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木棉咀 12
林小钗2020-04-26 14:192,683

  洞房内,献玉松月二人扒着门缝偷看,芳信沦陷在满屋的喜庆里,眼中噙着泪,嘴上挂着笑。

  “白眼狼还敢上岛,脸皮真厚。”松月盯着徐长风低声怒骂,又十分不解,“姐姐为何还给他脸,让他占着尊位?”

  “不知七哥是何用意。” 明明瞧徐长风不顺眼来着,献玉也想不通,但这会子也顾不上细想,眼前小马哥摆明要灌倒七哥。

  七哥醉倒,洞房花烛夜岂不虚度!没了洞房花烛夜事小,激发了七哥隐疾……她按捺不住拂起袖子,欲夺门而出。

  “姐姐不可,哪有新娘子还未洞房便出去见客的?”松月拉住她,方才将二人送入洞房时,已惹出了大笑话,姐姐虽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她却听不得那些话。

  “客?”献玉不以为意地哼笑,“他们有谁没见过我。”

  “话虽如……”

  “别磨磨叽叽,什么狗屁规矩比得过七哥的命。”献玉摔门而出。

  松月怔了怔,顿然明白过来,忙跟了出去。

  “今日的喜酒,本岛主敬诸位!”献玉冲至桌前,端起七哥酒碗扬声宣布。

  龙七侧过头,看着她一副护犊子的神情,心底不禁漾起无边欢喜。幼时即被告诫不可饮酒,二十七载,不曾沾过一滴酒,也未曾动过饮酒之念。今日新婚大喜,破天荒的,想要尝一尝。

  “你不许喝。” 献玉俯下身来耳语,

  “新郎倌这是玩哪出,要新娘子挡酒?”马浪揶揄。

  “夫妇一体,他的酒便是我的酒。”献玉面上喜气洋洋地笑着,望着马浪的眼神却是——不要找我七哥的茬,否则……

  马浪扬起刚硬的下巴,回以“我若不呢?”的挑衅眼神,献玉的死亡凝视压将过来。

  也罢也罢,自个儿拜的把子,自个儿担着。这个龙七,一不会喝酒,二不会拳脚,瘦得跟柴火棍似的。真不知玉老弟看上了他什么?莫非扮成老头子陪个几年就动心了?想不明白。

  半晌,马浪拉长音调,“夫唱妇随哪。”

  往后谁能与他肆意大醉,大战三百回?他端起酒碗朝献玉致意,仰脖灌下,放下碗,目光扫向在座,无一人。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恰好撞上肉包子松月偷眼看他,目光交集间,肉包子慌慌移开。

  慌什么慌?他又不吃人,自顾自倒酒,余光瞥见肉包子那儿眼神又飘了过来。略一抬眼,肉包子眼神又缩了回去。肉包子想干什么?上回见着也是躲躲闪闪的,马浪撸了一把光脑门儿,想不明白,那便不想。

  众人见马浪轻易地偃旗息鼓,既意外又震惊。

  “实不相瞒。我家小七自幼多病,素不能饮酒。家里头疼爱,就连他大哥寿宴,也是以水代酒。”于荔枝起身打圆场,“难得弟妹贴心,还望诸位体谅。”

  沉浸在献玉夫妇一体的言辞中暗自窃喜的龙七,闻得此言,眼底滑过不易察觉的寒意。

  大嫂此话摆明公开他的身份,选在此时,是何用意?是试探他?不经意揭他短处?或许都有。

  为免大嫂过多猜忌,请柬上他署的是龙七名姓。

  他迁居落沙岛,接受被世人嘲讽入赘,还有一层用意——彻底打消大嫂的疑虑。娘亲故去后,他在广州城竖起星虹记大旗,大哥指派广州堂保驾护航,大嫂已略为不满。随着星虹记日渐壮大,对他敌意愈发明显。赢得大哥多少欣赏,大嫂就有多少忌惮,他早已察觉。

  成亲之事,稍有不慎,嫌隙更深。他不想与大嫂撕破脸,更无意与安仔争夺帮主之位。倘若大嫂愿意,他甚至可以辅佐侄儿。但大嫂不会信,她只相信自己能为儿子铺平道路。

  龙七环视在座者,马浪割着脆皮乳猪的刀停顿下来,目光在他身上略作逗留,低头继续割肉,一只烤乳猪,已被他灭了小半。

  徐长风面色更为沉郁,他始终盯着献玉,眼底深远难测。张德九难得地笑了。再看阶前那桌,华叔表情淡然,阿晋、大天昆惊喜交加,梁保猛地抬起头,满脸我操我操的神情。

  “郑文龙,家中排行第七。自幼多病,难为青竹帮效力。追祖上之风做点小买卖,又怕做不好给家中丢脸,如此化名龙七,一用数年,还真习惯了。”他站起身,索性说个透亮,最后一句特意说给大嫂听。

  “左右是七爷,横竖是七嫂。”梁保喜不自禁。

  龙七重重“嗯”了一声,投以梁保赞许的眼神,半是玩笑半认真,“七嫂刚定的家规,不得饮酒。龙某只得以茶代酒。”

  众人被逗得开怀大笑,梁保挖坟般朝献玉挑眉,你当年说什么来?献玉见梁保高兴起来,也懒得分辩。举起酒杯,朝于荔枝道,“敬大嫂!”

  “敬九叔。”

  “敬小马哥。”

  “敬徐帮主。”

  一连四杯,献玉喝得干脆利落,松月添酒行云流水。一旁的龙七眉头深锁,这个喝酒风格,真如岭南的雨。

  一个响雷,哗啦啦地便倾盆而下。大雨冲刷着万物带来凉意,喜服裹身闷热不已的献玉几杯下肚,兴致顿起,纵声笑道,“天降喜雨,凉爽。”

  “日前百花岛上,铁扇帮多有得罪。徐某……自罚。”徐长风端起酒杯,说得郑重。

  “猴子学走路,假惺惺。岛主七爷拿你当朋友,不惜上岛救你,差点被你害死,一杯酒……”松月脱口而出,见他就来气。

  “松月!”献玉喝止,“徐帮主也曾有恩于我,如今,两不相欠。”

  “松月姑娘说得对。”徐长风不认同,“一杯酒难表心意,往后岛主有何差遣,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献玉毫不犹豫地拒绝,她绝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龙七眼神中全然孺子可教的笑意,于荔枝垂下眼眸,猜了八九分。

  “七月十七,落沙岛与夷匪在外洋水道上有一场恶战,跑了几个夷匪?”徐长风话锋一转。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块洋面上的事儿,包不住。只是,他如何知道莫尔蒙跑了,难道?献玉正是狐疑,梁保已冲了过来,“莫尔蒙那孙子在茂名?”

  “夷匪头子叫莫尔蒙?”徐长风反问,见献玉梁保默认, “七月十七,此去八十里的鸡鸣寨遭一群红毛贼洗劫,抢走全寨最大的渔船,杀二十三条人命。”

  鸡鸣寨地处茂名西侧,夷匪海上抢掠常有,敢上岸则鲜见。从时间及路线来看,十有八九是莫尔蒙一伙。

  “丢他老母!”梁保怒骂,“那孙子呢?”

  “跑了。”徐长风自然不会就此罢休,“铁扇帮眼皮底下的血案,得有个交待。岛主可有此人画像?”

  献玉手上转着酒杯,在场只有她、七哥和梁保三人见过莫尔蒙,她几乎快忘了莫尔蒙的长像,甚至觉得和詹姆没什么差异。只得求助夫君,“七哥还记得么?”

  龙七凝神而思,三四年了,都是高鼻子绿眼睛的,依稀记得,“他脸上有刀疤。”

  “红毛孙子化成灰我都认识。”梁保道,“可……可我画不出来。”

  “我可以。”詹姆冒出来。

  献玉大喜过望,怎地忘了洋宝贝,认识莫尔蒙,能画船画炮,自然也能画人,“那就画个十张八张,先把话撂这儿,此贼与本岛主不共戴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拎头来者,封金一百。”

  欢呼声自珊瑚屋传出,沿着喜宴席面,一浪高过一浪,袭卷蝎尾湾上空,盖过越下越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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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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