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被分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仪态,夏柯眼神一扫,便垂下眸。
看着他无比亲近的姿态,暗里他叹气,伸手将外袍给他披好,将人扶正:“下午任之堂剩下的两位大夫都被请到了路府。”
这个时候去路府,是为了谁不言而喻,显然是 一个大夫能力不足了,这才不得已加人手。
路言这才放心些,安分躺了一会,又忍不住坐起来嘟囔道:“不行,我睡不着。”
他像个听故事听到一半的小孩子,没听到结局前,闹腾着不肯睡。
夏柯看了他片刻,叹气无奈地妥协:“那便不睡了。”
路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极其自然地依过去靠在他的手臂,抬头看向他手中的兵书:“你给我讲讲兵书呗。”
夏柯为难皱眉,他看过兵书无数,却从未给谁讲过,也不知作何下手,沉默片刻,在路言期待的眼光下,他将兵书翻到起始的第一页,一字一句地照着念了起来。
路言本来想让他给自己讲讲故事,结果没有想到这人照着兵书念了,愕然了会,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这人会说故事才是见了鬼。
自然靠在他身侧,路言眯着眼睛听着他给自己念书,男人嗓音低沉,咬字清晰,刻意放缓语速里,藏着细细品味才察觉的温柔。
路言听着听着,竟然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
夏柯见他闭上眼,便放下手中的兵书,垂头去看他。
少年靠在他腿上,半张脸贴着,披散的长发,眼睫一颤一颤,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当真是可爱的紧。
原本倒背如流的词语卡了卡,夏柯声音止住,见他睡的熟,没忍住伸出手,在他颤动的眼睫上拨了拨,轻抚着洁白的面容。
像是被打扰了,少年轻轻哼哼,不满得将头往上靠,寻找最好的睡觉姿势。
夏柯接住他,另一个手臂抱紧他,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虽然姿势有些别扭,夏柯却没有把人放开,就这么抱着路言,让他在自己怀里安睡,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门口传来来福的通报声。
夏柯捂着怀里人的耳朵,道了声:“进来。”
去探消息的小厮很快进来,正要回话,却抬头看见屏风后一对人影相拥,脑子顿时卡了壳,结巴半响才道:“路袁已死。”
“知道了,下去吧。”夏柯松开手,看着怀里睡的正香的人,一抬手灭了桌上的灯光。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路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冬日的阳光散送窗外透进来,他顿时惊醒,坐起来问道:“路袁死了吗?”
恰逢夏柯练完 枪从外头进来,闻言顿了顿,:“昨夜便去世了。”
路言反应过来,慢吞吞扭头看着他,不满嘟囔道:“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着了,不是要紧事。”夏柯简洁道。
路言已经习惯他的简洁话语,自行理解了一番。夏柯应该是觉得路袁的死在预料之中,早知道和晚知道都不差,才没有叫醒他。
想罢,路言起身换衣服,又在来福的伺候下洗漱完毕,询问道:“那边该派人来送信了吧?”
话刚说完,张智超便带着路家送心的小厮走了进来。
小厮腰上系着麻布,鞠身垂手,将路言知道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路袁是子时没的,小厮送信之时,说一切从简,只请了至亲之人观礼哀悼。
路言只说会参加,便打发了小厮回去。
葬礼还有几日,路言算了算,生母的病情也不能再拖着,便安排好一切,在两日后带着胡君跟铁将回了路家。
此回路家跟上次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院传来的诵经声还是哀乐声,给整个路府都拢上了一层阴霾。
过往的小厮丫鬟都低眉敛目,腰间缠着麻布,或头上戴着白花,就连作陪的李氏也换上了一身素衣,脸色也有几分憔悴。
去张姨娘的院子的路上,正好经过这边,路言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院内一群庄严的僧人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着。林氏鬓发散乱憔悴跪在地上,抬起头,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三朝回门之时他就同二房撕破了脸,现在表面功夫也懒得做,目光停留片刻,停下脚步向她点头示意。
却不料林氏徒然惊起,猛地从地上起来,疯癫冲向路言:“你还我儿命来!”
路言面色不变站在原处,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疯癫冲向他的林氏不出他所料被铁将锁住了脖子,林氏被制住,还在挣扎着,可铁将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目露凶光,一脚踹在林氏的腿弯处,凶恶道:“见到王妃要行礼!”
林氏被迫跪在地上,神色却不是不甘,她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路言:“你等着,你迟早要遭报应的!”
路言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她,嗤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会遭什么报应?”
“若不是你,我儿怎会……”见他否认,林氏凶狠看着他,若不是铁将按着她,她肯定上前替她儿子报仇了!
“我以为我上一会说得很清楚了,若不是我向王爷求情,路袁连这两日的苟延残喘都没有。”路言眉头微挑:“如果我真想杀他,何必冒着被王爷怪罪的风险替他求情?”
林氏重重踹着气,瞪着他不语。
路言沉思道:“这世上断手断脚还活着的人可不少,你这样说,你还不如找大夫理论,况且,也许是别人不想他活着呢?毕竟他死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林氏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边上的李氏瞥了他一眼,眉头紧皱:“大夫说是袁儿失血过多,伤重难治而亡的。”
“大夫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的。”路言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夫还说过张姨娘的病得养着,照做了这么多年,汤药没停过,也没见过她好半分,反倒是越来越严重……”
“所以,有时候,大夫说的不一定是真的,”路言把目光转向林氏:“二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