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昌把写着奶茶名字的小木牌一个个擦洗干净,挂在了招牌下面。
怀浮舟给他订的价是一杯奶茶要五个铜板。
在西食街,五个铜板一份的小吃到处都是,也没人会觉得贵,因为这是常态。
但是奶茶这种几口水的东西,除了解解渴又不管饱,卖那么贵能成?
怀浮舟完全理解他的忧虑,但是他出高资聘请朱大昌,除了因为他青草冻的手艺,还是要让他帮自己盈利的,如果店员自己都对自家的商品不自信,觉得不值那个价,那他向别人出售商品的时候,怎么能让别人信服呢?
他是这么跟朱大昌解释的。
“咱们的材料确实便宜,但是咱们花费的时间长。”
“奶是熬煮过的,青草冻也要时间做,就连所需的茶水都要仔细煮好,提前备用,现在的天气,咱们也只能早起几个时辰,做的太早东西就不新鲜,影响口感。”
他清灵的眼睛看着朱大昌,“咱们花费的这些人工可是一点也不便宜。”
朱大昌点点头,他只参与青草冻这一个步骤,每天虽然由他制作奶茶,奶桶也就放在一边,他用了就舀,可到底他看不到后台自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与人工花费。
不过他们做生意的,对成本都很敏感,怀浮舟这么一说,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怀浮舟看他明白了,就把其他的店员也召集了一下,简单说了几件事,才告诉他们,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岭洲了。
刘根擦了擦手上的油脂调料,“小老板明天走了,我们在这怎么办?”
怀浮舟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店是我开的,却是你们撑着的,我不过花了点银子,你们才是中流砥柱。”
几句话说的几个人心里暖烘烘的,就算知道这话里掺水,但也笑得乐呵呵的,谁还不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刘根头一个站出来,“小老板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店守住,将来赚个盆满钵满,这个手艺也不会丢了,不能让别人坏了咱家的名声!”
其他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怀浮舟点点头,他怕的就是这件事,一旦自己走了,这些人没有了自己这个牵绳的会放飞自我,对小店不上心。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又安排了一个人,“我虽然离开岭洲了,但是我把店托付给了严安,就是第一天光临咱们的那位客官,他会定期向我写信汇报你们这些天的情况的。”
怀浮舟选择严安当看门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挑一个掌柜来看管他们,他们的薪资就捏在掌柜手里,势必会让他们觉得拘束从而引起反叛心理,但是一个顾客就不会。
严安是他们的服务对象,两者没有利益冲突,他们对他不会有那么大的抵触,反而会因为严安的吃货属性努力增强手艺。
最重要的是省钱啊!一个月免十单即可获得专业的美食评选家——严安!
诸事安排以后,怀浮舟不做停留,回了客栈。
他敲了敲江迟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响应。
反而是对面的房门应声而开,朝阳从屋里走出来,恭敬而疏离的朝他行了一礼,“怀少爷安,主子刚刚出去了,怀少爷找主子有什么事?”
江迟头一回没有告诉他就出去,从前都会跟他吱一声。
怀浮舟有些奇怪他干什么去了,就问道:“没什么事,不过是顺便锅里看看,照样知道江哥有什么事吗?”
朝阳微蹙了蹙眉,这位怀少爷从始至终都在给主子添麻烦,主子救他一命,他反而还黏上主子了。
他语气冷淡道:“主子要去哪儿,我一个下人怎么好过问?”
怀浮舟还没觉出他的不喜,“我还以为江哥出门前会告诉你一声,你是他身边的人,他怎么也不说一下。”
他这话就是随口一说,朝阳却往心里去了,留下一句“怀少爷快回吧”,转身回了房间。
怀浮舟呆呆站在过道里,回忆刚刚两人的对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话不太友善,像是在质疑朝阳是江迟贴身小厮的地位一样。
他心里一万个冤,朝阳小哥哥,真的没人质疑你,你快点把你主子抓回去,最好是你们两个同室而居,同床共枕好不好?
他的胳膊昨晚被江迟压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泛着麻疼,鬼知道江迟是什么时候钻进他怀里的!
那么大一个男人,他怎么缩进自己怀里的?
江迟直到深夜才回来,当然这个时候怀浮舟已经睡觉了,梦里什么都好,根本不知道这事。
第二天天刚亮,一行人就打点行李,开始往湖州去。
怀浮舟照旧和江迟坐一辆马车,朝阳骑马守在马车一旁,微风吹气马车厢侧边窗帘,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车上的两人相谈甚欢。
怀浮舟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朝阳。
他暗搓搓的想,羡慕吧,嫉妒吧,心急吧,你主子跟我在车上谈笑风生,你在一旁顶着烈日骑马,有本事你倒是来咬我啊!
江迟看着他不自觉偷笑的小模样,一个脑瓜崩过去,怀浮舟清晰的听到了“咚”的一声,“嘶”着吸了口气,捂着脑袋瘫倒在一旁。
“江哥,你手疼吗?”
江迟手掩在袖子里,揉着自己发疼的指关节,面上不动声色道:“一个脑瓜崩就能疼?浮舟,你的手是豆腐做的吧。”
怀浮舟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不自然来,但是遍寻各个细节都没有,不甘心道:“疼就说起来,都是男人,我不嫌弃你。”
江迟嗤的一声笑出来,“你算是个男人?”
怀浮舟的重点根本不在“男人”上,他软着骨头瘫着,觉得物理老师都是骗人的,说好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江哥为什么不疼?
岭洲和湖州的相离不远,红婆拐卖怀浮舟时,因为要找各处的码头才才绕远花费了大量了时间,他们直接走大路走近道,一日半的时间,就到了湖州。
上回两人玩的不尽兴,这次没了心结,两个人撒开了欢,算是把上次缺的都补了回来。
朝阳暗地里跟了他们两个一天,到任何地方都要先观察最佳的逃离路线,唯恐发生意外,他是自小养成的习性,就没有放松的时候,好在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到了李建民所在的村子,远远的怀浮舟就看到一座青砖瓦房,院外有棵歪脖子树,底下有几个小孩坐在树根边玩闹,时不时还往院子里好奇地偷看几眼。
狗娃吸溜了一下鼻涕,软软呼呼的开腔了,“这个院子是谁的啊,这么好的房子肯定住着一个大官。”
穿着灰裤子的小孩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朝他露出了瞧不起的眼神,“狗蛋你懂个啥,咱们村咋会有大官,这个房子肯定不会住大官。”
有个编着辫子的小姑娘,看了看满地的土坷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坐在地上,她的裤子可是新换的,弄脏了又要被娘骂了。
她蹲在两人对面,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里面会不会住一个漂亮的小姐?她可能在这里等她的新郎官。”
穿灰裤子的小孩叫锅台,“嘿嘿嘿”笑了几声,“三妮,你嫂子又跟你讲什么小姐的故事了?我娘说了那都是假的。”
三妮撅起小嘴巴,甩了树枝,抱怀凶道:“那你说住着谁?”
锅台还真有些小道消息,他得意一笑,神神秘秘的凑到两人耳边,“我娘昨天带我去建民哥家里,建民哥说那是个作坊。”
三妮一听是个作坊,立马没了兴趣,“不是小姐的家啊……建个作坊有什么用,这么好的房子怎么不给人住呢。”
倒是狗娃一脸的兴奋,“锅台,是县城才会有的作坊吗?”
锅台也没去过县城,挠了挠头不肯定道:“我觉得是,建民哥说是个作坊的时候,我娘可高兴了,一崩三尺高,还问是不是能在这干活。”
三妮更不高兴了,“整天家里的活都一堆,怎么这个作坊还要给咱加活。”
狗娃笑得眉眼弯弯,“三妮,给作坊干活可以拿钱的,有了钱就可以买东西了,”他咬着食指,“能买好吃的了。”
三妮听见钱一下子来了精神,去年过节娘为了给自己做衣服,把自己的一件衣裳给拆了,她自己就那么几件衣服,换洗的衣物如果碰不上好天气,第二天不穿脏的,就只能穿着潮的出门。
她有钱了就可以给娘买一匹布,让娘多做两件衣服,天天换着穿都行!
三妮热切的问锅台:“那建民哥有没有说这个作坊怎么给钱啊?”
“当然是给人家干活,人家才给你钱,”锅台一脚踩死了爬到脚边的臭虫,“他也没说多少工钱,他说他得跟人家商量商量。”
狗娃歪着头,“人家?谁是人家啊,锅台。”
锅台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可是三妮和狗娃眼巴巴看着他,他觉得自己胸中升起一股热气,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东头老秀才常说的“英雄意气”,让他一定要回答两人的问题才舒服。
可是他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站起来跺了跺脚,“你们俩在这等着我,谁都不能走,谁走谁就是小猪,我去建民哥家里给你们问一问!”
两个小孩子欢呼着把他送走了,一蹲一坐,乖乖的等着他回来报喜讯。
怀浮舟从马车上跳下来,没急着进院子,毕竟他也没钥匙,就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占地面积不小,看着墙砌的还不错。
他吃吃笑了两声,像是已经预见自己厂子开遍地,京城一条小吃街的美好未来。
他轻快的想,如果可以,他只想一杯茶,一柄扇,一间小屋,一条小吃街,就这么朴实无华的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