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云观 8
林小钗2020-03-13 18:542,390

  说是要等身子大好了,方能教松月。

  献玉却置若惘闻,每日寅时让松月上莲花山挑水,酉时在荷塘边的空地上练习剑术。教得尘土飞扬、热血沸腾。

  松月倒也刻苦,摸爬摔打不在话下。连同衣裳装束皆随了她,利落得紧。

  龙七这几日颇为伤神,也顾不上她,兴致高便由着她去。

  李富贵传来消息说,铁扇帮的船从阳江起尾随闪电号,至南澳岛才不见踪影。待船货交付给东海蔡老大后返航至南澳岛时,铁扇帮又现身,据李富贵所言,铁扇帮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到了千屿山方作罢。

  个中缘由,他无从猜测。还有马浪,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派人传话欲上千屿山一睹白骨号风采。

  再则,献玉这几日有些怪,似乎在躲他,又似乎在寻他。目光所及总有她的身影,眼神交错又匆匆闪开。几次去西殿寻她说话,却只道不得闲。与梁保一帮兄弟却很热络,几人常坐一块儿有说有笑,丝豪不觉她忙得没空说话。

  这一日,松月挑水归来,梁保扛出鸟枪,亲自拆解练枪之法,引得松月啧啧称奇。献玉搭着梁保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夸赞,不愧在火器营混过,手法身段儿有板有眼。

  毒日头下又把着松月的手练了一阵,渴得嘴巴发干,回到西殿厢房灌下两杯凉茶,才觉整个人舒坦下来。

  一回头见龙七据在门前,一副野猫盯麻雀的神态,“梁保的枪法好?”

  那还用说,毫不掩饰地夸赞,“比我的好。”

  “可比得过我?”龙七口吻酸溜溜地,“还记得你的枪法是谁所教?”

  她怎会忘记,星虹号甲板上他手把手的教导。当时不觉如何,此番想来竟莫名耳热,不敢再瞧龙七,也忘了应答。

  “白云观中,论剑术你无人能敌,论枪法我亦不弱。不若明儿我来教,让松月丫头开开眼界。”

  “不行!”她脱口而出。

  “为何?”龙七长眉微挑。

  妈祖娘娘,她也想知道。

  她已绞尽脑汁思量半月,都不得其解。思量得行止坐卧满脑子莫名恍过龙七的身影,这让她慌得很。更可怕的是,她会不时不时地想看到他,可一见着她就更慌了,心怦怦直跳,喘不气来,只想逃得远远的。

  此刻,二人相距三尺她已觉手心汗湿黏腻,口舌发干。第一回发觉身体发肤不能自控,这让她懊恼无助地直挠头。挠得玉钗滑出半截,摇摇欲坠的。

  龙七手快,上前一步将其扶正。

  他一逼近,心突地蹦到嗓子眼,直退了两步,一声不吭地抢出门去。

  龙七空对着她匆匆背影,眉峰拧作一线,她这是怎么了?

  六神无主。

  一气儿跑出白云观山门,径直冲到狮子洋边的几株木棉树下,扶了树干上突出瘤刺拍着胸口求救:“木棉,木棉,快救救我,要死了,要死了。”

  她幼时皮得很,总以为这密密麻麻的瘤刺里藏着什么新奇之物,没少去抠,抠出洞来,又藏些小东西进去,玩得不亦乐乎。年岁渐长,遇着不顺意之事,惯性地来抠几下,烦闷之事便都烟消云散。再大些就丢开了,偶尔来此说些心底的小秘密。

  “心跳得快,话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快要死了。”哭丧着脸在树旁坐下,江风吹过,一颗蒴果砸下来,不偏不依正中小脑瓜。

  疼得抱住脑瓜,骂道,“脑子已然不好使,你还砸我?”

  木棉无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直挺挺地躺倒在地,苦苦思索,之前从末有过呀,是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中邪么是不可能,她一身正气邪魔歪道见着得绕道走。吃错药?哑伯医术高绝,绝无可能。倒是吃太多。

  对!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激动地在地上连番打滚。是药三分毒,余毒未尽,毒上加毒,定是喝药太多所致,或许让哑伯酌减药量便可痊愈。思及至此,她兴奋地拍拍脑门,脑瓜仁还未生锈。

  一念解了多日之困,忍不住哼起小调,眯眼仰望晴空,阳光自细密的枝叶间透下来,碎了一地跃动的光影,惬意。

  呀!地一声娇喝,紧接着传来削断枝桠之声。

  谁人敢在白云观撒野?

  她蹑手蹑脚循声找去,却是松月正在前方林中练剑。衣袖高挽,挥汗如雨,后背溽湿了大片。已过晌午,热浪灼面,常人均避暑歇凉,她为何这般不惜命?

  依芳信之言,松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可惜几年前爹娘听信庸医之言,服食一味补药,不想上了瘾,一日不食竟似恶鬼夺命,再无心家业。奈何补药金贵,两三年工夫家财散尽,债台高筑,不多久人也跟着去了。债主闻讯强占了宅院,将松月赶出门去,她迫不得已卖身葬了爹娘。

  芳信还鬼头鬼脑地让献玉猜,补药为何物。

  献玉戳着芳信的脑门子叫她快说。

  芳信道,那补药叫鸦片烟,富贵人家才耗得起。

  鸦片烟黑乎乎的一坨,若非辩称大补之物,只卖与富贵名流,国人哪能趋之若鹜,夷商真真奸诈!献玉银牙一错拍案而起,眼中冒火,犹记得络纬哥哥清朗如玉之姿被吸得形容枯槁,再不能称之为人。细算起来,松月亦是她族人,用功的模样有几分她昔日的神采。只不过,她底子太薄又太急于求成。

  芳信叨叨过两回,献玉出海后,她被来青榕馆求艺的姑娘丫头烦得不行,便随口说护院大哥武艺好,哑伯尤其好,好得连献玉都打不过呢,不如去寻哑伯学个一招半式。据说,去求的人不少,奇怪的是,只有松月一人得了哑伯的亲眼。

  奈何时日短,终是长进有限。

  她捡起一片落叶,指尖一弹朝松月面门而去,松月大惊之下,在地上连滚数下依然未避开。

  “下盘不稳、根基尚弱。如此急切的操练,怎是自保之道?”

  “即被姑娘看穿,也不相瞒。”松月从地上起身,坦诚相告,“小的在栖彩楼时,常与宗学夫子通书信求教学问。夫子前些日子来信言,石家镇上新开一家鸦片馆,不少宗学学生沉迷其中。夫子前去劝学,竟被鸦片馆小厮毒打,已卧床半月。世风日下,真真是气不过……”松月说着,手中长剑愤怒地砍向树木。

  “为何不去报官?”

  “官?”松月冷笑,“报官有用,小的又如何会在这里?新会的官爷向来只认银子。”

  “朝廷严禁开设烟馆,凭他再大的胆也不敢公然包庇。再说,石家宗学的夫子都敢打,可是当石斧帮没人?”

  松月凄然一笑,“姑娘不知,鸦片馆正是石斧帮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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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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