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献玉急问。
“广州府狱。”见献玉面有惶惑,阿晋接着解释,“前几日,彩娘得一消息,广州府狱多出数十海盗。多方打听之下,正是于福远一伙。据说,犯的是杀头之罪。”
“就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他。”献玉恨恨地道。
“传信栖彩楼,查一查来拢去脉,抓了多少人,都有谁,要确切。”龙七隐约觉得此事不寻常,于福远凶悍狡猾,闯海多年,怎会轻易被水师逮住,特别是无所作为的两广水师。
“七爷!”李富贵领着一群人爬上石阶,气喘吁吁地道,“出大事了。”
献玉认得这群人,找各种理由执意留在荔枝岛,贪生怕死之辈,说是青竹帮叛徒也不为过。
他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见龙七便跪倒在地,哭天抹泪,“安南新王无……无耻……要将我们全部抓……走,送去……朝廷问罪……七爷……救命……”
“你说。”龙七略为不耐,望向李富贵。
“他们是逃出来的。”李富贵这一路听了个大概,“新王向朝廷投诚,将留在荔枝岛的兄弟全以海盗之名交出去,连同于福远。”
“好一招借刀杀人。”阿晋愤概。
“有没搞错,替于福远那扑街抱不平?”李富贵怒目而视,语气不善,他挺看不惯这小子处处得七爷青眼。
“新王是冲着青竹帮来的,朝廷哪会管他是不是青竹帮的叛徒。”阿晋并不动怒,和煦一笑,“从朝廷灭了东海帮的阵势来看,咱们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蔡老大死了?”献玉大感惊诧,“不是说水师无能,不堪一击?”
“浙江水师是当年收复台湾留下的底子,到底不同些。你回千屿山后没两天,蔡老大坠海而死。”龙七说与她听,“这两年蔡老大野心膨胀,自封东海王。朝廷自然容不得他,命闽浙水师一同出动,前后打了二十几日才险胜,水师伤亡惨重,提督战死。”
献玉下意识觉得事态不妙,安南新王拿青竹帮投诚,定然不会漏掉她,一句青竹帮帮主娶了高挂官榜几年的海盗,于福远就是个凑数的。
“两广水师远不如闽浙,没什么好怕的。”一直沉默的郑国华开腔。
“阿晋,你带几个人去广州,摸清楚水师底细。”龙七下令,接着话锋一转,“葡萄弹昨日试射情况如何?”
郑国华与阿晋对望一眼,阿晋示意他来说,他不由面带喜色,“照着晋总管的法子,试射五枚,哑火一枚。”这是自仿制葡萄弹以来,最好的成绩,詹姆兴奋得直飙鸟语。
“加紧制造。”龙七捻着手指,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明日,岸炮必须全部装好。瞭望塔加派人手,哨船倍之。”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对献玉道,“你且回房歇着,七哥去看看。”又嘱咐松月芳信,“夫人身子刚好些,你们几个好生照顾。”
献玉也觉得身子有些重,最难接受的是又饿了,不好逞强。枉她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被肚子里的小人儿搞趴下,目送七哥走远,转身回屋,“弄些肉来,饿了。”
阿梅阿荷脚不沾地去了火房,松月扶她进去。
“湾东去过没?”松月弄了点鱿鱼干来,她半靠在竹椅里边嚼边问。
芳信拿来软枕,往她身后垫,“去过。听阿晋说,七爷成婚前便命他将星虹记的产业陆续密迁于此。”调好软枕的位置,半蹲在她身旁,望着她略略隆起的肚子,“七爷深谋远虑,凡事周全。待姐姐更是好得不像话,吴夫人诊出喜脉那日,七爷兴奋得大派喜钱,还传出话来,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扰姐姐静养。每日那么多事,还要亲手做艇仔粥,议事都在火房里。”说着,眼中流露出向往,“妹妹做了好多件衫,就等小人儿出世……”
手中捏着鱿鱼干,献玉笑意渐渐敛去,看她郁郁出神的模样,必定是想梁保,“正月初五那日,梁保说想带你回家转转,你想去吗?”
芳信回过神来,低头不语。她自然是想去的,她知道,梁保说是回老家转转,实则是去见他娘亲。飞熊还在她面前嘀咕过几回,道保哥娘亲身子不太好,就盼着他娶亲。倘若时光倒流,她定然一口应承,天知道她的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想嫁给他。而如今,梁保不在了,他娘亲还在等,还在盼望。
“原本我该亲自去替梁保尽孝。”献玉不无遗憾,有心无力就是此刻。
“我想去,可是……”她放心不下。
“我现在好得很,有七爷在,还有松月阿荷阿梅,数万兄弟。”献玉耐心地开解她,“你去,老人家或许会开心点。” 又解除她的后顾之忧,“听七哥说,小飞熊与安仔甚为投缘,都喜欢跟詹姆混在一块儿,詹姆虽是夷人,心地却好。”
芳信忽觉鼻子发酸,起身夺门而去,“我去看看两丫头菜做好了没。”
这一日,吃吃睡睡,天黑亦未见七哥身影。半夜睡得迷糊间,七哥从身后环抱着,她困得紧,一觉天明,醒来时,七哥早已不在房内。
早出晚归,连续月余。这一月,她是肉眼可见的丰腴。排牙湾,也是肉眼可见的繁忙。船坞,炮场日夜不歇。这日傍晚,她刚举起筷子,七哥便回来了,坐下来给她布菜。
“阿晋回来说什么了?”午后便听阿梅一蹦三跳地念叨,晋总管回来了。
龙七将一只鸡腿夹到她碗里,“七哥要出海几日,你好好吃饭。”
“两广水师要打来了?”献玉猜到了几分。
“还有闽浙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