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阳里,西尔弗斯坐在谭宅的秋千上抱着那本《宏观经济学中的政治经济学与投资经济分析指导》昏昏欲睡。
谭淞栢就在秋千的边上躺椅上敲键盘,时不时抬眼看一眼西尔弗斯。
就像恶龙守着它的珍宝,片刻不离。
昨夜,恶龙的珍宝对恶龙说:“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恶灵:“……要不我们再缓缓?”
珍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明明答应我了的……”
那一夜是谭淞栢过得最漫长的一夜,后果就是,今天早上谭淞栢愣是没能爬下床。
此刻望着西尔弗斯由于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而略显苍白的俊丽睡颜,谭总终于明白了:
何谓榨人阳气的小妖精。
在西尔弗斯在秋千上完全睡着之后,谭淞栢终于放下了笔记本,轻轻地抱起了他,慢慢踱步进了屋子。
阳光透过花架稀稀落落地洒在他们身上,连微凉的秋风都开始透出了暖意。
老管家一面喝茶一面望着他们的背影,皱巴巴的唇角泛起一个笑痕。
他并不知道西尔弗斯是谭淞栢从哪里带回来的,正如他不知道斐特烈的来处一样。
不知为何,老管家就是知道,那个叫西尔弗斯的孩子就是斐特烈。
这一切,哪怕活了大半辈子的钟枢也没办法理解,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呢?
但是对于老钟叔而言,孩子们的幸福就是最美好的事情,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无论谭家的孩子们的所爱,是男是女,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物种。
心之所往,得之所欲,那么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幸福了。
……
自从进了疗养院之后,郑千丘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那场强制催眠给他的大脑皮层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郑千丘每天都会反反复复重复几个梦境,而醒来之后就是无限的失落。
这种心理落差很快将他本就被击垮的信念直接瓦解。
郑千丘很快就开始记不清事情,甚至记不清自己的姓名,逐渐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
多个盒子交错的时空让郑千丘精神错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在多次企图杀人和自杀未遂之后,他被判定了精神疾病,并且遣送到精神病院强制治疗。
作为一个高危精神病人,郑千丘能接触到的人极其有限,除了他的主治医生,就是负责给他送饭的护工。
这段平静的日子,让郑千丘逐渐恢复了一些神志。
郑千丘依稀知道,他大概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情,也许杀过很多人,但他始终记不得他自己曾经执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梦吗?我感觉我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一场梦……”
郑千丘坐在精神病院的院子里,望着爬满高墙的常春藤叶兀自言语。
坐在阳光里穿着病号服,吃着覆盆子的青年对他说:“是梦啊……我们都在做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朦胧的阳光里,青年的牙被果子染上了深紫色,金丝眼镜连同他下巴上的美人痣在日光下仿佛都在闪光。
郑千丘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青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郑千丘注意到他苍白的脖颈和手腕上满是被束缚带磨出的伤痕,那是攻击力极强的病人才会用上的手段。
郑千丘收回目光:“是吗……你叫什么名字呢?”
青年说:“我不记得了,但是他们说我叫阿峰,你叫什么名字呢?”
郑千丘说:“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应该叫阿丘。”
孙峰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阿丘。”
郑千丘冲他点了点头:“你好,阿峰。”
人生若如初相见,不过秋阳下的的一句平淡问候。
将过往千般情丝都遗忘,化作一场同神做戏的梦。
难道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至于三年后的精神病院两人越狱事件,那又是另一场新的梦了。
……
朴昇又开办了一家画廊,这家画廊的名字叫做:沽名阁。
朴昇的画作依旧高价畅销,有人说,朴昇的右手作画随技,而他的左手作画随心。
哪怕只剩左手,他也依旧在画着他心中的艺术。
不过,他身边现在多了一个跟班。
朴昇的小跟班年纪不大,但是对于色彩的把控能力比起他来更胜一筹。
秋日里,朴昇时常带着小明同学一起外出写生,看湖畔的野鸭子捕鱼。
朴昇对刘佳明说:“你的画似乎能让人感受到色彩的流动,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刘佳明说:“我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天赋,也许当初我就不该选计算机专业吧……”
朴昇却摇头:“不,所有的画作都是有灵魂的,只有当你经历了一些错误的选择,你才能真正画出有阅历的画。”
刘佳明问他:“你也做过错误的选择吗?”
朴昇举起了自己缺失右手的胳膊,说:“当然,不过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我想……这个代价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的。”
刘佳明没有说话,自从他离开优谭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曾做过什么。
在一个信用社会,没有人愿意聘用一个有前科的人。
刘佳明想,这大概是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的最沉重的代价。
朴昇用仅剩的左手拍了拍小跟班的肩膀:“你不必感到羞耻,毕竟没有那些错误就没有现在你,起码你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是吗?”
刘佳明释然地笑了:“是的,老师。”
一切的悲欢,时光都会将之熨平。
无须有太多的惆怅。
当他们收起画板时,新鲜的秋叶已经在他们脚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
优谭集团的核心员工都知道,谭总有了一个宝贝到不得了的小情人。
不过呢,这种“宝贝”程度几乎让人脊背发凉。
每天谭总都要把他放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寸步不离,甚至还在他身体里装了多个微型定位芯片。
连对方上个厕所都要派专人守着。
哪怕现下他们正在开月会,谭总的小情人也在玻璃门外的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
西尔弗斯就那么坐在阳光下玩平板,都能时不时地吸引一堆人的目光。
谭总小情人的颜值,日常受到公司上下女性甚至男性的一致好评。
如果说谭总是高岭之花的话,他的小情人就是水中月影。
阳光顺着他身后的玻璃墙透照过他如雪的银发,他玩平板的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尖在日光下几欲透明。
就像幻象一样的人,没有似毫的真实感,小马总觉得,这人压根不应该存在于此世间。
但是如果观察得够仔细的话,就能看到西尔弗斯左手腕上绑着的皮圈铁链,另一头锁在了固定在地板上的座椅上。
这种操作就和拴一条狗没有什么两样,小马不止一次觉得,谭总对待情人的方式大概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这个男人对于商业上的把控能力一向格外强硬专制,而这种超乎寻常的掌控欲一旦实用于一个人身上,就会变得异常可怕。
谭总的爱就像锁链一样,死死锁紧对方。
但凡那个人有点反抗霸权主义的意识,都会被这道锁链活活勒死。
这种让人窒息的爱人方式,也只有西尔弗斯能够毫无芥蒂地接受了。
等例会结束,小马就看见谭总走到他的小情人身边。
谭淞栢伸手解开了西尔弗斯手腕上绑着柔软而结实的皮链子,温柔到一塌糊涂地问道:“略略,中午想吃什么?”
然后,谭总天人之姿的情人就拧起了眉头,雪白的板鞋一脚踹上了谭总的西装裤:“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
谭总无比好脾气地亲亲了对方的平下巴,蹲下身哄他:“那我们去吃焗蜗牛好不好?”
“不要!我不想吃带壳的东西!”西尔弗斯玩着游戏,头也不抬地说道。
谭淞栢把他手腕上的皮链另一头拴在了自己的腕上,一把抱起了他:“那吃佛跳墙好不好?”
“不要!我不想吃热的!”
“吃回转寿司好不好?”
“我不想吃米饭……”
小马望着谭总抱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想到了一句话。
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
谭智茂最近被一个女装大佬盯上了。
她万万没想到,盒子时空里的姬无嫣,居然是个带把的。
而且现在这个爱好女装,并且扮相极丑的男人,整日缠着要她“血债肉偿”。
谭智茂前脚刚出片场,姬无嫣后脚就追上来了:“美人儿,我来要账了。”
谭智茂唯恐避之不及,转身就上了自己新买的粉色欧陆超跑。
还没等她发动行驶,姬无嫣就身手敏捷地跳上她的副驾驶座。
换下女装的姬无嫣长得很清俊,笑起来自带一股子媚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宝贝儿?”
那句距离过近的“宝贝儿”酥得谭智茂头皮发麻:“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你别追着我了行吗?”
姬无嫣笑道:“你都欠了我这么小半年的账了,也该算算利息了。”
谭智茂无比头疼道:“你他妈的到底要多少钱?我一次性付清行不行?”
姬无嫣笑着伸出涂着红艳艳指甲的纤长手指,点了点谭智茂的薄唇:“这可不行,我和你的账一夜可算不完,一次性付清我怕是得精尽人亡。”
谭智茂:“……”这死人妖还讹上自己了。
姬无嫣笑着说:“你要不想直接和我上床,也有第二个选项……”
谭智茂不耐烦地问:“什么选项?”
姬无嫣笑得眉目妖娆:“和我交往,你当我女朋友,我就不直接睡你了。”
谭智茂觉得自己要炸了:“你他妈……还有第三个选项吗?”
姬无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或者,你可以选择接受我这样的日常追求。”
谭智茂气到无语凝噎,就他这样每天片场家门口堵她,时不时地言语挑逗,还往剧组寄杜蕾斯玫瑰花……
这他妈也能算追求?根本就是性骚扰好吗?
要不是经纪人迟楠担心闹出新闻不好收场,谭智茂老早打电话报警了。
姬无嫣笑意盈盈地问她:“宝贝儿你选哪个?”
谭智茂气急败坏地说:“我哪个都不选!”
姬无嫣笑得更开心了:“对,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全都要了。”
姬无嫣直接在车上就摁住了谭智茂的肩膀:“现在追求过了,我们应该进入交往环节了,不过我想先上三垒可以吗?”
谭智茂偏脸想躲姬无嫣的吻,却被他摁住了头。
就在这时,一发红色翎羽的飞镖射穿了挡风玻璃,直接插进了姬无嫣和谭智茂之间的座椅靠垫里。
谭智茂透过碎裂的车玻璃看见,一个戴着杰森面具的男人举着弹弓对着他们。
她立马打开车门下车,那个人却消失在了暮色沉沉的巷子里。
谭智茂拔出了给真皮座椅戳出了一个窟窿的红翎飞镖,展开了飞镖上卷着的那张纸条:我会回来找你的。
望着纸上歪扭潦草的七个字,谭智茂冷哼出声:“字还是这么丑。”
姬无嫣挑了挑眉:“他也是你的债主吗?”
谭智茂说:“是啊,他是我的上任债主,我怕是得还一辈子,所以要我的债还请排队。”
姬无嫣分明看到,她上挑的狭长凤眸里隐藏不住的欢喜,他笑了一声:“看来我和你的债,得排到下辈子清算了。”
谭智茂笑了起来,在绯丽的夕阳下,她的笑容异常明艳生动。
……
秋去冬来,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半个山头,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八头混血狼拉着一架雪橇在厚重而苍茫的雪地上飞驰而过。
疾驰的雪橇上面站着一个满头银丝的青年,他站在最边缘朝着天空张开了双臂,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猎鹰。
拿着热饮在雪里漫步的费倜却突然紧张起来:“西尔,快停下!不能这么玩!”
青年理都没理他,依旧带着他的八头狼在雪原上疾驰。
好几次西尔弗斯险险从雪橇上飞离,看得费倜是一阵心惊肉跳。
在年关里,打工的帮佣们都回乡了,整个山庄里显得异常冷清,寂寥的雪原上只有费倜和西尔弗斯以及那八头狼。
费倜捂面欲哭无泪:“我真傻,真的……”
他单单知道谭总邀请孤身一人的他来谭庄度年假还是带高薪的,却没想到还有附加任务。
费倜原本以为,那个名叫西尔弗斯的美貌青年总比他家祖宗谭智茂脾气好,照看他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没想到这是个比他家祖宗还难伺候的一尊大佛,简直就是小太岁。
谭智茂只是坏脾气,但西尔弗斯是根本不讲道理。
这位发起脾气来,连谭总都没辙。
而且太岁•西尔弗斯的精力简直和那八头狼有得一拼,费倜一个没留神,人就得跑没影了。
为了保证西尔弗斯不能缺胳膊断腿,费倜在享受假期生活的同时,还得随时看着那群狼和西尔弗斯。
谭淞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望着雪原上恣意的人影目光温情。
费倜问:“谭总,西尔在雪地里和狼玩了一下午了,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谭淞栢弯着唇,丹凤眼眸光深邃:“你见过训鹰吗?”
要给予猎鹰足够的空间,但是决不能放跑了,一点点磨去他的野性。
费倜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异常可怕:“……”
谭淞栢从毛呢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金属段哨,对着寥廓的雪域吹响了。
没过多久,西尔弗斯就带着狼,在费倜和谭淞栢的面前停下来了。
八头身形巨大的狼在被从雪橇上放下来后,绕着西尔弗斯低垂的尾巴摇摆起来,欢脱得和哈士奇差不多。
可当费倜一接过犬绳,几头狼立刻夹着尾巴安静下来。
琥珀色的兽瞳折射出野兽的冷光,让费倜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狼就是狼,永远不可能对人类臣服。
那么猎鹰呢?
西尔弗斯摘下毛绒手套,往谭淞栢的掌心里放了点东西,转身就往山庄的屋子里面走。
谭淞栢张开手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朵灰白的雪绒花。
花蕊上长着细细的绒毛,浅灰色的花瓣,看起来并不属于艳丽娇媚的那种。
这样的平淡的花,却有着比玫瑰更深沉的热情,那是执着不变的爱。
谭智茂一进庄子,就看见她哥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明艳程度足以照亮整个雪地。
谭智茂转过脸对戴着杰森面具的男人说:“我哥给略略养了八只小奶狗,长得可爱极了,你要去看吗?”
杰森面具下的声音嘶哑却依旧透露着一股子痞气:“你说的是刚刚跑过去的那八头小怪物吗?你确定他们不会撕了我?”
谭智茂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自己不也是一头怪物,为什么还要嘲笑其他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因为带着杰森面具,谭智茂看不出他的表情。
谭智茂依旧笑得眉眼如画:“可是呢……我这个人品味特差,就是喜欢怪物。”
男人突然摘下了面具,吻上了谭智茂的红艳薄唇。
面具下的脸,连同凹凸不平的脖颈,都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谭智茂丝毫不忌讳地任他亲吻,伸手环上了他满是疤痕的修长脖颈。
雪下得更大了,就像鹅毛般的雪片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姿态落下,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就像各种各样的人生百态、悲欢离合。
最后铺落在地上,成为了故事。
……
这年谭庄的年夜饭餐桌比哪年都热闹,欢声笑语无休无止,就像一个家真正的新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