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书目光犀利地望向了孤狼:“昨天晚上,孤先生又在哪里呢?”
孤狼回答:“我不在旅馆,没有回来过。”
泊书状似随意地一问:“有谁可以作证吗?”
孤狼眯缝起了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冷冷一笑:“你没有资格审问我。”
泊书突然笑了一声,身上的气势丝毫不输:“怎么会没有资格。”
“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最难逃其咎的就是你了,孤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针尖对麦芒的两人身上。
“投石问路了这么久,作为被你踢到跟前拿性命当问路石,试毒鼠的我们,怎么会没有资格问你呢——你昨天究竟去哪儿了?”
青年向来冷淡的面容有些狰狞,阴柔眉宇间暴起的戾气翻涌,转瞬即逝成一个扭曲的微笑。
“让我猜猜……你应该是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了吧?”泊书笑着说,“不过,看起来,你还没有找到啊……”
找到了的话,他就不会回来了。
泊书压根不信,一个用别人性命当试验而毫无愧疚之心的人,会好心到回来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
“我以为这里的人都没有脑子,没想到居然还有心眼多的。”
被揭穿真面目和累累恶行的孤狼不以为意地笑笑,一句话却惹怒了所有的人,他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我这个人,不仅心眼多,而且心眼小,在离开这里以前,你最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泊书语气很冷,“否则,出去你也别想好过。”
……
因为没有办法报警,而且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于是一行人决定把王晓桉的尸体抬到楼下一间仓储间里。
泊书提议,白天所有人都去小镇上找寻找离开的线索,没有人提出异议。
自打孤狼的真实目的被揭穿之后,众人就更加不待见他了。
在他被从领头羊的位置拉下来之后,众人隐隐有以泊书为首的趋势。
不过,泊书没有想到的是,胖子和邓齐伙同钱理群和刘佳明,仗着人多势众,绑了背包客。
他们胁迫孤狼交出房卡,在他房间里搜走了他的背包。
尽管泊书也不待见背包客,但也并不赞同这样的行为。
在这里的时间越久,人们越有可能做出超越底线的事情。
这个底线不是一次突破的,而是在不断的试探中,步步打破。
在没有法律和警察约束的情况下,如果人彻底丧失底线,那么必然最终会带来无法估量的恶果。
……
在吃过午饭之后,众人从旅馆出发,去往小镇的各个角落寻找线索。
大家再碰头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分,在餐桌上,所有人轮流汇报所得。
结果一圈总结下来,几乎都是毫无收获。
对于这样的结果,泊书并不意外。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绕着小镇广场周围搜索了一下午毫无所得。
结合其他人的口诉信息,泊书几乎已经大致能够绘制出小镇的基本坐标分布图了。
也难怪孤狼昨天找了一夜都没能发现什么,这个石像小镇确实没有暴露出什么有效的离开线索。
吃过晚饭,众人都显得有些丧气,牌也不打了,各自回房间了。
在走廊上,邓齐拉住了已经刷开房间门的泊书:“那个……我能不能……能不能……”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黑皮大汉,突然学小姑娘扭捏起来也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泊书只是掀起眼皮冷淡地看着他。
“我实在不敢回房间……我一想到王晓桉就死在那张床上,我就怕……”
“然后?”
“我能不能和你挤一间睡觉?”
“不能。”
泊书直接拒绝了,在邓齐还没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就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邓齐还去敲过胖子和钱理群的门,但是没有人给他开门。
昨天一起打牌的还有一个刘佳明,但是他是和李思思一间的,邓齐不好去打搅,就悻悻地回到死过人的六号房间了。
……
泊书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去翻阁楼上的那本日记,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因为暮色将至,天色有些昏暗,所以泊书拿上了床头柜里的蜡烛和火柴。
值得一提的是,旅店准备的蜡烛还挺有特色的。
蜡烛上面甚至还有雕花,大概是只麻雀的形象,而火柴盒上面印着一把交叉的弓箭。
泊书觉得这个有点象征寓意,当火柴点燃蜡烛的时候,就像弓箭猎杀麻雀一样。
两者之间有那么一点类比的意思。
在昏暗的阁楼上,泊书在窗沿上摸到了那本日记,他单膝跪在那张床边,摸出了蜡烛和火柴。
当他唰地划亮火柴时,他的心头倏然一跳,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就像猎人举起刀刃时的心头激荡。
当泊书点燃蜡烛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泊书一回头,正对上一张森白的脸。
对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台上留着烛泪的白色蜡烛,黄色的烛光映照在他银色的卷发上,像金子一样。
楼下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泊书没有办法继续在阁楼上呆下去,转身便吹灭了蜡烛准备离开,彩石像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当被对方冰凉生硬的手指拉住手时,泊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泊书可以看见对方半透明的眼眸。
不得不说,彩石像的外貌十分接近真人,泊书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白色的纤细睫毛在微微颤动。
靠得更近一些,泊书更有种对方在呼吸的错觉。
“你想做什么?”泊书开口问道。
彩石像一点一点靠近了泊书,微微屈起身子,做出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动作。
“……”
胸口一凉,泊书低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对方埋在自己胸膛前的头颅。
“扑通扑通……”
泊书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地在加快,这种情况明显不太对劲。
泊书二十六年来唯一一次的心跳加快,献给了总是给他带来惊吓的石像。
当彩石像松开他的手指时,泊书倏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石像却把手靠近了他的胸膛。
泊书本能地躲开了,毕竟人类的心脏是很脆弱的位置。
让一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物的东西接近,随时有被开膛破肚的风险。
彩石像望着泊书的动作,就没有接下来的行动了,只是用那双琉璃一样的浅色眼睛望他。
大概是这只石像的雕刻技艺实在太过高超,泊书居然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来了委屈受伤的感觉。
鬼物一向是最能迷惑人心的,泊书心里这么想。
但他还是受到了些许蛊惑,冒出来的念头不可琢磨: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也许只是想感受一下活人的体温,活人的心跳。
然后把你开膛破肚,把你鲜活的心脏握在他那双看起来纤细柔弱的手里——
紧接着泊书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对方收回了手指,把另外一只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交给了泊书。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木火杖,只比巴掌长一点,一头捆有被沥青浸湿了布条,一头雕刻着飞鹰。
泊书问对方:“为什么给我这个?”
彩石像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从床脚翻出来一只蜡笔。
他在泊书的掌心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排歪歪扭扭的英文:别点燃它。
泊书正琢磨对方的意图时,楼下的惨叫声停下来了。
彩石像这时没有再阻拦泊书,他很快出了阁楼上的房间,到了二楼。
所有人都打开了房门,围在了走廊里。
“发生什么了?”泊书问道。
“不知道,胖子一直在房间里叫,敲他的门也没人开。”围在二号房间门口的人回答他。
泊书看向二号房门,注意到门口挂着的门牌号的阿拉伯数字“2”上还雕刻着一只麻雀。
神使鬼差地,泊书联想到了自己抽屉里发现的雕刻着麻雀的蜡烛,以及刚刚石像给自己的飞鹰火杖。
这些动物就像一条条不起眼的线索,迅速让泊书在电光火石间全部串联起来。
“让一下。”
泊书挥退围观的人,对着二号房间的那扇门狠狠地踹了下去。
门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就弥散开来,伴随着胖子奄奄一息的粗喘。
“天哪!”李思思尖叫起来。
地上淌了一地的血水,缺了一只小臂的胖子脸色苍白地瘫在地上喘气。
“赶紧扶他起来。”泊书说着已经一脚迈进了房间。
众人七手八脚地扶着他躺上了床,孙医生已经拿了旅馆的急救箱给他紧急做了止血处理。
失血过多的胖子,表情惊恐万分:“刚刚……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握着刀的女人,用刀……一点一点……绞碎了我的胳膊……”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
“会不会是你的幻觉……你看在我们进来之前,里面除了你都没有其他人,窗户和门都反锁的。”钱理群有些不太相信。
“是真的……”胖子说完就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提心吊胆,直到医生检查过后说,他只是睡过去了。
在众人离去之后,泊书翻动了二号房间的床头柜。
他在里面发现了一只煤油灯,上面用铁艺熔铸着一只鹦鹉。
随后,泊书挨个敲响了整条走廊上的房间,查看了每一个房间的床头柜里的物品。
在四号房间里,泊书发现了两张刻着鸽子的木头卡片:一张还是绿色的,一张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四号房间住的是儿科医生孙峰,见到泊书这种搜房行为,他表现得颇为不满,但性格温和的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个是什么?”泊书问他。
医生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卡片一插上,房间里面的灯就能亮了,我也就第一天晚上看书用过。”
“以后不要再用了。”泊书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医生的房间。
他的猜想已经被验证了:杀了公务员的是医生。
这其中并不牵涉到私人恩怨。
所有人都房卡上都刻有一种动物,王晓桉和邓齐的房卡上刻的是鸽子,而代表他们的鸽子木牌出现在了医生的房间。
第一夜,医生用掉了一张木牌,所以王晓桉死了。
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杀死了他,真正做到了兵不血刃。
而胖子同样只是在泊书无知无觉情况下差点被杀掉,虽然他及时熄灭了蜡烛,但胖子还是失掉了一只胳膊。
回到房间,泊书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只小火杖,上面的飞鹰浮雕栩栩如生,却是他的催命符。
这只火杖原本应该在背包客的一号房间,这是刚刚他检查过除了一号房间以外的所有房间之后得出的结论。
只要点燃了照明物,就意味着燃烧一个人的性命换取一夜光明。
所以石像告诉他,不要点燃这根火杖的意思,是在救他。
……
第三天早餐桌上只剩下六个人了,胖子还在床上下不来,孤狼照常失踪。
泊书一下来就听见钱理群说:“那些石像碰不得的,连说都不能说的……”
销售经理发挥他的专业特长,兴奋地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王晓桉说了那些石像两句,就死了,胖子摸了女人雕像,就被砍了手。”
刘佳明突然抖了个激灵:“可是你现在也说了。”
销售经理:“……”
泊书和他们说,王晓桉的死,胖子的受伤和那些石像没有关系,但是抽屉里的照明物体是不能用的。
刘佳明疑惑地问:“为什么?那些都是一些古早玩意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泊书:“用了就会死人,有些东西不去碰,就不会死,这对大家都好。”
泊书没有明说事情的联系,所以众人都会以为,王晓桉是使用了自己房间的照明工具所以才死掉的。
在场的人闻言都显得格外惶恐,但是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并没有人对泊书的话提出质疑。
毕竟他们已经见识过这里不少的离奇事情了。
比如厨房里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比如离奇打不开的门,又比如胖子的一些胡言乱语。
餐桌上面色最为古怪的,就是儿科医生。
因为他不仅用了,而且还是在王晓桉死亡当晚用的,时间节点也刚刚好。
众人都会被泊书的话误导,而不再敢触碰抽屉里的照明工具,但是医生不会被误导。
但是泊书吃定,哪怕医生猜出了真相,他也不会说出来。
毕竟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承认了他自己是杀人凶手。
在其他人出门寻找线索的时候,泊书并没有出门。
泊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翻开了那本日记。
他已经隐约猜到,阁楼上房间曾经的主人,就是那个中世纪的少年石像。
现在翻开他的日记,莫名感觉有种窥探对方隐私的羞赧。
但是从对方并没有阻止自己拿走日记的行为来看,这其实算是在对方默许状态下的窥探。
泊书第一次窥探别人的日记,就献给破解线索上了。
日记里面并没有很多文字,反而有很多小人画。
幼稚的笔触,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出自那个石像之手。
一边翻看,泊书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了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笑意。
看完了日记,泊书确定了那个石像,大概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到一塌糊涂的孩子。
他甚至没有名字,也不记得谁雕刻了他,但是他一直在寻找那个雕刻他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多久了,时间久到他已经淡忘了要寻找那个雕刻了他的人。
日记最后提到了他的朋友:就是窗台上画的那种像蝙蝠又像猴子的动物。
它们守护在神庙的屋檐上。
根据这些,泊书推测出,那大概是一种石雕动物,大概和中国古代屋脊上蹲着的神兽类似。
…………
毫无进展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值得庆幸得是再也没有人员伤亡,但是离奇的事情并没有减少。
其中最奇怪的事情要数,放在楼下仓储间里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只是觉得害怕,并没有深究。
很多天过去了,出去探索的小队终于带回来一个称得上突破的消息:他们在小镇外围的森林深处发现了一座神庙。
“明天我们所有人都去神庙,那里大概有我们离开的线索。”泊书决议。
……
第二天,众人动身前往神庙。
神庙位于小镇的外围,要去那里铁索桥是必经之路,头一次过桥时候,他们是九个人,现在只有七个了。
晃晃荡荡的铁索桥在白雾里显得很寂寥,李思思心里有点发慌:“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泊书在前面提醒了一句:“留神脚下。”
铁索桥面上比来时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坑洞,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一行人走得战战兢兢。
在过了铁索桥之后的小路上,他们遇到了消失很多天的孤狼。
他一身狼狈,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古铜色的脸上多了不少伤痕,他现身的目的似乎是为了阻拦大家:“别去。”
“孤狼你缺不缺德,拿我们当猴耍就算了,现在我们找到路了,你还要拦着人不让走!”钱理群言辞激烈。
“呵……听不懂人话就算了。”孤狼嘲讽一笑,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就往树林走去。
“他……是不是说真的?”李思思有点踌躇不定了。
“小妹妹,你忘了之前我们被他骗得多惨了?像他这样的人,说的话能信吗?肯定是自己找不着离开的路,还见不得我们好。”钱理群说话日渐犀利。
刘佳明:“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去看看吧,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邓齐:“是呀是呀,这里怪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