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们活在雨声里
未定2020-02-17 14:066,105

  “那么你喜欢什么呢?”泊书莫名有种探知欲,突然有了兴趣了解这个小孩。

  彩石像回答:我喜欢心跳。

  泊书怔了一怔,想起来了对方之前被他判定为偷袭刺杀的动作,那大概不是通常鬼怪的那个意思。

  泊书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特别?”

  彩石像摇了摇头,然后跟着对方弯起来嘴角,却不小心弄裂了眼眶,脸上掉下来一小块石片。

  “说了让你别笑了。”泊书忍不住蹙起眉头。

  彩石像收敛起了笑脸,跟着对方皱眉头——然后脸上的碎片哗啦啦地掉得更多了。

  “……也别皱眉头。”

  眉头舒展开:又是哗啦啦……

  “……算了,你维持现状就好,别做其他表情了。”

  等石像表情稳定下来,那张原本精致的人偶面孔已经可以演恐怖片了。

  “……”泊书离奇地发现自己对这张脸孔恐惧感远低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支离破碎的面孔,比起第一次完美无缺的时候,更让泊书感觉多了点什么。

  啊,可爱又任性的小怪物。

  泊书的心间莫名柔软了一点点。

  ……

  在午夜时分,远处的小镇中央响起钟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

  悠扬的钟声就像唤醒什么的呼唤,飘散在空中又像是女人的哭泣声,有些凄凉的味道。

  坐在泊书身旁的彩石像似有所感,半透明的琉璃眼眸渐渐蒙上了混沌,有种磨砂的质感。

  对方一直微笑的唇角下抑,残缺的人偶面容显得莫名忧伤,看起来就像听懂了远方的呼唤。

  “那是什么?”泊书问他。

  彩石像却并不像平时之前那样有回应,毫无反应地站在神庙的窗沿上,望着外面的世界。

  祭祀台上的烛光映照在他白瓷一般细腻的精致面孔上,显不出半点暖意,泊书倏然感觉对方仿佛离自己很远。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雨,缥缥缈缈的雨丝,显得周遭雾蒙蒙的,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画。

  潮湿的感觉丝丝缕缕地顺着窗沿爬进神庙,在沙沙的绵软雨声里,泊书奇异地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

  有哭声,有笑声,有咒骂声,有谈话声,有嘶吼声,混杂在絮絮的雨声里。

  闭上眼睛,甚至能够感觉到鲜活的画面,那些石像突然有了声音,他们在哭笑怒骂。

  他们活生生地生活在他的周围。

  这种感觉,就像原本死寂的石像小镇一下子活了过来。

  在这片雨声里,他听见一个少年清哑的嗓音:“你要走了吗?”

  泊书想回答,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他心底很快划过一个念头:想带你一起走。

  “你要带我一起走吗?”在雨声里,那个少年问他。

  泊书刚想回答,可是雨声停了,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

  泊书一回头,看见彩石像还是站在窗沿边上凝望着外面,刚刚的一切都像是他自己的臆想。

  那股潮湿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散去,泊书身上的衬衣都被冷汗地贴在皮肤上,有种粘腻的感觉。

  彩石像突然有了动作,他攀上了窗沿。

  这里是地下半层,窗外面是一片森林,泊书并不担心对方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在对方的身影就像堕入深渊一样地消失在地表时,他的心里还是猛地一紧。

  并没有犹豫很久,泊书很快也攀上了窗子,纵身一跃。

  明明本应该不高的落差,这一跳下去,泊书心里却隐隐感觉,大概就要这么结束了。

  泊书依稀感觉,原本早应该结束在那个突然故障坠落的电梯里的一切,却莫名其妙在这个离奇的小镇上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

  然后,最终在这个阴森潮湿的神庙结束了。

  害怕吗?惶恐吗?煎熬吗?

  其实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吧?

  一开始,泊书也曾惶恐过,但是在孤狼不怀善意的引导下,泊书渐渐忘记了害怕。

  在与人的勾心斗角里,泊书觉得这里和现实世界里也没什么两样。

  泊书其实并不害怕死亡,对于他而言,死亡不过是人生必经的一个坎。

  过去了的意味,也就是给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仅此而已。

  但这并不是说,泊书就放下了现实里面的一切,他也有舍不得,也有牵挂。

  二十六年来,他相继送走了爷爷和父母,仅剩下的亲人也只有他唯一的妹妹。

  妹妹虽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个当红的明星,有很多人爱慕她。

  可是她还不够成熟,也不够世故,甚至没办法分清他人的真心假意。

  倘若他不在了,那么那个任性的姑娘怕是会哭的吧。

  她还那么年轻,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人,父母早已不在了,没有自己看护她,那样自作聪明的姑娘怕是会吃不少的亏。

  剩下有点遗憾的事情,就是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孩子,泊书在死前都还有点惦念他。

  但是就算死,泊书都觉得如果有对方做伴,死亡这件事,好像也不算太糟的事情了。

  ……

  泊书在一片哭声中醒来,第一眼他看见的是一片黑白。

  这是他家,但是现在的场景却很陌生,大厅里到处摆着黑白的花圈,正中央挂着一个男人的黑白照片。

  男人的面容阴柔俊美,神情却很冷厉,本应该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泊书此刻却感觉很陌生。

  在一片哭声里,泊书辨认出哭得最悲惨的那一个,是他的妹妹。

  “智茂,别难过了,哥要是还在,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一个青年半搂着他的妹妹,说道。

  看见他,泊书的目光就冷淡了下来。

  这个巧舌如簧两面三刀的人骗骗他少不更事的妹妹也就算了,根本骗不过久经商海,见惯世事的他。

  泊书冷眼看着出现自己灵堂上的人们,他们当中有在媒体面前猫哭耗子的竞争对手,兔死狐悲的合作方,还有借机攀谈结交的人。

  甚至还有企图分得股份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的亲戚,死去活来的哭声听起来比他亲妹妹还伤心。

  他们的孩子在父母的教导下,哭得像死了亲爹一样悲伤。

  泊书这时只是冷眼旁观,甚至恶趣味地想,如果自己突然诈尸,他们会不会哭得更真诚一些。

  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去去,泊书终于听腻了身边各式各样的哭声,走到了一个男孩身边。

  在花样百出的哭声里,就他哭得最让泊书满意。

  泊书问:“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和他什么关系?”

  其实泊书压根没指望对方能听见,所以也没期待过得到回答。

  那个男孩哭着说:“我和他没关系。但是他答应了要带我离开,可是他却没能做到。”

  泊书有些惊讶,然后打量起来男孩泪流满面的脸庞。

  可惜对方低垂着脸,只能看见对方的小半张侧颜。

  当那个男孩抬起脸来时,泊书这才看清他就像人偶一样精致美丽的面孔。

  那双有了眼黑的点漆黑眸死气沉沉的,盯着人看时让人毛骨悚然。

  泊书感觉心跳突然加快,呼吸也莫名地急促起来,在自己的喘息声里,他伸手想要靠近对方。

  眼前那张森白的面孔却混入了人群中,再也找不见了。

  所有的画面都倏然模糊了。

  什么灵堂,什么哭丧,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像先前那场雨一样,仿若虚无缥缈的一场梦。

  泊书发现自己躺倒在神庙的窗外,湿漉漉的泥土粘腻地粘在他的侧脸上。

  刺骨的冷风一个劲地往他的领子里灌。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就看见彩石像站在一座灯塔下。

  塔顶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只能照亮小片区域。

  这座灯塔应该是才出现的,泊书可以肯定在来时,没有看见神庙附近有这座灯塔。

  见彩石像一步步地走上了这座突然出现的灯塔,泊书跟了上去。

  这座灯塔很高,泊书走了很久很久的台阶,都没能走到灯塔的最高点。

  从泊书现在所处位置的望外看,几乎能看见整座森林的树尖。

  彩石像和泊书一步都没有停地一直走到了塔顶,不出泊书所料顶上是瞭望台。

  灯塔顶上的煤油灯在夜风中嘎吱嘎吱地摇晃,除了一台固定的望远镜整个瞭望台上空无一物。

  从瞭望台顶上可以看见小镇及周围所有的区域:小镇的西面是他们来时的雾岭,剩下的三面环树,奔拥着无穷无尽的森林而去,似乎毫无出口的样子。

  除了南面,那里的森林被一道悬崖截断,悬崖的对面只能看见同样永无尽头的白雾。

  那里就是出口,如果没有站在瞭望台上,连泊书都无法确信,那片悬崖是唯一的出口。

  谁也不会想到,通往那片悬崖的路,正是来时的宽面桥头秃鹫石雕所指向的通往之路。

  所以,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吗?

  不,不是这样的,泊书心里紧接着否定了这个答案。

  他们并没有走错路,如果一开始就直奔悬崖而去,并不一定会相信那就是唯一的出口,也不一定能够有勇气走那条路。

  泊书借用了瞭望台上望远镜大致窥视了一下悬崖附近,边上似乎有一个石屋。

  那道悬崖中间,隐隐约约有条亮线,距离太远了,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镜头随意跳转间,偶然转到小镇中央的广场,当初一片寂寥的地方如今更显死寂——

  小镇上所有的石雕都不见了。

  泊书联想到在雨声中听到的声音,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

  也许雨中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

  被孙峰推进刀山血海的胖子,从神庙正殿里死里逃生,那群披盔戴甲的古石像差点削掉他一层皮。

  虽说是差点,其实也差不多了,从里面逃出来时,他几乎已经不成人样了。

  石像操戈划烂了赵宥犇的脸,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这对已经断了一只胳膊的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但他却秉着一口恶气,逃了出来。

  赵宥犇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孙峰,找到他,杀了他。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胖子跌跌撞撞地拿着石戈沿着林子里的脚印走去,一直走到来时的那条宽面桥上。

  站在桥面上,他听见远方钟声响起,整整齐齐的十二下。

  第一次走过这座桥时,他尚且四肢健全。

  第二次过桥,他失掉了自己的胳膊。

  如今已经第三次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细细的雨丝落到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带出一片又一片的血花。

  赵宥犇感觉自己的另一只眼睛,在这一刻,似乎也瞎了。

  他看不见前路。

  雨声里,隐隐约约传来哭声,还有很多其他的声音,但是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犇哥,犇哥!是你吗?”刘佳明站在桥的另一头呼喊。

  赵宥犇没有回应,一步步跨过宽桥,走到他们面前。

  刘佳明隔着雨幕看不清赵宥犇的脸,于是想走近一些:“犇哥,你怎么了?”

  “佳明,别过去!他看起来不对劲。”李思思拦住了想要走过去的男友。

  刘佳明这才看清了赵宥犇血肉模糊的脸,一只眼眶里面空洞洞的拉着血丝。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赵宥犇一戈就捅在了李思思肩上。

  刘佳明吓得往桥边一倒,堪堪躲过。

  在反应过来后,刘佳明连忙拉起倒在地上的李思思就跑。

  刘佳明心中感到无比绝望,他们原本想要回旅馆,但是在路上发现所有的石像都不见了。

  紧接着就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广场上一个拖着尖刀的石雕女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然后那女人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追着他们跑。

  刘佳明一看见那个女人,很快想起胖子被绞断胳膊那天说的话,赶紧拉着李思思就跑。

  幸亏他们跑得早,甩脱了石雕女人的尖刀,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小镇上所有的石像都想杀了他们。

  两个人被那群石像追赶着躲躲藏藏逃了一路,离旅馆越来越远,一直跑到了入镇的宽桥上。

  他们发现奇异的是,那群石像似乎畏惧桥头的镇压石雕,他们没有办法过桥。

  李思思和刘佳明在桥头站了很久,等到的头一个人就是赵宥犇。

  但是赵宥犇看起来明显不太对劲,他提着一柄戈,很像下一秒就会举着凶器砍人的样子。

  刘佳明也没想到,可怕的设想这么快就成真了。

  桥的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是保安邓齐。

  “小邓!”刘佳明连忙拉着李思思朝他那边跑过去。

  回头一看,赵宥犇并没有追上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邓齐往前走到一半,却突然开始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

  “小邓——”李佳明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追上,“你跑什么?”

  “李佳明,你后面跟着什么鬼东西!?”邓齐一面跑一面喊。

  李佳明:“那是胖子,他疯了,他刚刚砍伤了思思,他想杀了我们!”

  邓齐:“不是!你看看你手边的……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李佳明这才回过头一看,后面跟着的女人,面容森白,嘴角带着阴冷的笑,哪里是李思思,那根本就是提着尖刀的石像女人的脸。

  李佳明这才感觉到,对方的手不同寻常的冷硬。

  而那把尖刀一直在跟他的身后,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快跑,快跑啊!”

  李佳明和邓齐被提着尖刀的女人一路追赶到桥另一头的森林里。

  雨停了,森林里影影约约透出淡黄色的光,泊书提着煤油灯走在前面,彩石像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泊书走一段路,就要回头看一眼他,确保他跟上了。

  在泊书又一次转身时,彩石像突然不见了,正要找他时却感觉肩头被拍了拍。

  一回头,正对上那张森白而斑驳的面孔,上扬的殷红唇角笑意盈盈。

  彩石像没办法做出变动很大的表情,但是泊书却总能从那张精致人偶面容上看出喜怒哀乐。

  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很多人只有相处几十年才能做到的,他却在朝夕之间就做到了。

  “……你不要乱跑。”泊书屈指弹了弹他的石头脑袋。

  彩石像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煤油灯,在他心口上弹了回来。

  泊书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彩石像精致的面孔,纵使侧脸上明显的裂痕一直延展到他的眼眶。

  但是泊书心头一时浮现的只有四个字:眉目如画。

  彩石像冲着他露齿一笑,一口森森白牙犬齿异常尖利。

  泊书又想到四个字:唇红齿白。

  待到对方转过身去,提着灯走在他前面,泊书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鬼迷心窍,莫过如此。

  心里狠狠地一阵恶寒,过后却又觉得莫名的甜蜜。

  这感觉太可怕了。

  就在这种令泊书毛骨悚然的氛围里,传来一片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惨叫。

  两个人从林子外面仓皇地跑进来,一看见灯光,就慌忙追赶过来。

  “泊书!你没事可太好了……”

  邓齐慌慌张张地想奔向泊书,却在看见他面前提着灯领路的彩色石像人,硬生生刹住脚步。

  “镇里现在不能去了,所有的石像都活了。”刘佳明一边喘气一边告诉泊书。

  “我知道了。”泊书神色未变,只是伸手牵过石像,往林子外面走去。

  看到彩石像安安分分地一手提煤油灯,一手被泊书牢牢地攥在手里,看起来没有什么余地做其他事情的样子,邓齐松了一口气。

  邓齐问刘佳明:“李思思去哪儿了?”

  刘佳明一脸懵圈:“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就走散了。”

  “你的心可真够大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变成鬼都不知道!”邓齐嘲笑了一句。

  刘佳明的脸突然变得煞白,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

  看到刘佳明的反应,泊书依稀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并不想多管闲事,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一路上的聊天就此戛然而止。

  “我们去那条路。”泊书指了指秃鹫雕像正对着的路口。

  刘佳明有点惊讶:“啊,那不是死路吗?”

  泊书:“一开始过去可能是死路,现在应该不是了。”

  另一头的小道狭窄而昏暗,越往远走越看不清楚前路,只有彩石像手里的煤油灯光照亮的一小块路面。

  邓齐:“这里的泥土好黑啊……”

  刘佳明也感叹一声:“是啊,居然比你还黑。”

  邓齐:“……”

  小路上的泥土不光黑,甚至还有厚重的土腥味,越往前走路越湿腻。

  等三人一石像走到尽头时,出现的是悬崖的峭壁。

  邓齐不可置信:“……这就是出口?”

继续阅读:第六章 独立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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