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转身望向洋面，献玉扫了一眼，只觉心头发紧，抬腿往甲板跑去。
依落沙岛先前的巡防之制，外围二十里的哨船不过六条，现如今增至十条，船上均悬挂着意味最高戒备的三角红旗。
离开不过数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举千里镜望去，哨船正以合围之势驶来，坐镇中路的哨船上，黑衣劲装的阿荷也在用千里镜对望，只见她欣喜地将宽沿斗笠掀到脑后，不知朝身旁的哨卫说了什么，哨船上欢声雷动，一船传一船，不多时，十余条船上皆沸腾起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岛主回来了！”
紧接着，众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岛主回来了……岛主回来了……”欢呼声在平静的洋面上回荡，惊得几群燕鸥四下乱蹿。
哑伯手握一包小鱼干，慢吞吞地走到甲板背靠着船舷，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神思全在小鱼干的咸鲜上，时不时地吧唧两下嘴，船上之事似全不与他相干。
“刚入雷州湾时，几条渔船见到超鱼号便发了信号。”松月那时担忧献玉，也并未多想，不以为然地笑道，“梁保定然是收到姐姐与七爷的喜帖，兴奋得过了头，便以雷州湾的渔船为暗哨，留意超鱼号踪迹，想给姐姐一个大惊喜。”
献玉却不这么认为，心底的疑虑更深——梁保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却是粗中有细之人。如此急切地盼她归来，定然遇着棘手之事。
超鱼号劈波斩浪，桨帆并用全速往蝎尾湾驶去。龙七伫立在船舷一侧，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临近蝎尾湾，这一路除却密集布防的哨船、哨手更显警惕外，大小渔船依是撒网捕鱼劳作如常。到得码头，堤上滩边的岛民渔妇各自忙碌，未觉异样。
外紧内松之象，他更为断定落沙岛出事了。
不等超鱼号泊定，献玉纵身一跃跳下船，哑伯略为不服地捏着小鱼干跟着飞跃下船，引得系缆的水手连声叫好，昂着头翘着胡子径自而去。
松月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了龙七按部就班地自软绳梯而下。
码头上，芳信不安地搓着双手，延颈而望。未见梁保，献玉更觉此事非同小可，一面脚不沾地朝铁卫营行去，一面急切询问，“发生何事？”
“前日与夷匪开战……”芳信急步跟上，欲言又止。
献玉心底发沉，飞速地瞥了她一眼，“折损如何，直说！”
“折了五十七个兄弟，损毁两条战船。”
“梁保呢？”
“失了一只手。”
献玉大吃一惊，以落沙岛当下装备的船舰火炮、训练有素的铁卫军，便是与青竹帮一战也不见得吃亏。损兵折将如斯，那夷匪……不敢再往下细想。到得营帐前，掀帘而入，梁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吴大夫与小飞熊正忙着包扎刚换好药的左手。
“你回来了。”梁保面露羞愧，单手吃力地撑起身子，芳信连忙前去扶了一把。
“躺着！”献玉命令，转头问吴大夫，“伤得如何？”
“梁兄弟左手掌被流弹击中，骨肉俱没。左臂上的有两粒铅子嵌在骨头里，胸口的几粒幸得铠甲相隔只钻入皮肉，铅子都已取出。”吴大夫如实答道，“幸而梁兄弟身子骨强壮，又得芳信姑娘悉心照顾，伤口愈合得比常人要快些。”
献玉凝神听着，余光瞥见芳信略带羞涩地低着脑袋，小耳朵泛起红光。
“玉姐姐，下回出外洋水道带着我，上药缝针我都行的。”一旁的小飞熊按捺不住了。
“血肉横飞的，你不怕？”献玉望着他晒得棕红的脸，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意气丰发。
“怕死不上落沙岛。”小飞熊老气横秋地应道。
“行了行了，明儿你独个儿来给我换药，整利索了再议。”梁保有意将话岔开，飞熊是芳信唯一的亲人，虽志气可嘉，却已不容有失。
芳信领会梁保之意，也跟着催促道，“还不随吴大夫去给别处诊治。”
营帐外，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各村寨首领、工匠长、铁卫什长，小头目。见到松月恭敬地领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前来，疑惑间让出一道缝隙。
小飞熊听得姐姐之言，不悦地垮下脸，收了药包杂什冲出门去，与进门的龙七撞个满怀。
“谁惹周大夫生气？”龙七笑道。
小飞熊陡见一生面孔熟络地叫着他的名号，吃惊之余又心底有气，朝帐内望了一眼心怀怨气地甩头而去。
松月要拦住他，龙七挥手示意由他去。松月作罢，上前打起帘子，龙七施施然步入帐内，梁保芳信纵然数日前已得知喜讯，乍见之下依然有些发懵，如同见了传闻中的怪物神兽一般，不约而同地盯着龙七，似要看穿他的皮肉。
献玉见帐外人群聚集，吩咐松月，“叫他们去天涯阁等我。”
松月应声而去，献玉拉过一张凳子在床前坐定，摆手将他们的目光拉回，“说，如何搞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