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和煦，窗棂上的草绿纱帘扬起一角，又忽啦落下。
睫毛翘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闭上，将头埋进柔软的枕中，想要温个回笼觉。不料，肚子却咕咕直响，献玉懊恼地掀开薄被，不及下床，撇见龙七拎着食盒推门而入，慌忙将被子拉回。
“铅子虽未伤着筋骨，也须卧床将养。”龙七恍若未见。
他说什么，献玉只左耳进右耳出。这会子意想行识都在食盒上，急不可待地搓搓手，“是晚饭？”估摸着睡了一整天。
“早点。”睡了一天一夜也不自知，龙七将被褥往里拢了拢，在床沿坐下，端出一碗艇仔粥。
换做别处，她痛快吃了。可打量这舱室床褥物什精细，显然是龙七的，清粥小菜摆在床上吃，弄脏了是不是又得赔？
龙七见她愣着不接，眉角一吊，十分不悦，“喂你？”
“不不不。”她宁愿赔些银钱。
艇仔粥是她素日的心头好，最喜在粥中多加鲜鱼片、炸花生。每每吃来，小虾米酥花生香香脆脆，蛋丝鱼片爽滑可口，那滋味儿，满嘴的鲜香，一肚子的甜美。
风卷残云地吞了个碗见底，她敢说，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艇仔粥，没有之一。
见她吃的香，龙七的心底莫名美滋滋的，总算没白给她做。
她抹抹嘴，回味无穷，“昨儿夷舰如何？”
“触礁了。”龙七派了哨船远远地打探，“一日无事。”
话音刚落，梁保来报，“夷船来了。”
泻湖外二里处，一条竖着白旗的夷国小船扬帆驶来。说是小船，载了数十人还显宽敞。倒是这小船的样式，让舰桥上纵横南海多年的各路闯海汉子无不称奇。
小船身形修长，速度极快，不多会儿，入了泻湖。
梁保奉命驾了哨船拦截，命人登船一一盘查，又与船上的一个夷人交谈了几句，才挥动旗语，夷船是来讲和的。
李富贵伤腿未愈，拄着大刀当拐杖，杀气腾腾地嚷着，“他娘的红毛贼，被献姑娘修理得没活路了，要讲和门儿都没有。老子要砍了他们血祭！”
于大发斜了他一眼，“七爷还没发话，你倒做主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有谁亲见你弟一家为他们所杀？”
李富贵断眉竖起，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谁家孙子！长红毛的？”拖着瘸腿凑上去要与于大发动粗，于大发亦不是省油的灯，直着脖子抽出刀来。
“够了！”龙七清冷低哑的喝止，“夷人还未杀上船，你俩却要拼个你死我活？白白给人笑话。”于李二人互看一眼，硬生生地退下。
夷船在闪电号旁靠泊，一行人随着梁保登上甲板。
如献玉所言，夷人服饰各异，其中一个身形矮小的夷人竟穿着本朝长袍，配着苍白的面容、一头淡黄卷毛，不伦不类的令人侧目。
“鄙人詹姆，求见船长。”长袍夷人还操着一口阴阳怪气的广州话。
龙七还没答话，一个独眼夷人拉住他声色俱厉地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詹姆一脸为难地摊手。
“再吵，扔下海。”龙七语调平淡，面容清寂。这帮目中无人的红毛贼，到哪里都当自个儿家，他可没那好心性惯着。
詹姆一惊，忙朝龙七作了个揖，“船长息怒，他是海怪号的大副。”说罢，又与独眼大副叽里呱啦一通。
“他们是来讲和求援的。”詹姆顿了顿，依旧摊着手十分无奈，“他们要水，还需要你们帮助脱困。”
龙七冷哼一声，于大发捻着胡须撇嘴一笑，李富贵，梁保以为听错了，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哄然大笑。
“做为回报，不追究你们击沉统帅号。” 詹姆抹了抹额角。
“若不答应呢？”龙七左手抄在身后，右拳虚握五指徐徐捻动。
独眼大副挥舞着手臂唧唧咕咕地叫了起来，龙七眉头一皱，李富贵眼快，手起刀落，血溅一地。
随行的夷人后退几步，摆出博命架式。
詹姆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手在胸前划来划去。
“七爷是让扔海里，没让你整得满地血，多晦气。”于大发不满地擦着衣角上溅的血渍。
“李堂主腿伤未愈，先去歇着吧。”龙七的话中听不出喜怒，顿了顿，拧眉质问，“你们究竟什么来头？狂妄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