下去都是毛,再感受就都是颤巍巍的肉,丝滑无阻,十分满足。
“江哥过来怎么连个撑伞的都没有?”赶车的旁边就坐着小厮,叫他一声撑个伞也不是多废功夫的事情。
“朝阳个头矮,踮着脚也就把伞刚好支在我头上,伞蹭的我头发都乱了,我就冒雨过来了,”他低头指了指自己头顶,果然乱了几撮头发,“早知道应该让朝宇来的,失策啊失策。”
朝宇比朝阳高不少,他的个子撑伞恰恰好。
怀浮舟吃吃笑了两声,猫儿跟着他“喵呜”两声,仰着脖子让他搔下巴,即便被服侍的很舒服,猫儿也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帅帅尾巴,眼神也不给一个。
江迟拉出另一口箱子,拿出一张图纸,撑开小桌,把图纸摊开,如玉般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个位置,“咱们先去这怎么样?”
怀浮舟把图纸往自己这边转了方向,把那个位置及其周围扫了一遍,既然是调查港口,多是有河海的地方,江迟指的这一处临海,离京不远,作第一站倒是很合适。
他把图纸给江迟放回去,“都已经在路上了,江哥才来问我,晚了点吧?岭洲是个好去处,听说那的百年老字号遍地都是。”
江迟见他不反对,把卷图纸放回箱子,拿出来几盘干果,摆在怀浮舟面前,“不喜欢糕点,就吃点干果,最近的镇子也要三个时辰才到,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的糕点怀浮舟一点没动,暗自庆幸自己都留了一手。
怀浮舟看见干果,先捻了一颗葡萄干,他指指那几盘糕点,“又干又噎人,江哥你喜欢吃这些?”
江迟没回他,只是把糕点推的更远了些。
“到了岭洲你想先去哪玩?”
怀浮舟被他这个问题问的一怔,随即开口:“咱们不是去办事吗?”
江迟反问他:“你知道办什么事?圣旨上写了?”
圣旨不会写了两行字,只说让他跟着秦王殿下出京处理要务,去哪里,做什么,一概不清楚。
怀浮舟张了张口,默然片刻,道:“江哥也不知道?”
他以为江迟说先去岭洲,就是对事情很清楚有安排。
江迟食指轻弹桌面,发出“叩叩”声,嘴角露出浅笑痕迹,“知道一点,小事而已。”
怀浮舟惊道:“小事也要处理再去做别的,这可是圣上安排的……”
“就是圣上告诉我,一路勿要忧思过重,凡事以己为上,让出去多散散心,案牍之劳交于旁人,有个结果应付的过去就好。”
怀浮舟撸猫的手停住了,圣上这个意思,外查只是公款游乐的借口,看起来好看就行,一切还是要江迟身心愉悦才好。
怀浮舟心里暗叹:真是把他惯的。
江迟看怀浮舟神游天外,一个脑瓜崩把他敲回来,还是刚刚的问题:“去哪玩?”
怀浮舟只知岭洲,却不了解,道:“我对岭洲风俗各处都不了解,有个人带着我玩就行,江哥定吧。”
猫儿伸了个懒腰,前爪在怀浮舟腿上踩了几下,从他身上跳下来,慢条斯理的走到马车进处,有风吹过,马车帘子一角翻起,它就伸爪去捉。
怀浮舟没了猫,就俯在桌案上看猫儿抓车帘,他目光澄净,眸中含笑,因为俯案,在江迟位置可以清晰看到一截后颈,他大概想得到那个手感,肌肤相贴,一定是温玉般柔软。
他敛了心思,喝了口茶水,道:“百年岭洲,珠有玉有,这个珠就是珍珠,咱们赶一赶,正好能赶上采珠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才到一颗。”
怀浮舟收回看猫的目光,他对采珠有点兴趣,于是问道:“采珠是谁都能采的吗?不会有什么要求吗?”
江迟给自己添了杯水,看怀浮舟杯中空荡荡,顺手也给添上,道:“放在平日当然不可,但是采珠节就没关系,本来就是大家玩乐的日子,你真从贝壳里开出来珍珠,大家还会恭贺你,向你讨彩头呢。”
怀浮舟安了心,“那我就多带点铜板。”一副笃定自己能采到珍珠的语气。
江迟也没打击他,岭洲能采的珠蚌都是野生的,打开空空如也才是常态,倒是有专门的养蚌户,几乎每个都有珍珠,有的一壳子里十好几颗,但是那些养蚌人怎么舍得让外人去采珠?
再者,采珠节最值得逛的其实是街上小摊贩,这个日子,他们会把这段时间手里积攒的好货珍珠拿出来,靠此大赚一笔,其中不乏难得一见的稀奇珍品。
大梁男子十五可束发,这一天他的父亲往往也会送他一只耳坠子,不像女子那样成双成对且样式繁复精致,大都简单。
江迟从没见过怀浮舟带耳坠,难得两人独处一室,不仅心痒,开口道:“浮舟怎么不带自己的耳坠子?”
怀浮舟摸了摸自己耳垂,右耳垂有一处凹处,能摸出来扎过耳洞,他道:“除了束发那天就没带过了,”他偏头看了看江迟的耳垂,“江哥怎么也不带?”
江迟哪有什么耳坠子,江别峰根本没管过他,束发那天倒是差福公公送了只耳坠,但是那耳坠子坠红带绿,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妃子耳朵上取下来的,江迟看见就恶心,怎么会带?
他的耳洞也是福公公扎的,好在福公公手稳,扎的也像模像样。
他一笑带过,不再说话,撩起一边车帘,专心看雨。
怀浮舟依然俯在桌案上,脑中昏昏沉沉的想,不是说秦王首次出京,怎么知道这么多岭洲事?
马车颠簸,江迟的右耳垂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又立马被带开思绪,江哥的耳垂肉嘟嘟的,带上坠子应该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