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冬至,京城迎来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看似雪花一般落下,遮住了地面上即将凝固的血迹,一辆马车从街上飞驰着。
百姓们闭门不出,在这寂静的街上,男子的怒吼让路过的野猫受到了惊吓,野猫哀嚎了起来。
“再快点!快!”
夏柯赤红了眼,用力搂住怀里虚弱的人,放低声音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信我……”害怕惊醒他,男人手下的力气松了些许。
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一个俊美的男人,织金色的外袍,白玉冠,长眉风目,菱唇润而粉,却因嘴角的血迹破坏了这分美感,右边眼角下有着一颗泪痣,给他添了几分绮丽。
而因虚弱,让人觉得轻轻用力便能捏碎眼下这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陛下……”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夏迟挣扎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夏柯的惶恐面容,不知所措。
他有些怔然,俩人成亲近十年,却并不亲近彼此。当初夏柯没有过问他的意愿,求来皇帝的指婚强娶了他,对于他,是满心惶恐又不甘,对他更是疏离及畏惧。
夏柯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愿,竟然也没有强迫他。俩人就在王府里过上了各过各的走完了这些年。后来夏柯登基为帝,俩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以前的日子。
这样的亲密拥抱,还是头一回。虽然情分不深,但是夏柯的焦急却没有半分作假。路言甚至还有心思胡乱想着,外面的传言,几分属实。
“言儿……”夏柯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低低地问“疼吗?”他记得路言最怕疼了。
路言回过神,想要摇摇头,五脏六腑却突然涌上一阵痛楚,疼痛的要死去,却求死不得。
“疼……”路言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弹跳一下,牙口紧扣,却有愈来愈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夏柯越发用力抱紧他,似乎想要帮他缓解疼痛,却无从下手,只能徒劳无力的抚摸着他的秀发,一遍遍的安慰着:“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信我……”
急促的马蹄声踏过宫门,长驱直入进了风华宫。
数十个太医早已在殿外跪迎,夏柯将人打横抱进去,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太医们气都不敢出,微微拘着身子井然有序地上前查看。
路言紧闭着眼,额头上冷汗淋漓,嘴角溢出的鲜血连手帕都擦不完,渐渐染红了衣襟。
太医们抖着手把完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头发胡须已然苍白的院判哆嗦地跪趴在地上颤抖着开口道“臣无能,陛下恕罪!”
一句话,已经确定了路言的病情。
“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夏柯狠狠一脚踹在年迈的院判胸口上,他脾气素来暴戾,又戎马多年练得一身好力气,一脚就将人踹在了墙角上。
院判哇地吐了口血,却来不及擦,又连忙爬起来跪趴在地上,颤声呼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余下的太医立即跟随着以头抢地,惊恐的不行。
夏柯重重喘气,只觉得脑子里的那根炫频临断裂状态。勉强平复了怒气,阴鸷扫过求饶的太医们,沉声道“给朕治,治不好,你们全部都给君后赔葬!”
路言是被一阵的哭嚎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体轻盈的许多,那股子折磨他的疼痛也随之消失了,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便能飞起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飘飘荡荡的出了殿门,就看到台阶之下,风华宫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表情悲哀又恐惧。
夏柯身穿明黄龙服,头戴升龙冠,子然站在台阶之上,眉眼间缭绕不散的戾气。
奇怪的很,以前的路言总畏惧他,平日里恨不得躲着他走。但是现在看着,却不怕了,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暴戾阴沉的表情下,藏着许多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路言迷惑的看了一阵,在看到路家人尽数被押到殿前之时,隐约明白了夏柯的意图。
昨天是他的父亲,京城丞相路知秋的六十大寿宴,丞相府大宴宾客,夏柯带着他去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路之秋同前废太子夏宏设的一场鸿门宴,等着夏柯与他的到来。
夏柯提前察觉,躲过了一劫,他面对着敬爱的父亲,接过了他递来的毒酒。还没等到叛乱平息,便毒发了,路言低头看着变成半透明的手掌,嘴角抿抿,再也没有对路家人的怜悯。
这一日,风华宫前血流成河,路家上下近百口人,被数十个经验老道的刽子手凌迟而死,鲜血顺着阶梯蔓延,聚成一片血海,连空气都满是人血的腥味,跪在一旁的观刑的宫人吓得战战克克,连鲜血沾染其裤子,都不敢挪一挪。
武德帝夏柯素有残暴之名,从他少年时与陵城一战,坑杀六万陵城败兵起始。这凶名便传开了,至后登基的三年,又穷兵起武大兴战争,京城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今天的这一出,怕是恶名更上一层楼。
然鹅,夏柯早已经不在乎了。
吩咐禁卫把路家人尸首扔到乱葬岗,夏柯独自进了风华宫内。
风华宫内已经收拾干净,四周角落里放着暖炉,把殿内烘的暖融融的,内殿中央摆着一张花木黎雕花大床,暗色系纱曼垂下来,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
夏柯下意识柔和了表情,放慢动作走过去,撩起床曼。
路言此时脸上的血渍被擦洗干净,乌黑的长发用发冠重新束好,神态安详,仿若安睡。夏柯 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伸出手似乎想要碰碰他的脸,到了半途,却又顾忌着什么缩了回去,男人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罢了,你素来不喜我,这时候就不再叫你不开心了。”
一旁漂浮着的路言张张嘴想要反驳,不是的,他并不是不喜他,他只是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