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产房喜讯
制片人让我去上海开会,临走之前我特意嘱咐了胡蝶和贾冰,千万要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贾冰临产期快到了。
胡蝶咯咯笑个不停:“上了几节课的准爸爸,你这觉悟不错啊,还真把自己当爸爸了。”
我说:“废话,贾冰欠我的这些债,我得在她孩子身上要回来。”
会开得七七八八,我们还打算在上海纸醉金迷几天,早上胡蝶突然给我打电话:“你啥时候回来啊?贾冰肚说子疼,可能快生了。”
我一听不好,酒也不喝了,立马买了机票从上海飞回北京,一路上祈祷母子平安。感谢祖国交通发达,早晨我还在黄浦江岸边吃汤包,下午就在首都的妇产医院手术室外焦急地徘徊。
我到的时候,贾冰爸妈、胡蝶、毛毛都挤在医院的走廊里。胡蝶一见到我,立马上来拉住我的手:“昨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又不知道找谁,幸好你回来了。”一番慰问,仿佛我是上山下乡而没赶得上老婆生孩子一样,弄得我还真有点当爸爸的滋味。
我跟毛毛点点头,跟他说:“辛苦你了。”
胡蝶是个女孩子,没结过婚更没生过孩子,贾冰父母年纪又都大了,张默淏一走几个月,人民警察见识多,处事稳妥,那真不是盖的,还好有毛毛在这里跑前跑后。这几个月胡蝶一边忙着生意一边照顾贾冰,工作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有毛毛忙前忙后的。
我们常常能在菜市场看见毛毛一手拎着菜,一手扶着贾冰。一个小伙子跟在孕妇后头,被指挥得团团转。贾冰说我要吃这个,毛毛就会找一堆理由说这个对孕妇不好,这个对孩子不好。贾冰没有办法,只好说自己就是想吃罢了,毛毛只能乖乖掏钱买。时间久了,菜市场的阿姨都夸这小两口儿真幸福,金童玉女,小伙子又听老婆的话,老婆说一,自己从来不敢说二。
贾冰一开始还跟阿姨们解释:“不是的,您误会了,我们俩不是夫妻。”她说不能这么败坏毛毛的名声,回头毛毛还得找对象呢。等到后来误会的人越来越多,毛毛干脆也懒得解释,微微一笑,未可置否。贾冰一看毛毛不说话了,自己再说反倒觉得矫情,也就闭嘴了。
两人常去市场买菜回家做饭,顿顿不落,贾冰整个人圆润了一大圈,胃口大得每顿饭仿佛能吃下一头牛一样,最圆的地方还是肚子,我那天给贾冰拍照发给张默淏看。
“你这摄影技术实在放不到台面,回头哥教你啊。”张默淏给我发来这么一条消息。
“你关注点放错了,我是让你看贾冰现状。”我不服气。
“嗯,看见了,这肚子圆滚滚的,一定是个女儿。”
“不,我觉得是个儿子,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自从陆明禹出事、贾冰要做单亲妈妈之后,贾冰妈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贾冰爸爸连着哭了好几天,自己养大的女儿太不容易了,然后把自己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私房钱全部拿了出来,主动交工,都要给外孙。现在养孩子是装备竞赛,从娘胎里就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你早点生孩子也好,生的孩子聪明。我就是把你生得太晚了,现在这么笨。”贾冰妈妈来北京之前还打电话安慰贾冰,“我跟你爸收拾收拾,准备去北京照顾你。你那个房子太小了,去了回头租一个三居室的。还有衣服啊、奶粉啊,你爸都给你买好了。”
“不是,你们买这个干什么?我自己都准备好了,而且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呢。”
“你瞅你这傻样,那小孩分什么男女,都能穿。”
贾冰被推进了产房,表情凝重,眼神里带着坚定和超强的信念感。
胡蝶拍了拍她的肩说:“放松点,深呼吸,你是去生孩子,不是去劫法场,表情管理要到位!亏你还是演员呢!”
贾冰直勾勾盯着胡蝶:“快把东西给我!来不及了!”
胡蝶像哆啦A梦一样从包里变出了眉笔、睫毛夹、眼线笔、睫毛膏、口红、梳子等化妆品。
我在旁边都看呆了,第一次见着要化妆去生孩子的孕妇:“生个孩子罢了,怎么还要化妆?”
“你不懂。”贾冰把口红拧出来,仿佛战士将刀从刀鞘里拔出来一样,“言传身教,我要让宝宝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妈妈。”
没错,我是真的不懂,不过这样似乎能分散贾冰的疼痛。贾冰本来就很能大呼小叫,一点点疼就喊得昏天黑地。几个月没化妆,现在化完妆整个人明亮了不少,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
毛毛在后面用手机给贾冰拍了一张照片:“很好,非常漂亮!”
贾冰接过手机看了看,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那也得修图。”
医生在病房里大喊大叫:“贾冰,贾冰是哪位?赶紧推进来!”
护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推起来就走:“没看过你们这样的,生孩子像赶集似的。”
贾冰进了产房,我们几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外面转来转去。
“哎哟,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晕。”胡蝶倒还算气定神闲,对毛毛说。
毛毛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在产房门口,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你看那电视剧瞎演,都是他——”胡蝶指着我,“这样的人写的。”
“我这样的人咋了?”我怎么又背锅?
从贾冰怀孕到生产,胡蝶一直陪着她,几乎什么流程都熟悉了一遍,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提前演练了一遍。
我问胡蝶:“如果是你生孩子,你怕不怕?”
胡蝶摇了摇头:“如果非要生,那么怕也得生。我就是觉得,当女人太不容易了,我以后得找到一个多么喜欢的男人,才会愿意为他生孩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胡蝶揪住我的领子训我:“你想什么呢?你以后要是敢对你老婆不好,在她怀孕的时候乱搞,还不照顾她的话,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我不敢,女侠饶命。”我好冤枉啊。
我这边被胡蝶拳脚伺候,那边贾冰的父母拉着毛毛问东问西,你几岁了、在哪工作、哪的人、跟贾冰什么情况,把毛毛的户口查得一清二楚。
忽然之间,听到产房里一声婴儿啼哭。
“哎呀,生了、生了!”我们都站起来堵在产房门口,仿佛在机场迎接自己的爱豆一般心急和迫切。
不一会儿,医生开门,贾冰躺在里面,护士抱着一个孩子。
“男孩,八斤六两,你们谁进去看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们谁进去给孩子踩生,孩子第一个见到的是谁就像谁。”贾冰妈妈环视了我们一圈。
“叔叔阿姨,你看你们俩谁进去?”
贾冰爸妈连忙摇手,几乎同时指着对方说:“孩子可别像他(她)。”
以前常听贾冰说自己的爸妈奇葩,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还真的不信,守着人家我还不敢笑出声了,只能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贾冰爸见着我笑,说:“你去,你是作家。”
“不行、不行,我有点傻。”等等,我也不是作家啊?
贾冰妈指着胡蝶:“你去,你长得漂亮。”
胡蝶也摆摆手:“不行,我小时候又丑又胖。”
这个时候,到叫人怀念起张默淏的好处了。如果他在的话,一定能被我们当仁不让地推进去。
医生急了,问我们:“你们演电视剧呢?快点,到底谁进来。”
贾冰妈妈推了一把毛毛,说:“你是人民警察,你去!”
就这样,孩子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毛毛。
毛毛给贾冰母子拍了一张照片,我发给张默淏,几分钟之后,张默淏回了我一个“心”,叫我替他给孩子包个大红包,我说“好”。然后产房里又七七八八的事,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让我包红包,可是钱呢?
孩子总是能给一个家庭带来希望,贾冰给孩子起名叫小星星,说孩子眼睛特别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贾冰妈说:“怎么给孩子起这么个名?还小星星,怎么不叫大猩猩,我觉得更好。”
我们都笑了。贾冰他爸更给自己找了点事干,天天抱着字典查字,这个偏旁不好,那个词义不好,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字的含义全叫他查了个遍。
在医院住了一周之后,我们把贾冰接回了家。贾冰不是一般的妈妈,孩子当然也不是一般的孩子,母子俩都能睡能吃。小星星很懂事,除了饿了和尿了,其余的时候根本不哭,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咯咯”地笑。护士和月嫂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
我一个大老爷们,本来看见婴儿就觉得头大,熊孩子们的杀伤力太大了。可是唯一遗憾的是,孩子没有母乳,每顿都需要冲奶粉,精通各种代购的胡蝶叫了两批代购分批次从国外带奶粉,生怕孩子饿到。因为没有母乳贾冰还哭了一鼻子,说都怪自己之前总胡乱减肥,身体受了影响。但她没有放弃,命我每天去她家炖一锅鲫鱼豆腐汤,我每次都炖一大锅,胡蝶和毛毛去的时候都能喝上一碗。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之后,孩子吃上了母乳。贾冰抱着孩子跟他说我才是名副其实的“奶爸”!然而呢,我也留下了后遗症,看见鲫鱼汤我就想吐,这辈子再也不想喝了。
毛毛又举起来一大碗,我敲敲他的碗:“哎,人民警察少喝点,你又不为了下奶。”
“我……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你做得好,做得好……”毛毛吐着舌头说。
我听了这话还算受用。
“你不知道,他平日里出任务,吃了上顿没下顿,坐下来吃顿饭就是奢侈的了。”贾冰补充道。
星星好不容易哄睡了,我们都在贾冰的客厅吃小龙虾,贾冰喝营养粉,边喝边骂我们这群人没有良心。
“等我出了哺乳期,我要吃十斤小龙虾!”贾冰嗜甜嗜辣,这么长时间忍下来,真是不容易。
“你吃吧,最后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大胖球。”我一击嘲讽,断了她这个念想。
我们边吃边看电视,评论这个小生如何,那个节目怎样,贾冰随便翻了几个频道,问我哪个是我的作品,我说全都不是,她撇撇嘴:“你咋回事啊?怎么偷懒了?”
“编剧是一个最悲催的工作,周期太长了,播种了也不一定能见到收成,一言难尽啊。”我一肚子憋屈。
电视频道换来换去,最后看了一个古装剧,演了十来分钟,突然飞来一个女演员,贾冰一看,大叫起来:“哟,这不是张默淏的那个小花吗?”
毛毛问:“什么小花?”我凑过去一看,居然是李澜妃。
我们有个毛病,私下我们总是给对方的伴侣起一些代称,“教练”“小狼狗”都被我们用来称呼过贾冰和胡蝶曾经的另一半。“小花”这个词是贾冰给李澜妃起的代号,她总记不住这个名字,又要表达张默淏拈花惹草,李澜妃自然是张默淏心头那朵娇艳欲滴的小花。
李澜妃一身古装,飞来飞去,动作干净利落。对手演员是丘山,一向不拍偶像剧的丘山为了赚奶粉钱也放下了身段,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不停地教育你放下自己。丘山的名气自然比李澜妃大得多,此番能跟丘山演对手戏,李澜妃的面子够可以。
她俩看着我,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看这个?”
我连忙摆手:“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毛毛还一脸纯真的样子:“怎么啦?这个女演员不挺好看的吗?”
“好看个鬼!”贾冰拿过来遥控器,关掉电视。
后来我偷偷上网查了查,看了看主创人员的名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个副导演和方本的关系不错,两个人合作过两三部戏来着。人家在光鲜亮丽地拍戏、上电视,想起张默淏灰溜溜跑去了西藏,心里真不是滋味。
胡蝶问我们:“张默淏跟你们联系过没有?”
“前几天给宝宝寄来了点有的和没的。”贾冰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堆东西。
“给我寄了张明信片。”我说。
“我也收到了。”胡蝶说。
“只有明信片吗?没写点别的话?”贾冰问我。
“他说他晒黑了,自己更爷们儿了,让我多去健身房,不然回来之后怕我自尊心受伤。”
胡蝶撇撇嘴:“他说自己受气压影响长高了,以后不用怕我穿高跟鞋了。”
说完我们都笑了,张默淏这个傻子,还好吧。
2.没浪起来,却翻了车
一天半夜我在家里写稿,突然收到了一条张默淏发来的消息。
“哥们儿,生日快乐!”
我受宠若惊,看了看日历,今天居然真的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的。现在刚过十二点,张默淏这个双鱼座心思细腻起来,真是叫人害怕。
“谢谢张同学,我的礼物呢?你不表示一下吗?”
几分钟过去之后,他给我回了两个字:“开门。”
我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回事?这货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给我搞什么惊吓吧?不可能,张默淏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回来了,怎么着也得大张旗鼓地让我们给他接风洗尘啊,他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
我走出卧室到客厅,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万一他真的回来了呢?张默淏走的时候没带家里的钥匙,嫌重,就放在门口的花瓶上。
“你别骗人,我可不信。”
“乖,开门你就知道了。”张默淏说得斩钉截铁,我也不知道从西藏到北京有没有半夜的火车,心里犹豫不决。走到门口,想透过猫眼去看,但无奈的是猫眼被张默淏堵上了。
原因是过年的时候贴“福”字,我想把“福”字倒过来贴,寓意为“福到了”。张默淏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只想把猫眼用“福”字遮住,说什么纪录片里常演犯罪分子就趴在猫眼上观察。
我说:“去,那岂不是早就被抓着了,哪有像你这么笨的贼?”
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然后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贴上完事了。
“小鱼”醒了过来,悄无声息走到门口,朝着我“喵喵”叫了两声,都说动物是最灵的,难道它闻到了主人的气息?只恨这会儿养的不是金毛。我赌张默淏还有点人性,不会在我生日这天骗我。
把门锁一开,伸出头去一看,空空如也!
张默淏这个王八蛋!果然没有一点人性!去了西藏他的心灵也没得到净化!我恨!
我给他回消息:“你去死吧!大骗子!”
张默淏一阵狂笑,非常得意:“是你太傻了,这么想我,等我回去一定给你带礼物啊。”
不想继续回复他了,扔下手机沉迷工作吧,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下午胡蝶给我打电话,说今晚到贾冰家一起吃晚饭。保安看见我们这几个熟客来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又来吃饭了?”我苦笑着点点头,他哪儿知道我是来做饭的。
但是今天与众不同,等我到了之后,胡蝶、毛毛、贾冰早早就已经在等我了,饭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中间还放了个大蛋糕。
我一进门,他们轮番来到门口与我握手,祝我生日快乐。
我有点蒙,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张默淏一早给我发消息,说你今天过生日,让我们为你准备一下。他也不早说,我们什么也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
贾冰指了指在屋里头睡觉的星星:“本来打算买点喷花、气球把我家装饰一下,又怕动静太大吓着孩子,就算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就咱们几个安安静静在一起说会儿话、吃顿饭挺好的。”
“来,赶紧吃饭吧,胡蝶太谦虚了,她说什么也没准备,还是亲手给你做了一个大蛋糕。”毛毛把筷子、碗碟分给我们每个人。
我这才往饭桌上一看,奶油上面铺满了黄桃,中间插了一根蜡烛。毛毛起身把蜡烛点上,胡蝶说:“给你买那么多蜡烛你也未必愿意都插上,我就摆了一根。”
“挺好,挺好。”我点点头,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麻烦别人给我过生日,今年也没想过,只想一起吃个饭就好了,“一根正好,我跟星星一样大,哈哈!”
把灯关上,在烛光的烘托下,他们三个给我唱了首生日快乐歌。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我想起上次贾冰过生日的时候,陆明禹跟她求婚;我想起上大三胡蝶过生日时,非要请张默淏吃顿饭,张默淏不想去,让我去跟胡蝶撒谎说他病了,最后胡蝶知道了胖揍我一顿;我想起到北京之后张默淏过的第一个生日,他豪情壮志、信心满满地说自己要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来,而如今是爱情和事业都遍体鳞伤。想到这些不免有些触动,我怎么突然感到有些丧气。我迅速在心里许了一个希望他们都好的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我给大家分蛋糕吃,贾冰当仁不让先偷吃了一大口,然后含糊不清地夸奖胡蝶:“我的天哪,这也太好吃了吧!胡蝶,你简直是我的女神啊。”
毛毛也点点头:“太好吃了。”
我赶紧尝了一口:“嗯,真的很好吃,甜而不腻,还有榛子和坚果的嘎嘣脆。谢谢胡蝶!张默淏最活该,活该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蛋糕。”
“张默淏怎么了?”毛毛问。
“哦……没事。”我怎么能把被张默淏耍了一番的事情告诉大家,“损他是常态。”
酒足饭饱之后,贾冰去给星星喂奶,胡蝶收拾桌子,毛毛洗碗,搞得我像个闲人似的,多不好意思。
我到厨房里问:“我能帮上点什么?”
毛毛不用我:“你是寿星,今儿歇着吧,想想待会儿我们进行什么娱乐活动。”
“好嘞!”我到客厅里去玩儿手机,准备把蛋糕的照片修一下,然后发给张默淏馋死他。
刚想好措辞,手机突然响起,是张默淏的电话,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还算有点良心?
我接起来:“喂,我说你……”
“您好!”等等,这声音听着怎么不太对,我没接话,继续听下去,“我是西藏救援队的,今天上午仁布县发生泥石流,一些车辆在路上被泥石流冲走,翻进了山沟。我看到这个手机的主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你的,就打给了你。被救助者发现时已经昏迷,现在送进了医院。”
我手心出汗,头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热,突然想起电视上演的诈骗电话来,不会是骗我的吧?我对着电话那头说:“他现在怎么样?我要看到他本人。”
我伸手把胡蝶叫过来,让她查一查今天仁布县到底有没有发生泥石流。
很快地我手机收到了照片,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人不是张默淏又是谁?我立马给那边再次打电话,确认了一些情况。胡蝶这时候也意识到了危险,贾冰和毛毛也围过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铁青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昨天还给我发消息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今天就差一点把命搭进去了?
“这样不行,咱们俩现在立马买票到西藏去,救援队只管救人,万一张默淏在医院里有个三长两短呢?”
“你先冷静一下,等毛毛问清楚了那边的情况,我们再做决定。”
毛毛给西藏那边的熟人民警打电话询问状况:“事故当地依然在下暴雨,除了救援队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我们就算去了西藏,也是没办法去仁布县的。”
大家彻底绝望,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胡蝶抱着抱枕,垂下头,眼泪顺着真丝裙子,咕噜噜的一大滴滚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顺着联系人挨个翻了个遍,努力回想谁家是西藏的,谁有关系能用得上。我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又是张默淏,心脏怦怦跳得飞快。生怕又传来不好的消息,使劲咽了口唾沫。
“喂?”我哑着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晓峰,张默淏已经醒了,但病情严重,等他能走了我送他回去。哦,我是铁汉。”
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是铁汉!我听完几乎要哭出来了,也没有过多询问他跟张默淏是怎么遇上的,只能说一切拜托他了。
然后我给贾冰和胡蝶打电话,告诉他们张默淏暂时有人照顾。
贾冰贵人多忘事,问我:“铁汉?”
我一时语塞,大姐啊,人家可是为你打进了派出所,打到了退学。你怎么转眼说忘就忘了呢?真是一孕傻三年,我没多解释,就说是一个大学同学,匆匆挂断了电话。
还是胡蝶记性好,稍微缓和了一下紧张情绪,然后说:“就算这样我也不放心,要不等看看一周之后路通了,我们亲自去一趟?”
“也好,到时候咱俩把他接回来,就不用麻烦铁汉了。”我同意。
两周过去之后,听说那边的险情控制住了,我和胡蝶买了车票,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在我家集合,准备一起去车站。早晨的阳光格外刺眼,是个顺利的旅途吧?我想。
手机收到消息,居然是张默淏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开门!”
语气同我过生日前一天一模一样,我惊喜又惊吓:“你醒了吗?”
“嗯,快开门,冷死了。”
我懒得给他回了,这个傻子又想骗我,我才不信,能发信息、能开玩笑证明精神不错,我心情有些放松了,把冰箱里的一瓶黄桃罐头放进背包,准备出发。打开门之后,张默淏就出现在眼前。他坐在轮椅上,手上打着绷带,腿上穿着短裤,脸上带着伤口,头发像鸡窝一样乱乱的,眼眶也陷下去很多,整个人又黑又瘦。不过眼神还算有光,带着坏。
“你怎么才开门?这大包小包的是准备跑路啊?你是不是没钱交房租了怕被追杀?”
张默淏的声音懒洋洋地带着挑衅,我真想一巴掌拍过去,看在他是病人不能现在动手,怕被他无赖碰瓷。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张默淏身后站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他朝我挥挥手:“晓峰,好久不见了。”
是铁汉!我险些认不出他这副样子了,我越过张默淏扑向铁汉,相互拥抱了一下。
“哎呀,干吗呀?中间还有个病人呢,冷静一点,别碰着我!”张默淏矫情。
“我知道你有病。”我怼他,铁汉把他推进屋。
胡蝶听见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见是张默淏回来了,惊讶得把包扔在了地下,伸手捏了捏张默淏的脸,问:“我这是在做梦吗?”
张默淏:“哎哟!痛!大姐,你怎么不掐自己的脸?”
她彻底被惊到了,扑向张默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你说你怎么回事啊?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面对你妈?”
张默淏一听慌了神,问:“我出事你们没跟我妈说吧?”
“没有、没有,要是铁汉不在的话,我就给阿姨打电话了。”胡蝶急忙说。
“大姐,我可求求你,你可千万别吓唬她。”张默淏嚷着。
“行了,你瞅你这样,给阿姨打电话也是白让她担心,赶紧进来吧。”我把张默淏推到沙发边上。
胡蝶的情绪还不稳定:“因为你我们受到的精神损失不可估量,先不算,但我们的车票你负责报销!”
“商人!”张默淏低身把“小鱼”抱上来摸摸毛,但他现在伤了一只手,“小鱼”觉得很不舒服,一下子又跳了下去。
“我可没有钱,我的钱全都捐献给中国铁路和中国医疗了。”张默淏一脸委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这些天的阴霾情绪终于好了许多,快到中午了,张默淏说想吃点好的,胡蝶不想出去,就说在家里做几个菜给大家尝尝手艺。
胡蝶在厨房忙活,我把那天准备发给张默淏的生日蛋糕照片拿出来给他看:“托你的福,今儿又能尝到胡蝶的手艺了。”
“看起来还行,有这么好吃吗?”张默淏不信。
“不信你待会儿别吃,闭嘴。”我把手机拿过来。
铁汉偷偷问我们:“她就是以前那个、那个——”用手比画了一个打篮球的动作,“胡蝶吗?”
“是啊,就是她。”我说。
“哎呀,我的天!真是女大十八变,根本认不出来了,她整容了?这么好看。”铁汉嘴巴张大成圆形。
“她哪儿好看了,你可拉倒吧。”张默淏继续不屑。
“你别说她,这要是放大街上,连你我也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会在西藏?”从那天铁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好奇。
“我?嘿嘿!”铁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我女朋友在西藏。”
张默淏一听傻了眼:“你怎么还有女朋友?这一路上我都没听你说呀?”
“啊,你也没问我啊。”
“去,你别打岔。”我把张默淏推到一边,让他在阳台上晒太阳去,“你接着说。”
张默淏赖着不走:“我也要听!”
“我离开学校之后先去沈阳混了一年,跟着亲戚做生意,他一直很照顾我,后来这个亲戚要去四川做生意,问我去不去。我想着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待够了,出去没准还能见见世面,就跟着他去了四川。我不是爱吃面条嘛,后来我攒了点钱,自己开了家面馆。”他挠了挠头,“我女朋友常来面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她妈妈在西藏,我们俩现在在西藏开了一家客栈,没事就在那里做志愿者。”
这就是了,听起来远比我们几个人的故事要婉转动人许多。我们叙旧的空当,胡蝶把四菜一汤已经端上了饭桌,还好我家的食材丰富,不然今日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张默淏胃口大开,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故作高深地夹起一块肉来,放进嘴里嚼了嚼:“不错,不错,我发现你现在可以啊,趁我不在又优秀了。”张默淏这算夸奖。
胡蝶把放在他面前的那盘锅包肉端走,放到铁汉面前:“没想到大病初愈,把眼疾治好了啊,不容易。”
“嘿,我说你最近是越来越损了啊,是不是跟晓峰在一块儿待的时间久了?没事别老跟编剧瞎玩儿,他这一天天瞎编乱造的,不能教你点好的。”
“不跟我在一块儿玩跟你在一块儿吗?玩着玩着把命丢了?”我这暴脾气真是忍不了,管他是不是病号,先噼里啪啦骂一顿。
“你的嘴才损,晓峰怎么说也是文艺工作者,毛毛都羡慕得不得了。”胡蝶替我说话。
“毛毛怎么样了?他跟你们玩得还挺好啊。”张默淏操起心来。
“比你好,你再不回来,我们就打算把你开除了,诚迎毛毛加入。”胡蝶说。
“你可拉倒,毛毛那根正苗红的,不可能跟你们狼狈为奸。贾冰的孩子是他帮忙照顾吗?”张默淏问。
一听到贾冰的名字,铁汉夹菜的手愣了一下,张默淏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饭桌下悄悄踹了一下他的腿,他立马大叫起来:“哎哟,痛!”
痛也是活该 ,恨铁不成钢的。
吃完饭,张默淏在厨房里添乱,非要指使胡蝶刷碗,说平常这都是自己的活儿,今天虽然干不了,但必须要监督,胡蝶气得往他脸上抹了一把洗洁精。
避开了铁汉,胡蝶嘱咐张默淏:“你别在铁汉面前提贾冰,听见了没有?当年的事你又忘了吗?”
张默淏吃了瘪,不敢再造次,只好说:“知道了,是不是毛毛单位有帮扶任务,贾冰是重点帮扶对象啊?”
“你等我告诉贾冰,让她亲自来收拾你!”胡蝶把碗里的水甩干,依次放进柜子里。
“别、别、别,别告诉那个姑奶奶,她来了我病情容易反复,但是宝宝可以来。”张默淏赶紧求饶。
“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孩子。”胡蝶把他推出来。
“我怎么能不喜欢孩子?星星那么可爱,我还要做舅舅呢。”
“舅什么舅,就你?我看你就是长不大。”
3.又见铁汉
后来我们茶余饭后,听了很多铁汉的故事。铁汉真实的经历,远比他的三言两语要艰辛许多。他从沈阳到四川,人生地不熟的,先后做了几份工作,要么是因为学历太低,要么是因为人太老实,总之都不称心如意。一咬牙,他借钱租了一家店铺,打算开个面馆。
铁汉人比较粗犷,但心细,学东西特别快,之前积累了很多经验,经过短时间的试营业,铁汉的店算是开了起来,不过做生意难免遇到各种人,流氓混混儿更是不少,他们吃完了不给钱便算了,喝高了甚至还动手砸店。铁汉虽然体型剽悍,却从来不动手,即使被小流氓抓着衣领揍一顿,顶多是在后脑勺上留了道疤,报了警也无济于事,该来的还是要来。
有一次,铁汉在厨房里掌火,听着外头几个男人的声音又高了些,连忙出去看看,流氓滋事,摔了店里的一只碗,铁汉只当客人手滑便算了。谁知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开口打抱不平:“人家店里的碗,你们怎么打算摔了就完事?”
“哟,这小娘们还挺厉害,哥就喜欢厉害的。来,过来陪哥哥喝一杯。”小流氓走过去,预备调戏那姑娘。
姑娘一把扔下筷子,抄起身边的椅子照着小混混儿的后背就是一下:“这么喜欢喝你怎么不自己喝?”
旁边另一个小混混儿看着不服气,上去准备给姑娘一拳,被姑娘擒住胳膊,硬生生折了一下,疼得那人嗷嗷直叫,三下五除二吓唬住了其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突然进了好多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姑娘指着这些人对小混混儿们说:“都看好了,这些全是我兄弟,这家店以后我罩着,你们要是再敢来,先问问我兄弟愿不愿意。”
铁汉双手沾满了面粉,这会儿已经看愣了,这一幕和脑海里的某个片段相似。店里其他的客人早被吓跑了,那几个混混儿想溜,姑娘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还不把你们的钱给老板!”
“给、给、给……”他们从兜里摸索了几十块钱,全部塞给了铁汉,一溜烟跑了。
人都走了,姑娘问铁汉:“我在这儿看你好几天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面?这两三个都是吓唬人罢了,你怎么能被他们几个欺负了?”
铁汉小声回了一句:“我妈不让我打架。”
“啊?哈哈……”姑娘笑得爽朗,“你妈不让你打架你就不打架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听你妈的话啊,真是个好孩子。”
铁汉不敢说话,怕惹了人家,姑娘继续说:“没事,以后不用怕了,这些都是我兄弟,都是来当地的志愿者,有拳击教练、有运动员、有企业老板、有律师,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说完朝着铁汉笑,铁汉说那一刻仿佛天上降下来一道彩虹。他点点头,转身从厨房里熄火,端了两碗面出来给姑娘。
“谢谢姑娘,刚才那碗凉了,不好吃了,你吃这碗吧。”铁汉感谢地说。
“行,你是不是也没吃?一块儿坐下来吃吧。”姑娘把筷子递给铁汉,“我忘了跟你说,你叫我阿秋就行。”
“ 阿秋。”铁汉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笑容漫上了嘴角。
后来阿秋经常来吃面,面馆成了一个据点,人气很旺,有点网红店的意思,铁汉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了。
一天晚上,面馆打烊了,阿秋在厨房里帮铁汉洗碗,心事重重。
铁汉虽然表面上反应迟钝,但心思细腻着呢,他问阿秋有什么心事。
“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身体不好,又住院了,我在想要不要回去……”
铁汉一听傻了眼,数钱的手停了一会儿,又忘了自己数到哪了:“回、回去吧,毕竟照顾你妈妈重要……”
“我不在这儿,你怎么办?”阿秋小声地问。
“我自己也能养活我自己啊,你看我有手有脚的……”铁汉硬着头皮说。
“不是,我是说有人再来找麻烦怎么办?”阿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铁汉。
两个人彼此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铁汉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反正在哪都是生活。锁上柜子,拿了钱,走到厨房里。
“我跟你一起走。”铁汉语气坚定。
“啊?”这下轮到阿秋傻眼了。
“你要是不在这儿,我的面也做得不香,不如我把店盘出去跟你一起去西藏,我还能帮上你些忙。再说,我从来没去过西藏,想看看西藏是什么样子的。”
阿秋心里有些感动,多日的相处她对眼前这个柔情铁汉早就生了喜欢的念头。
此时,铁汉很坚决,把钱都放在阿秋手上:“以后挣的钱都归你管。”
就这样,在四川的星空下,两人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我们听完铁汉的故事非常羡慕,问铁汉要两人合影,照片里阿秋瘦瘦的一小只,在铁汉的身边,双手环住铁汉的腰,笑容灿烂得像背后的蓝天白云。
“当年离校我也很舍不得,特别迷茫不知道该去哪,过得不好也不好意思跟你们联系,老天一定是看我可怜,派阿秋来找我。”看得出来,铁汉很爱她。
张默淏听完之后唏嘘得不得了:“我真羡慕你,你太有福气了,你看我现在除了疾病,一无所有,惨啊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对自己的认识很准确!”我告诉张默淏,“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是不是平时对我作孽太多?”
张默淏又问:“你要去见见贾冰吗?她儿子都这么——”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大了。”
“说得你好像见了真人一样。”我拿出手机来,给铁汉看了看星星的照片。
铁汉点点头,夸道:“孩子长得很好看。我不介意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这次主要是送你,客栈还要开门,阿秋妈妈身体不好,我也不放心,再说如果被阿秋知道我回北京顺便见了当年的女神,下一个住院的就应该是我了。”
说完,大家都笑了。
“没看出来,阿秋这么剽悍啊?”
“只有挨揍的时候才能看出来。”铁汉委屈地摸了摸脑袋。
“是变身吗?像巴啦啦小魔仙一样?”张默淏虽然手臂受了伤,却一点也不老实。
铁汉走了,他不要我们送他,说不麻烦张默淏这个病人了。
我不相信什么狗屁只要有缘一定会再遇见,我经历的从来都是人海这么大,落进去,就寻不得。
相遇的时候用力爱,分离的时候用力哭,才不辜负这一场认识。
我们三个到贾冰家,张默淏第一次看干儿子,正遇到贾冰抱着孩子哭,孩子因为用力哭喊时间太久声音都变得嘶哑,贾冰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
我们问贾冰:“这是怎么了?”
贾冰说:“我也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哭,没当回事,今儿早上起来哭得厉害,怎么哄也哄不好。”
“那赶紧送医院吧,别耽误了。”张默淏看着孩子哭也十分着急。
“毛毛开车去了,待会儿就来接我们。”贾冰抱着孩子说。
张默淏一个残疾人在家不方便,胡蝶留下来照顾他,我跟着贾冰去医院。
到了医院,抽血,化验,孩子诊断为肺炎。贾冰憔悴得像个泪人一样,抱着星星又哭又哄,孩子一哭,贾冰流的泪更多,直说是自己没照顾好孩子。
“现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哪个孩子没生过病?好好治疗,小星星最有福气,一定很快就好了。”毛毛请了假,陪在贾冰身边。
我还是不放心,毕竟孩子太小了,还是要找更专业的儿童医院才好。我拿着电话,脑子里迅速想着有谁能帮忙,最后打到了丘山那里,幸好他认识儿童医院的院长,半小时之后,他回电话给我,已经跟院长说好了,让我们立马过去。
在丘山的安排下,小星星很快住院,打了针,星星病情稍微有些好转,这会儿不哭了,靠在他妈妈的臂弯里,静静地睡着了。
我跟毛毛在医院里跑上跑下累得满头大汗,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在终于知道了父母以前照顾我们是多么不容易,我跟毛毛两个人决定痛改前非,回家好好孝顺父母。
毛毛在病房外看着贾冰,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开门进去,不忍心打扰母子难得安静的时光,对我说:“她一个单亲妈妈,更不容易。”
他转过头来问我:“晓峰哥,你能不能把她和孩子爸爸的事情讲给我听?”
我犹豫再三,因为这是贾冰的事情,但这么长时间,毛毛怎么对贾冰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我十分纠结的时候,毛毛抬起头来,眼睛里亮亮的,对我说:“晓峰哥,我是真的喜欢她。”
我听完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贾冰心里是不是还有陆明禹?
这一边贾冰和毛毛兵荒马乱,那一边张默淏和胡蝶鸡飞狗跳。
张默淏虽然千万个不愿意,但是有空的只有胡蝶一个人,只能乖乖地在胡蝶手底下听话。胡蝶指挥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指挥他说一,他不敢说二。张默淏只反驳了一次,胡蝶就把他扔在家里饿了一天,从此之后老老实实。
“这个小兔崽子就得这么治。”胡蝶气得牙痒痒。
网店生意不错,胡蝶把电脑带去家里一边工作,一边伺候张默淏,用张默淏的话说,就是把小时候挨胡蝶的揍全都还了回来。胡蝶的厨艺又好,张默淏天天在家吃了就睡,仿佛一头猪一样,去西藏瘦下的体重又慢慢补了回来。
胡蝶带张默淏去医院复诊,医生说张默淏恢复得很好,或许是多亏了每天大棒骨的原因。张默淏谨遵医嘱,不敢顶嘴,说功臣其实是带他来医院的这位女士。
医生说:“你女朋友对你很好,回头好好关心人家。”
“我可不是他(她)女(男)朋友。”两个人异口同声,心照不宣。
从医院下楼梯的时候,胡蝶小心再小心,不知道从哪忽然冒出来一伙人呼呼啦啦往楼上走,几个人横行霸道,占了整个空间。嘈杂之中,有个男人踩了胡蝶一脚,胡蝶吃痛,一撒手,张默淏的轮椅跌了出去。
张默淏好不容易快恢复了,这要是雪上加霜,万一真的残了可怎么办?说时迟,那时快,胡蝶扔下包,三步并作两步跑,在后面追赶东倒西歪要坠落的轮椅。张默淏何时受过这种惊吓,手脚又都不好用,在轮椅上叽哇乱叫。
“救命啊!救命啊!”
胡蝶拽住将要侧翻的轮椅把手,当了回人肉盾,轮椅连带着张默淏砸到了她身上。
张默淏吓得闭上眼,半晌,没有感觉到疼痛,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胡蝶在自己身下。
他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胡蝶。她脸庞变得削瘦,鼻梁挺拔,唯一没变的,是胡蝶的那双眼睛,那双只能看得到他的眼睛。
“怎么不痛?我是不是死了?”张默淏发蒙。
“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的要被你压死了。”胡蝶在他身下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两星期后,孩子的病慢慢好转,终于能出院了。胡蝶在家照顾张默淏,我开始忙了起来,往医院跑得不是很勤。多亏了毛毛,母子俩才有人照顾。孩子出院当天,毛毛和我陪伴贾冰,张默淏和胡蝶在贾冰家提前准备了饭菜迎接。
贾冰看着两个星期没回来的小家,感慨万千:“终于体会到做妈妈的辛苦,希望这个小东西长大之后能知道妈妈的辛苦,不要只顾着撩妹。”
“这次多亏了毛毛,跑前跑后的。”我给毛毛夹了片菜。
“是啊,有个警察朋友在身边就是放心,比这个残疾人强多了,啥事都不会干就知道添乱。”胡蝶数落了一顿张默淏,他已经不再是团宠了。
趁着张默淏没来得及反驳我们,我们把杯子举起来:“敬毛毛!”
毛毛也很高兴,喝完一杯,脸上立马红红的。
吃完饭,我跟胡蝶使了一个颜色,推着张默淏离开饭桌,到卧室里轮流逗星星玩儿,把空间留给了毛毛和贾冰。
我同毛毛说,如果你喜欢贾冰,就赶紧跟她说你的心意,她这个人反应相当迟钝,你千万不要觉得她是在害羞,她是真的不明白。
酒壮怂人胆,我看毛毛今天信心十足,但是心里却隐约担心着点什么。
毛毛咬了咬嘴唇:“贾冰,我喜欢你!我希望照顾你和宝宝,从来没有这么强烈明确的感受,就是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要照顾你,不放心你。”
贾冰收起笑容:“毛毛,你是不是打赌输了?”
毛毛认真起来:“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能明白吗?”
贾冰心情复杂,仿佛火车呼啸而过之后的耳鸣,来不及反应却感受得真切。贾冰起身走到阳台上,酝酿了一下措辞,才对毛毛说:“谢谢你,我一失业妇女带着个孩子,真没有再期望什么。你是前途大好的青年,有好多姑娘喜欢你,别在我这儿耽误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毛毛脸更红了,上前追问,“你知道的,我不介意这些?”
“这不一样,”贾冰摇摇头,“人不能这么自私,这些日子你照顾我们娘儿俩,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贾冰顿了顿,想着不能说你是个好人这种话,否则太尴尬了,“能认识你这么靠谱仗义的朋友真是我命好,但就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更不能耽误你。”
“你是不是还在等他?”毛毛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说出来这么刺耳。
“你怎么知道他?”贾冰换了一口气,慢慢地问。
“其实,你结婚那天,我也去了……我见到他,也见到你了。”
贾冰十分惊讶,她只知道毛毛是警察,却没想到是参与了陆明禹案子的警察。
“那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我一直觉得对你很抱歉。”毛毛低着头。
“所以你才照顾我?”贾冰这辈子反应都没这么快过。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毛毛处理的案子何其多,如果这样算下来,难道要一个个照顾?
贾冰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你是我和宝宝的恩人,我们永远是很好的朋友,你刚刚说的我听见了,但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这样对你不公平。”
毛毛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把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心情更加沉重,抓起外套,失魂落魄地走了。
贾冰站在阳台往下看,看着毛毛的背影越走越远,从阳台的柜子里翻出一包烟,是张默淏藏在里面的,很久没抽,呛得咳嗽。盛夏的阳光刺眼,顺着茂密的绿枝泻下来,点点斑驳映在贾冰脸上。贾冰记忆里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在盛夏,人生有很多惊心动魄,比如一种浓烈的清晰涌上心头,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始料未及。
毛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贾冰低头,在树荫下看了另一个让自己浑身发抖的人影,陆明禹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和贾冰四目相对。虽然遥远,但贾冰清楚地看到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一切。
眼泪从贾冰眼里夺眶而出,这一刻,漫长又突然。
4.兜兜转转,未曾离开
张默淏自从遇险之后,整个人变得老实了不少,幸运的是他及时被救,死抓着相机和背包不撒手,这两天在家整理相片。我进他房间,和他一起看他拍的照片,还真的很有艺术天分,可能双鱼座天生浪漫有才华,善于捕捉细节,无论风景还是人物,照片的画面都很抓人,即使构图没那么讲究,也都很有感染力。
张默淏打着石膏指挥着我一页一页地翻,傲娇地问:“怎么样,拍得不错吧?”
我点点头:“算是不错了。”
“什么叫算是不错了?这已经很完美了好吗?”张默淏臭屁。
“给自己留点进步的空间不好吗?你刚吃药了没?”我不耐烦。
“没有,你夸赞别人一句怎么这么难啊?上学时老师没教你赞美是一种美德吗?”张默淏不依不饶。
“没有,我上学时候有个王八蛋总带我逃课、害我迟到!”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拿他的药盒, “快吃,”我起身去给他拿水杯,“待会儿胡蝶来电话知道你没吃药,又要劈头盖脸把你骂一顿。”
他听着胡蝶的名字像是吃了瘪,恹恹地把药吃了。张默淏从来不会这么听我的话,我觉得这些人当中总算有人能治他了,还是开心的。
“你看,胡蝶就很不错的,我就常常夸奖她。”
“嗳,停。你看这一张图片——”他指了指电脑,“这是在纳木错湖边上拍的一只雄鹰,它眼露凶光,睥睨天下,雄鹰是英雄的象征,我出事的当天,估计就是看见了它,才大难不死。”
“别加戏,那是因为你的车还没往深山里走。”我忍不住打断他。
又看了几张照片,我问张默淏:“所以你这次回来,除了养伤,还有什么打算?”
“想做的还有很多啊。你知道吗,我翻车的那天,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没打算离开这个世界。”
只有经历过死亡,才能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贵。
我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个APP,用户可以上传自己的摄影作品,喜欢的话可以付费下载。”张默淏紧盯自己的作品,挑选自己满意的。
“想法不错,不过你确定会有人会付费吗?”我很认真地问。
“那要看你的照片值不值得付费了。这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计划我做完再告诉你。”
“你这段时间都是在密谋这件事啊,”我收回他吃药的水杯,“你这算创业吗?张总真是身残志坚啊,都能参加感动中国了。”
去了一趟西藏,张默淏竟然决定重新做人,真是千年等一回啊。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冷嘲热讽吧你,哥哥赚钱不给你娶媳妇了。”
我刚在心里夸奖了他,谁知张默淏十分不领情,于是继续嘲讽:“你快闭嘴吧,等你给我娶媳妇?你这是咒我一直单身吧?”
“说不过你们这些写戏本子的,等我成功地开着豪车看你哭。”说完, 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我真期待那天快点到,我好好哭一哭。”我朝他大喊。
晚上胡蝶约大家一起聚餐,一桌子的人,除了我以外都魂不守舍。前两天贾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陆明禹出狱了,她看见他了,我一心八卦,想知道更多,贾冰却突然不说了,让我保密,不许告诉张默淏那个大嘴巴;刚才来的路上,毛毛又悄悄跟我说,那天他跟贾冰表白却被拒绝了。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我脑袋搞得嗡嗡作响,我知道得太多了,这么大的信息量,说又不能说,问又不能问,简直要憋死。
张默淏坐下来问贾冰:“小星星这两天怎么样?”
“好着呢,跟你一样,能吃能睡。”贾冰这人以前并没有这么多心事,如今陆明禹和毛毛都来撩拨,说她能照顾好孩子,我咋这么不相信呢。
张默淏撇撇嘴:“你这比喻不恰当,我现在没人给做饭,天天在家吃泡面;晚上还要挑灯陪读,睡也睡不好。”他这前半句呢,是抱怨胡蝶最近不给他来做饭了,后半句是抱怨我晚上睡得太晚,扰了他老人家的清梦。
“我没给你做饭吗?你还有一点良知吗?是你自己不吃好不好?”炸里脊上来了,我端到左边去,就是不给张默淏吃。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做饭的技术,太差劲了。”他够不着肉,直接放下了筷子。
张默淏什么时候敢嫌弃我的手艺了,看来是胡蝶给他做饭做得多了,嘴都变刁了。我摇摇头,果然想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拴住他的胃。
不过胡蝶也好久没来了,我问她:“你最近在忙什么?”
胡蝶跟贾冰一样沉默,面对我和张默淏的插科打诨,没有一点想要参与的意思,以前我们两个可是统一战线的呀。
“我在忙签证和护照的事,还要再学学英语。”半晌,她回了这么一句。
“你要出国旅游?去哪儿啊?”这可真是奇了,怎么这个从西藏刚回来,那个又要出去玩呢?
“不是,”胡蝶也放下了筷子,“我最近有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去美国学服装设计,大概两三年吧。”
胡蝶没什么语气,倒是叫我们全都吃了一惊。我用眼神问贾冰,你知道这事吗?贾冰也用眼神回答我,不知道啊。
“这是啥时候的事情?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毛毛复议。
“今天把大家叫出来本来就是想说的,签证已经弄好了,一个月左右就要走了。”
我还在心里踌躇,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好,张默淏已经自己倒上了果汁,面无表情,举起杯子,跟胡蝶庆祝:“出国多好啊,好好学习,早日学成归来啊。”
“成,谢谢您了。”胡蝶特别客气地跟他碰杯。
全场气氛冷到了冰点,我忍不住打喷嚏。
聚会结束,带着巨大的心理包袱和好多疑问,我们各自离开回家。到家之后,我忍不住问张默淏:“你怎么回事啊?”
他装傻充愣:“我怎么了?”
“刚刚你在饭桌上……”
“行了、行了,我有点累了,先睡了。”张默淏打断我的问题,“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把一头雾水的我关在外面。
我本来想敲门,追问个清楚,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一看是贾冰。
“喂,我跟你说件事,张默淏不在你身边吧?”贾冰鬼鬼祟祟地说。
“他进屋了,你说吧。”这么神秘?我也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我今天没跟你说完。”今天贾冰本来想一五一十把事情都告诉我的,但是人多眼杂,也就没说完,“陆明禹那天在我家楼下,但他没上来,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能感受到贾冰此刻的郁闷。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呢?去找他还是等他来找你?”我打起精神回答她。
“我、我也不知道啊……”贾冰无奈,“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爱得炽烈,恨得干脆。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抛下手上的一切去找他,迫不及待地见他,但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希望他主动来找你,是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想象过再次见面的场景,但真的要面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贾冰语无伦次。
再强悍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纸老虎,表面越坚强,内心就越纠结。贾冰现在牵绊太多,和陆明禹之间的误会太多,即使相爱,也早已没有当时你侬我侬时的勇敢,现在两个人就像隔着一条河,相望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知往前一步是归宿还是深渊。
我再三思量,也想不出有用的话,贾冰也感觉到我的无奈。
“没事,我就是跟你说说找个发泄的出口,你听听就算了,早点睡。”贾冰说完挂了电话。
面对生活的谜题,我失眠了。每一个人的际遇都和自己的决定有关,却又不能由自己做主。年轻时太急着知道答案,不管不顾,说好听的是勇往直前,说残酷了叫不撞南墙不回头,谁不是一边受伤一边痊愈,可到了下一个路口,面对同样的人,面对同样的事,你真的避得开吗?
第二天,贾冰带孩子去医院复查,毛毛拎着孩子的随身物品陪在左右。自从上次之后,贾冰并没有刻意疏远毛毛,毛毛也没有再提起此事,两人心照不宣,都小心翼翼、绝口不提。
走过小区的花园,贾冰站住了,毛毛也站住了。陆明禹在距离两人不到五米的地方,米色风衣的衣角和头发都被风吹动着。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分钟,贾冰知道此时不能再装懦夫了,她把孩子给毛毛:“你跟孩子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吧,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过来。”
毛毛面对陆明禹,一目了然,无须多言,抱着小星星走了。贾冰和陆明禹到小区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对不起,没跟你打招呼就来了。”沉默了许久,陆明禹才开口。
“没事,你还好吧?什么时候出、回来的?”贾冰故意换了一个措辞。
“上周,挺好的,家里的事情解决了,虽然损失惨重,但好在已经查清楚了,我爸妈还在国外,家里的烂摊子还是要收拾,不过不用担心,有很多人还在帮我。”陆明禹语气平静。
“那挺好的,雨过天晴了。”贾冰笑着说。
“你也……挺好的,这么快就结婚有孩子了。”陆明禹比画了一下,“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但我没结婚。”贾冰想起来还没告诉陆明禹孩子的事。
“啊?”陆明禹惊讶。
“啊什么啊,孩子是你的。”贾冰简单直接,因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啊?”陆明禹仿佛晴天霹雳,准确地说是天上掉馅饼,本以为出狱之后面对的都是糟心的事情,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他张着嘴看着贾冰,不敢相信她说的一切。这句话足足让他消化了一阵,脑袋闪过无数个问题,最后选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那个男的是……”
“朋友。”贾冰回答。
“男朋友吗?”陆明禹不确定。
“如果你晚一步,可能就不一定了。”贾冰这时候还忍不住开陆明禹玩笑,在心里她依然把陆明禹当作自己最亲的人。
陆明禹明显有些激动,颤抖着说:“我想看看孩子。”
贾冰觉得有些头疼,毕竟陆明禹是孩子的爸爸,她再三犹豫,说:“我们去医院,你一起来吧。”
就这样,三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去了医院,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只有孩子在贾冰怀里咯咯地笑。
胡蝶出国的日子近了,张默淏创业也有了新的进展,他的项目书被一个老板看到,很感兴趣,张默淏要开始寻找团队,准备大展拳脚。张默淏得意扬扬地请我吃饭,在饭桌上跟我规划宏图伟业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胡蝶就要走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默淏默默喝了一杯水,低头不语,我忍不住道:“你的蓝图里从来就没有她,而她呢?人家为你做了那么多,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骂人啊?”他把杯子磕在桌上。
“我这是为了你好,要骂醒你啊!如果还有别的什么让你清醒的办法我都会用的。”恨铁不成钢,我真想打张默淏一巴掌。
“我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啊!我们认识太多年了,早就分不清了。”张默淏说完又喝了一杯水。
“那你对李澜妃呢?”隔了这么久,我终于敢在张默淏面前提这个名字。
“那是心动吧。”张默淏如实作答。
“你现在见到她还会心动吗?”我追问。
“头疼。”这点我也相信是真的。
“那胡蝶呢,胡蝶没有让你心动过吗?”
张默淏默认了,我知道他这个人,如果他觉得没有,他会反驳我,他一旦沉默了,就是真的有。
我乘胜追击,问:“什么时候?”
“说不好,但……”张默淏想了很久,“每一次她要为我拼命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你还等什么?那就是喜欢啊,去追啊,你是不好意思还是怕被她拒绝?”我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
张默淏有点迷茫:“心动就是喜欢吗?”
“我就问你,她和‘小狼狗’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气?”这时候能举例子给他。
“你怎么知道?”张默淏觉得神奇,我一巴掌想呼他脸上。我怎么知道?这可太容易看出来了吧。
“我还看不出来你肚子里的弯弯绕吗?生气就是吃醋啊。如果她嫁给‘小狼狗’,你会不会非常难过?”
“嗯,那就是吧。”张默淏终于承认。
“是吧?就是!”我夺过来他的酒杯,“那你快去啊!”
“去干吗?”张默淏又开始嚷。
“去追她!”我指着门口嚷回去。
半个月之后,毛毛跟贾冰告别:“上面有个进修学习的名额,单位派我去,挺好的机会。”
“谢谢你,毛毛,在我最难的时候有你帮我。”贾冰既愧疚,又感激。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我特别羡慕你们几个,苦难的时候都在彼此身边。”
“是啊,”贾冰喟叹一声,“再苦都是甜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找个好姑娘。”
毛毛笑着挠头。
胡蝶没有跟我们任何人说要提前去上海,从上海直接去美国,一条微信通知大家的时候,人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她说不想让大家送行,害怕离别的场面太奇怪了。
张默淏看到微信的时候正在抢我的早饭,鸡蛋在嘴里噎得眼泪都出来了,喝了三杯水才好点。
我把微信里的内容默读了一遍,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大声朗读了一遍给张默淏听。
“行了,你别读了,我识字。”张默淏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吃了。
“你还在这儿吃?傻眼了吧你?”我拍着张默淏的后背。
“又不是不回来了。”到现在张默淏还在嘴硬,我没见过这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将另一半鸡蛋劈手夺来。
“要是她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狼狗’呢?你别忘了,胡蝶现在可是早就蜕变成万人迷一般的花蝴蝶了。上次我们一起去吃饭,一路有很多帅哥跟她搭讪……”我添油加醋地刺激张默淏。
“她……她哪有这么大本事……”张默淏明显底气不足,虚得很。
我把他的手机和钱包塞到他怀里,打开大门:“行了,别跟哥哥这儿装坚强了,跟我撑这面子有什么用?你什么样我还没见过?!你现在去机场的话,还来得及!”
“我替你去送送……”最后一个“送”字还没说完,张默淏鞋都没换,早已夺门而出。
张默淏“飞”到了机场,我问了胡蝶的航班信息发给张默淏,张默淏穿越机场的重重人海,找到了正在排队办理登机牌的胡蝶。
胡蝶有点意外,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要你们送吗?”
没想到张默淏无厘头地说:“别去了,国外不安全。”
胡蝶无可奈何地笑了:“胡说!你赶紧回去,别添乱,这都排队呢。”
“国内不能读书吗?北京不能读书吗?昌平还有好几个国际学校呢?”张默淏语无伦次。
“你拉倒吧,你去过昌平吗?我看该上学的是你吧,小朋友,快回家别捣乱,晓峰怎么能把你放出来呢?”
“你走了,贾冰怎么办?”张默淏继续胡搅蛮缠。
胡蝶更想笑了:“大哥,贾冰现在过得比你好多了,你到底要干吗?”
“那你的网店怎么办?”张默淏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么磨蹭,快点说!”胡蝶看了看表,她很着急。
张默淏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了句:“我要说,我喜欢你!”
胡蝶彻底被逗笑了:“你在这儿拍电视剧呢?镜头呢?别开玩笑了,我要走了,时间快到了。”
张默淏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说的是真的。”
“你算了吧,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都无动于衷,我要走了你说喜欢我,这不是耍我吗?”胡蝶拿到登机牌走出人群。
“我没有,之前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是真的。”张默淏信誓旦旦。
“你确定个溜溜球啊,你就是觉得我要走了,才难受。根本不是喜欢我,就像你的玩具丢了,但只要有新的玩具,肯定就不会再伤心了。”胡蝶一语中的。
“坚决不是,我从来没把你当玩具,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张默淏见胡蝶根本不相信,差点要举手开始发誓了。
“信任不等于喜欢。我160斤的时候你怎么不喜欢我?现在我90斤了你说喜欢我,说白了你们男人就是视觉动物,根本没有心的。”
“你怎么把我说得这么肤浅?”张默淏反驳。
“你本来就是这么肤浅的人,你跟那个李澜妃……算了,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你们最近怎么都这么爱骂人呢?我不是!我不是大猪蹄子!”
“行了,你不是,你不是,别闹了,快走吧,我要进去了。”胡蝶拉起行李箱,准备去安检。
张默淏又横在她面前,比起耍横,张默淏说是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我没开玩笑,我很认真的,我现在证明不了自己,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小了,我要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胡蝶深深叹了一口气,松开挣扎的手,“小时候我喜欢你,没错,那时候我还是小女孩,现在我都这么大了,真没时间陪你闹了,你以为还像小时候你要我帮你写作业骗老师找家长吗? 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也陪不了。”
然而张默淏并没有完全理解胡蝶的意思,他此刻只想把胡蝶留下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通过李澜妃的事情我就知道你还是个孩子,成熟男人不会像你一样模棱两可、磨磨叽叽,最后还躲情伤躲到西藏去,我都懒得说你。你有时间找我,不如自己长大,我不想当你妈。”
“行!”张默淏被说得体无完肤,负气地点点头,“那我问你,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没、有!”胡蝶瞪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是没有还是不喜欢?我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已经买好了去西藏的车票?”张默淏指着胡蝶嚷。
“我那是替你妈、替你姥姥去!”胡蝶回答。
“你少来!”张默淏跟胡蝶认识太多年了,她的一举一动,张默淏都了如指掌,她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撒谎,“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吃李澜妃的醋?”
“就她那种白莲花,我们正经女孩子都不喜欢。”胡蝶跟话很快。
“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走,不敢继续留在北京?”张默淏继续追问。
“我哪有什么不敢,机会难得,我出国学习是为了自己啊。”胡蝶被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张默淏,你让开吧,我真的要走了。”
“行,你再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讲完了你要走的话,我也没有遗憾了。高考的时候,是我让我妈把我的高考志愿告诉你的,希望我们还能在同一所学校,那时候我不懂,但心里还是依赖你。大学毕业吃散伙饭那天,在你寝室楼下,我不是故意赶你走,你去上海我难过了很久,不跟你联系也是因为碍于面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你有‘小狼狗’,我追李澜妃,走了一圈,最后剩下的还是我们俩,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你现在就走。”
胡蝶在原地站着,机场人影幢幢,周围嘈杂一片,然而她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在意。
人生有很多快乐。比如,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替同学撒谎说没留作业,第一次在家偷穿大人衣服,第一次打篮球,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还有,每次冬天一起看雪、堆雪人;每次打架之后坐在门口,一人一个棒棒糖,每次替你拆情书,每次重归于好,以及每次久别重逢。
这些快乐里,都有你。
胡蝶攥紧拳头,挥手给了张默淏一拳,手却被张默淏攥住:“这么多年了还来这招儿。”说完把握着的手揣进自己口袋,推着行李车往外走,“走,回家!”
两年之后,张默淏创业初见成效,有了小老板的样子,胡蝶参加了一个模特综艺节目,但还是受不了真人秀,参赛没多久就退赛了,不过还是提升了知名度,网店赚得盆满钵满。贾冰成了全职妈妈,陆明禹北京、深圳两边飞,每周日必定回来看孩子,去年两个人终于正式扯结婚证了。我呢,什么都没变,还住在原来的公寓里,最近给每个人都寄了一本刚刚出版的小说《你是我发烧时的黄桃罐头》,希望他们每个人看的时候都会笑着说:我怎么这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