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身处无边的昏沌暗夜,献玉手脚僵直,身子发冷,连气息都渐渐散去,周遭只余一团白光围绕。难道这就是濒死之状?方才她吃的到底是什么?徐长风是何情况?死了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开了,阿云尖声惊叫起来,紧接着嘈躁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充耳而来,不知道多少人围着她。
“李大夫,快点!”叶茂暴躁地催促着。
李大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跪地诊视片刻后长叹一声,“没气了。”随后,献玉感觉到一只手伸到鼻端,略作停顿,又把住她的脉博。
“怎么样?”徐新美前脚刚踏入房中,便急急相问。
“都……都死了。”李大夫小心地道。
死了?献玉听得真切,她明明能听到这所有的一切,怎么是死人了?此刻,她无从断定,药丸和酒哪个有问题,又传来徐新美几欲失控地斥骂,“胡说!方才还好好的。”
“像是中毒。”
“什么毒?”徐新美追问道。
“属下技艺尚浅,一时无从判定。”李大夫语带惭愧。
徐新美似乎很失望,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她走到二人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片刻,幽幽地道,“你们先出去,让我们姑侄俩呆一会儿。”
房门再度关上。
“风儿,今日高兴的吧。姑姑瞧得出来,你好些年没这样笑过了。”徐新美话家常一般,口吻平静,“有中意的人陪着你走,有个伴儿。”
“瞧瞧你这衣裳,还跟小时候一样,乱糟糟的。”徐新美替他整理着衣裳,许是忆及往事,很是伤怀,“那时你多乖啊,日日赖在我怀里要抱抱……可如今,你为了女人,变得不可理喻!”
“你为何要追查雨眠的死因?死都死了,为何要紧追不放呢?这几年,因你的追查,多少兄弟枉送性命。雨眠不止生得像个狐狸精,还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她看到不该看的……可是我将兰君补偿给你了呀,都是一起长大的人儿,你为何不领情!?”徐新美泪流满面,质问如暴风雨般劈来,“你忤逆不孝,气死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活活掐死你……你又为了个女人,不惜与我决裂……辛苦将你养大又有何用?铁扇帮交在你手里,如何能发扬光大?”
“其实都一样,你们父子太墨守陈规。无论我如何努力,你们都不会跨出那一步。三年前,石家镇大乱,吞并石斧帮的绝佳时机,你却被青竹帮几门火炮吓回来了,实在让我失望至极……”
“本不想杀你,可你苦苦相逼……”徐新美说着说着,失声痛哭。犹如哭她丧子剐心之痛,又仿佛为这么多年的冀望落空而痛,哭得山崩地裂、撕心裂肺,哭到最后,气若游丝,丝丝缕缕堆结,似乎又是在笑。
献玉从未听过那样的笑声,似乎是船匠锯木之声,兹啦兹啦地刺耳。断断续续地,木屑落堆成小山,不知何处溅起一点火星子,木屑轰然燃起,不多时,只余灰烬。
徐新美止住了笑,略略顺了气息,“青竹帮受安南内乱牵连元气大伤,石斧帮已然崩塌,蓝鲸帮小门小户的不足为虑。你们都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我一统四帮,看着铁扇帮称霸南海。”
徐新美起身揭了壶盖,随后又盖上。又听得哗啦一声,似乎是水倒在地上。献玉暗自腹诽,徐新美竟是要做南海之主,胃口太大了,一不小心就得撑死。
脚步声渐远,门开了,传来徐新美弱质纤纤的声音,“这是献玉身上找到的。”
“鸠羽?!”李大夫脱口而出。
“不错。”徐新美应道,“桌上那壶茶里或许有鸠毒。”
李大夫匆匆入内,端起茶壶仔细闻了闻,从地上捡起碎茶盏放至鼻端,听得银针与白瓷碰撞的清脆声,献玉霍然明白,一盆脏水要从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