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动和嫉妒
这段时间我特别想把张默淏赶出去,他每天为了妹子魂不守舍,常常看着人家的微博发出痴汉的笑声,我无法直视。
“喂,吃不吃?”我撕开一包薯片问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从上大学的时候他就一直很喜欢这个味道。从吃的角度来说,张默淏还是很专一的。我把薯片放在桌子上就去浴室洗澡了,等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看人家的微博,薯片一动未动。
“没救了,没救了。”我摇头把整包薯片拿走。
回到屋里,我刚打开电脑,张默淏又像跟屁虫一样从客厅进来,四十五度忧伤地问我。
“我越看她的微博,越喜欢这姑娘。你看看这脸蛋,这身材,还这么勤奋,这么正能量。她演的戏我还看过,你说多有缘分,跟我简直是绝配啊!”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好歹她也算是一个女演员,总有粉丝去看她的微博,难道还能天天在微博上诉苦?
“你哪里正能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啊?”我怼他。
张默淏对自己不利的话语总是能自动屏蔽掉,他接着问我:“你说,我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在吗?在干吗?忙吗?”
“在哪?还能干吗?忙就不回你了。”我最烦谁微信问我“在吗?”。
“呃,是有点傻,你别净说没用的,你不是编剧吗?你给我来段开场白啊。”张默淏死皮赖脸,直接一屁股躺在了我的床上。
“起来,起来!你裤子脏不脏啊?”我赶紧把他拉起来,一脸嫌弃,“我没你那么没羞没臊,我不会跟人家套近乎。”
“嘿,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没羞没臊啊,我这是在交朋友好吗?”张默淏一本正经。
“你动机不纯啊。”我试图把他拉下床。
“那么漂亮的姑娘,我跟人跳完舞无动于衷才是对人家的不尊重!你快帮我想想啊,你是我的狗头军师啊!”张默淏又想躺下,被我及时拦住了。
“滚、滚,你才是狗头呢!我不会跟人家套近乎!”我真的很想动手打他。
“也是,你要会套近乎也不至于一直单身,哈哈哈哈!”张默淏竟然嘲笑我。
“呵呵,都说饱暖思淫欲,你工作怎么样了就开始想着天鹅肉?你连工作都没有就想人家,这才是对人家不尊重吧?”我这话等于往张默淏伤口上撒盐。
“我心里有数,你退下吧。等会儿,你说谁是瘌蛤蟆呢?”张默淏瞪着我。
“谁搭茬儿我说谁!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我终于忍不住了赶他出去。
张默淏显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段位跟我不在一个等级上,他不好再反驳什么,默默走出了房间,还顺走了那包薯片。
几天之后,张默淏起了个大早,又跑到我屋里把我叫醒。
“我说大哥,现在才几点啊?”我摸索着去看手机。
“不早了,”他一边说,一边“咻”的一下拉开了窗帘,早晨的阳光跃进了房间,差点没亮瞎我,“都六点了。”
“你到底想干吗?”我真的是无语了,昨晚他睡得倒是香,呼噜声响满了整个屋子。而我呢,直到凌晨两点写完剧本才睡下。
“我今天面试,我需要你这位狗头军师来给我参谋参谋。”张默淏已经在我的床上摊开了几套西装,指着问我,“你觉得哪一件好?”
我还处于蒙圈的状态中没有清醒,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眯着眼问了句:“西装?你不是没有西装吗?我记得隔壁宿舍那个谁谁谁借给你……”
“你清醒一点啊!”张默淏冲我咆哮了一声,吓得我以为他下一步就是学马景涛过来摇我的肩膀。
这一吼,彻底让我清醒了,指着那一套条纹西装,扔下句“这件还不错”就又躺下了。
为什么是这件?因为这件离我最近,我没戴眼镜,只看得清这一件。
“嗯,我也觉得。”张默淏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了一小时才舍得出来,跟我比了一个“耶”的手势,仿佛他的面试已经成功了一样。我摆摆手,赶紧把这尊大神送出门外。
这是早晨六点的事情。
等到了晚上六点,我饿得饥肠辘辘,去张默淏那里找回我的零食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已经消失一天了,既没给我发消息,也没有发朋友圈。别是被人拐卖了吧?虽然张默淏是个大老爷们儿,不过还算是个有点姿色的大老爷们儿,这年头只看脸,不看性别。我还是有点担心他,刚预备给他发微信,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我走到门口去迎他,与早晨那个光鲜亮丽的张默淏截然相反。早上搞出来的花蜡头也塌了,领带也被扯开,整个人都垮了,赵四一般在风中凌乱,可凌乱中还有一丝帅气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副德行回来了?”我问。
“别提了,我要累死了。家里有吃的吗?”张默淏气若游丝。
“没有。”我一摊手,“我也饿一天了,咱俩点外卖吧。”我拿起手机。
“你在家一天,怎么连饭都不做呢,你说我容易吗?”张默淏栽倒在沙发上,把猫咪“小鱼”吓一跳。
这话听得我别扭,转头就要问他什么意思。他倒好,抓起我的可乐,咕嘟咕嘟灌下去,打了一个嗝。
“我跟你说,我今天可太惨了。北京的早高峰也太可怕了,排着队呢,后头的小姑娘硬生生给我挤上了地铁。”
我听完笑了,原来是公子哥第一次体会民间疾苦:“你这还算好的,我上次去挤早高峰,站在车厢门口,一车人下去,顺带着把我也带下了车。”
张默淏接着说:“还有一姑娘下车,高跟鞋被挤掉了,人在外面,鞋在车上,冲着我大喊:‘帅哥,下一站把我的鞋扔下去,我去下一站找!’”
我嘴里的零食喷了张默淏一身,笑死我了。
张默淏瞪了我一眼:“下地铁之后我就开启导航找面试的地址,我找呀找呀,公司没找到,什么破地方啊,我都不想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流鼻血了,我这套西装是新的,你说我要是沾了血去面试,太扣形象分了。我又折回去,去地铁站前面的便利店买水和纸。”
想象着他的惨状,我有一些窃喜,努力不表现出来,假装关心地问:“那你赶上面试了吗?”
“当然没有。我去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只能等其他人都面试完再进去,要不我早就结束了,哪儿能饿到现在啊?”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简历、证书、实习作品,虽然我俩天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有点正事。
我随意拿起一张来看:“他们都问你什么了?有没有问你的大学舍友对你人生的重要影响?”
“没有。”看都不用看他,我觉得他一定对我翻了一个白眼,“他们问我从社会角度出发,有没有什么希望?”
这是什么公司啊,还问这种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啊?”
“我、希望世界、和平。”张默淏把手捂在心口,郑重其事地说道。
完了,估计他还得在这儿跟我住一段时间,这么抓马地回答面试官的问题,能找到工作才怪。
一周之后,张默淏接到了录用短信。在一家杂志社当采访记者,主要是一些关于生态和社会问题的报道,报社逼格很高,上班需要穿正装。而且单位还有员工宿舍,杂志社的司机也住那儿,可以早上一起上班,他能坐顺风车,不用挤地铁了。我一方面觉得欣慰,另一方面又觉得老天不公,他来北京之后的一切,相比于我来说,顺利得过头,想想自己刚来那会儿,没有人可以投靠,没有地方住,连工作也是拖了好久才勉强糊口。想到这里,我立马恶狠狠敲诈张默淏一顿饭,就决定找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你看,吃完这顿饭,咱们就可以散伙了。平时没事再叫我出来聚啊。”我为我的敲诈找了一个完美理由。
“散什么伙啊?我没要去住宿舍,让公司给我换成补贴了。宿舍那么多人,哪有你这儿好啊?”
“什么?”我黑人问号脸盯着他看。
“苟富贵勿相忘,以前学的你怎么都忘了?咱们两个同甘共苦,你看北京这么大,能有一个说话的人多不容易啊,我是对朋友很负责任的……”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拿起包就往外走,我决定今天晚上必须吃四只澳洲大鲍鱼才行。
张默淏的工作步入正轨,整个人仿佛也有了底气一样,他缠着我去打听了一下李澜妃的爱好、兴趣,给她发消息又重新提上日程。我对李澜妃没什么偏见,小姑娘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很努力,倒是张默淏,他是什么人我太熟悉了,就怕他们俩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他每次来问我怎么开口的时候,我要么避而不听,要么一直打击他。
好景不长,那天我俩在家里吃炸鸡,手机响了,我手上还拿着一个大鸡腿,踹了踹张默淏,叫他给我把电话拿过来。
“给你。”张默淏满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他皮相生得好看,像只狐狸,突然露出狐狸尾巴,吓得我差点把鸡腿掉地下。
我擦擦手,接过来一看备注,又差点把手机掉地下。
是胡蝶打来的。
我没敢看张默淏,拿起手机回屋接了。
“喂?”
“喂,我是胡蝶啊,好久不见,你最近有空吗?”曾经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啊……怎么了?”我有点慌,上次因为工作算是联系上了,但久别重逢的情绪有些激动。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叫你出来吃个饭,毕业这么久了,也没好好聊聊。对了,我听说贾冰现在也在北京,要不叫上她一起吧?”
“行啊,张默淏也在呢。”
“……”
哎呀,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这么多干什么,明显感到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
“也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寒暄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我拉开门,冲着外面的他喊了一句:“明晚胡蝶邀请我们吃饭。”
我以为他会冲过来质问我一顿,所以我趴在门框上害怕挨揍,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大喊了一声:“啊哈!”随后他补了一句,“正巧我在发愁明天晚上吃什么?”
第二天,我去张默淏的公司等他下班一起走,一路上,我俩在车上没说话。各自捧着手机在看胡蝶的微博、新闻等。上次见面实在太匆忙,加之我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还没有完全接受她的变化。张默淏在毕业之后一次都没见胡蝶,尽管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再熟悉不过了,但面对现在如此美艳的胡蝶,张默淏心里着实紧张,唉声叹气的。
下车后在门口遇见了贾冰,并排站着一个帅哥,自然是她嘴里说的“忙着谈恋爱”的那个。贾冰大大咧咧地跟我们打招呼,给我一个眼色,指了指身边的帅哥:“陆明禹,不用客气啊,都是自己人。”说完贾冰自顾自地大步走进饭店,陆明禹客气地冲我和张默淏打了个招呼紧随其后。我和张默淏会心一笑,跟着进去。
远远地看见一个姑娘独自坐在角落,纤细的手臂支撑侧脸,歪着头看菜单。
贾冰:“人在哪呢?”
我指了指远处的姑娘,小声问:“是那个吧?”
张默淏在后面没出声,我和贾冰都回头看他,问:“你觉得呢?”
张默淏若有所思,像个柱子。
这时候远处的姑娘抬起头,可能感受到了我们这团诡异的气氛,望向我们,于是笑了起来,朝我们招手:“嗨,在这边!”
老友久别重逢,贾冰热情地扑过去,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我们三个男的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贾冰问题都问完了,胡蝶才有机会跟我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你们最近好吗?”
这时候从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一屁股坐在了胡蝶另一边,嘴里说着:“亲爱的,我来了。”
万万没想到,胡蝶也带了男朋友来。
于是,胡蝶和“小狼狗”男友,贾冰和“健身教练”,我和张默淏组合诡异地坐在海底捞。连服务员都感觉出气氛略尴尬,放下果盘就闪到了角落。
我也好久没见贾冰了,她不仅一如既往的活泼,更一如既往的大条。没觉出一点尴尬来。左手一块西瓜,右手一粒葡萄往嘴里塞,还招呼着我们别客气。
“你们不知道,我们副团长也太不是人了,说我们演员最近都胖了,特意嘱咐食堂,中午的饭菜少做一点,饿死我了。来、来、来,你们快吃啊。”
“你多吃点吧,以后登台专门演胖女人。”我实在是觉得尴尬,顺着贾冰的话,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用我献殷勤,贾冰身边那位很自觉又拿了两块西瓜给她。
“吃吧,吃完我再去拿。”陆明禹笑得春风和善。
“团里要开除我早就开除了,哪是一两块西瓜的事儿。”贾冰说着,把那块西瓜拿起来啃。
对面的胡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逗你玩儿呢,我觉得你比大学那会儿还瘦呢。”以前没觉得,现在倒是发现胡蝶笑起来也很好看。
“是吧!因为大学那会儿想吃什么就吃,有一次大半夜三点,我跟舍友说饿了,立马翻墙出去撮了一顿火锅,但现在凌晨三点,就算是地震我也起不来。真的,现在不行了,在舞台上一排练就是一天,还只给我们吃青菜,把我们当兔子虐待!”
“那你就别浪费这么好的身材啊。”胡蝶清脆地说。
“对啊,我可以去给你淘宝店当模特啊,我不要钱,你管我饭就行了,四菜一汤,三荤一素最好。”
我真是哭笑不得:“你这样,人家还以为你连饭都吃不上呢。”
胡蝶也笑,然后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都是瞎忙,往好听了说又接了几个本子,实际上呢,上次那个真人秀节目的尾款,还没发给我呢。对了,你怎么想起来去接真人秀节目了?”不只我,张默淏也很好奇,胡蝶虽然以前大大咧咧的,但也绝对没大方到在镜头前展现自己的生活。
“一提起来我就后悔,当时脑子一抽,想着说不定能给工作室打个广告,我就接了。结果节目播出那两天,我都不敢打开手机,微博底下全都是骂我的。”
“为什么啊?”贾冰问了一句。
“唉,我不适合这种节目,我以为真人秀嘛,就是展现真实的自己就行了,谁知道还有剧本,怎么做都有人不喜欢。我以后还是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我点点头,也是,胡蝶可是女侠,不会为了一个节目就伪装自己。仔细观察发现,没见面的这几年,胡蝶的变化不仅表现在外貌,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她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圈,她想要的生活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所以自信和安全感无法替代,喜怒也不依附别人。对比坐在她对面的贾冰同学,自信自然不用说,她从来不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生下来就这样,永远做自己。真好,这个社会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这么活着。我边涮肉边想,也没忘记照顾张大公子,夹给他好几片。
不是我心地善良,只是因为我们这两条单身狗坐在一起太可怜了。你看对面贾冰和“健身教练”那对就不必提了,一边配合贾冰抛出来的段子,一边时不时把贾冰喜欢吃的鱼丸轻轻放进她盘子里,同时还能兼顾为大家添水倒茶。看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哥们儿我觉得不错。
但是胡蝶那位男朋友就热心过头了,甭管是锅里的毛肚还是菠菜,一样样蘸好了麻酱,再夹给胡蝶。胡蝶动左手,他递纸;胡蝶动右手,他倒水,这架势差点就没把饭嚼碎喂给胡蝶了!不过是人家的男朋友,我又不能说什么,开心吃好自己的就行。
吃完饭,几个人在地下车库告别。
“你记着平时回我消息,要么你朋友圈屏蔽我行不行?”我很认真地嘱咐贾冰了,她如果再不给我回消息,我可能就要打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没看我正忙着呢。”她朝旁边的陆明禹眨了眨眼。我这一天到晚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张默淏为了妹子茶饭不思,她呢,沉溺爱情长河无法自拔,行吧,都是重色轻友的人。
“贾冰,咱们有时间再聚啊,别忘了给我当模特的事,我天天请你吃饭。”胡蝶摇下车窗,伸出头来。
“OK!我要吃章鱼小丸子炸臭豆腐上校鸡块烤面筋麻辣鸭脖酸辣粉鳕鱼盖浇饭手抓饼瘦肉丸布丁巧克力奶茶寿司森永水果糖不二家棒棒糖悠哈烤肉汉堡冰淇淋黑森林奶昔慕……”
我惊讶于贾冰的脑子什么时候能记得这么一长串话,不加标点地说出来,张默淏早就摆摆手,叫陆明禹把她塞进车里。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影,终于,他发出了今晚最诚挚的一声感叹:“唉!”
“怎么了?”我故意不解地问他。
“你说怎么了?当然是没吃饱啊!”
“怎么会没吃饱?我可是吃狗粮撑得很,要不要我吐出来分给你点?”
“滚!”
张默淏可能是真的没吃饱,半夜我听见他起床打开冰箱的动静,吓得我以为他梦游,谁知道他打开一瓶易拉罐,还吃光了我明早的早饭。
还能吃东西,说明不是梦游,我翻身睡了。
第二天一早,当我对着冰箱里空空的饭盒发呆时,张默淏说他决定了,今天给李澜妃发第一条微信。
2。 记忆是照片,总不停拿出来翻阅
我揉着眼睛起床,被客厅地上的酒瓶、易拉罐和脏衣服绊倒,忍痛站起来打开冰箱,冰箱里简直像进了贼一样,所有能直接吃的东西全部被掏空,只有角落里孤零零的三个鸡蛋幸存。我想怒吼谴责张默淏这个罪魁祸首,话到嘴边想起了他昨天受到了不可估量的刺激,想想算了,万一惹怒他遭殃的可能还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拿出两个鸡蛋,“啪”的一声,鸡蛋被我敲碎,在碗中细细搅拌了,锅中放油,油热了,再把金黄的蛋液下入锅里。其实我很会做饭,没有特意去学,就是小时候看爸爸做饭自然就记下了,做饭也是触类旁通的,只要不是特殊食材,基本都可以。大一的时候学生会聚会,张默淏非拉着我一起去,要每个人做道菜,大家各显神通,热门菜是西红柿炒鸡蛋,高端一点的是麻辣香锅。我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就让张默淏跟我去楼下买了一条鲫鱼,我顺手买了一块豆腐。先把鲫鱼煎黄,鱼肚里放葱、姜、蒜,和豆腐一起做了一锅汤。从此张默淏对鲫鱼豆腐汤念念不忘,只要喝汤或吃鱼就想起来,逼着我做,但那之后我从来没做过,一是张默淏日常表现太差,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奖励,如果他像猫咪“小鱼”一样乖,我肯定会酌情考虑;二是我几乎不做饭,会也不做,张默淏没来的时候我都是叫外卖,一个人的饭太难做,做多了浪费,做少了辛酸,索性就不做了。张默淏来了之后大多都是他张罗吃的,我也就省了这顿工夫。
我刚把煎蛋放到餐桌上,张默淏闻声而来,两个黑眼圈占了半张脸。
我看不下去,问: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昨晚受了胡蝶男朋友的刺激,所以才给李澜妃发消息?”
“咝——你想烫死我啊,谋杀亲!”张默淏趁我不备偷吃煎蛋被烫了。
“谋杀什么,还亲?包邮吗?”我嘲笑他,“你老实交代问题,不然连个鸡蛋壳都不给你!”我把煎蛋夺走。
“我又不喜欢胡蝶,受什么刺激啊?再说了,你看看胡蝶她男朋友那个样子,干干瘦瘦的,跟个火柴人似的,还那么白,一看就虚、虚伪!连你都比不上。”
“你给我好好说话!什么叫连我都比不上?”我怒视他。明明心里介意,非要拿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活该他难受。
“我倒觉得贾冰那个男朋友不错,有时间可以叫他出来一起喝酒,你说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趁我不注意,把煎蛋端走。
“贾冰宝贝着呢,不会让他跟你这种人鬼混的,你别给人家带坏了。”我低头一看,煎蛋已经进了狗嘴。
“嘿,你这话说的,我成什么人了?”他一边吞一边抗议。
“反正不是正面角色,‘斯文败类’这种词都是用来形容你的。跟李澜妃你说说就算了吧,别瞎琢磨了。”我赶紧把另一个煎蛋夹走。
“嘁,我现在就觉得李澜妃好,没有外界因素,就是想认识交个朋友。”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大摇大摆地走了。
气得我真想朝他后脑勺扔一个鸡蛋。
但是冰箱里只剩一个了,我心疼鸡蛋。
想到我正在写的新剧本今天交稿也是紧张,没时间理张默淏那点破事儿,想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至于被骗财骗色,他也没钱,每个月那点工资月月光;色勉强还算有吧,但李澜妃也算见多识广,骗色概率也不高,人家看不看得上还是一回儿事呢。琢磨了一下没多大问题,我也就没再问。
按下葫芦起了瓢,张默淏上班了,我自己在家,我家的大铁门被一顿狂砸,差点被敲碎。我以为是张默淏在外面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债。一开门,看到小狮子一样的贾冰冒着烟钻进了屋。
“祖宗啊,你干啥这么敲门啊?我家门招你了啊?”狮子座一向风风火火我习惯了,但还是心疼我家门。
“张默淏在吗?”她在门口贼眉鼠眼问了一句。
“他上班了,要去采访柳州食人鱼,这几天收集资料呢。”我告诉贾冰。
“你说他一个怕水的,去河边采访什么食人鱼啊?我不找他,找你!”一听张默淏不在,贾冰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刚被一阵敲门声吓得藏在门后的猫咪“小鱼”露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贾冰。
“找我什么事啊,还得先问他在不在?”我看她先往厨房溜,喊了一句,“不用看了,什么吃的都没了,你凑合着喝口水吧。张默淏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的。”
“行吧。”贾冰也不嫌弃,拿起一个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用手抹抹嘴,“啪”的一声放在吧台上,“老铁,我的感情出现了点问题!”
“哟,难得啊,我们校花感情还能出问题,那真是祖坟冒青烟啊。” 我打趣她。
“少来!我都郁闷好几天了,郁闷的时候差点拨打情感热线咨询,但自己又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向最了解我的人是你啊,只要张默淏不在你还是最靠谱的!”贾冰说得诚恳。
“都是什么鬼啊?张默淏在不在我都很靠谱好吗?说吧,这位听友,您遇到什么情感困惑了?晓峰老师为您倾听。”我学着广播里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
贾冰清了清嗓子,说:“那天看完电影我和陆明禹回家,在路上他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喜欢我,但是在确定关系之前要跟我交代一件事。”
“呃……”
“你别打断我,听我讲。”贾冰用手捂住我的嘴。
好吧,其实我是想说,用“诡异”来形容浪漫氛围太合适了。
贾冰接着说:“我想估计也就是关于家庭背景、工作条件之类的吧,我能感觉出来他跟我在一起表面上很绅士得体,但其实他很小心,我怕他敏感一直不提他是健身教练的事情,也从不敢跟他说我演出多受欢迎、是我们剧院的台柱子、红透半个海淀,就怕他自卑。”
“这位听友你等一下,谁允许你说自己红透半个海淀了,你把音乐剧都演成喜剧了,还台柱子?你就快去后台抬桌子了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听人说话能听重点吗?”贾冰不乐意。
“重点是……”我摊手。
“重点来了!然后他说,他的情况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他说——他家有点钱。”贾冰说到这里,眼睛里充满问号。
“你好好想想这句话重音在哪?中国汉字博大精深,重音不同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啊。”此时我很快进入角色,显得非常专业。
“我也有点理解不上去啊,光顾着感动了,你说陆明禹一个健身教练,踏踏实实靠汗水和身体吃饭,能攒下钱多不容易,还能在表白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跟我报备,那他一定是真的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连张默淏这个破嘴,都评价陆明禹不错。”我表示肯定。
“所以我就跟他说,他的钱自己留着,和我没什么关系,和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我也能赚钱,我们不和别人攀比,自己开心就好。”贾冰语重心长。
“这不挺好的吗?这句人话有点新时代都市女性的风范。”我说着拍拍手。
“问题不在于这个啦。”她有点苦恼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然后晚上他给我发微信,说自己要回一趟老家处理点事情。结果到现在,十天了……一直没跟我联系……这是什么套路啊?”贾冰说完喝酒一样地干了一杯凉白开。
这个剧情反转有点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分析,也不敢乱说徒增这位“台柱子”的烦恼,只能去厨房找点吃的,安慰不了她受伤的心,只能安抚一下她受伤的胃。
张默淏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刚刚给主编交上一篇关于食人鱼的调查采访,标题叫什么《外来物种入侵》,我正嘲笑他呢,他就收到了李澜妃发来的消息,约张默淏陪她搬家。我和张默淏只是一个星期没见,没想到他跟李澜妃已经进展到了这种程度。
北京很大,刚来的时候觉得去哪都很远,慢慢熟悉了觉得其实去哪都一样,坐上地铁,在城市的地下来来回回穿梭,也不知道头顶上经过了哪一座地标。
从百子湾到青年路,一个纸箱一个行李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李澜妃的新家是一室一厅,有一个大飘窗,张默淏帮她简单布置,再去宜家买家具。李澜妃认真地挑家具和生活用品,贤良淑德,看见喜欢的玩具和物件又俏皮又可爱,就像邻家的小姑娘一样。张默淏看在眼里心里滋生了爱意,后来他跟我说,那是第一次,特别想跟一个人在一起,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应该和这个人在一起,她需要自己。去取货时,人特别多,李澜妃走不动,张默淏让她坐在推车里,张默淏推着她,好不亲密。周围人看着俊男美女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情侣。
张默淏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还在和剧本鏖战,乏得不行,他回来我倒是精神了。
不一会儿张默淏洗完澡从浴室湿漉漉地走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我。
“你们……”我弱弱地问。
“闭嘴!”张默淏干脆地答。
史上最短的对话,我闭了嘴,其实我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没有那么好奇他们俩这一天的约会怎么样,我只有一点点好奇。
不知道张默淏在害羞什么,真是见鬼了。可能他今天真的累坏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张默淏的呼噜声。
我写完稿,却睡不着,随手打开微信,看到李澜妃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个晚安月亮的表情,配图是一个新的床头灯,暖光照着一只小猫的毛绒玩具。接着我的手机振动,是ins上发来一条提醒,李澜妃发了她和张默淏在宜家的自拍,她坐在推车里手里拿着小猫玩具。我想了想,点了个赞。猫咪“小鱼”这会儿睡醒了,这个小主子在我电脑屏幕上蹭来蹭去,我去摸它的头,软软的一团,还是真猫手感好。
我打完这集最后几个字,用力点几下保存,关了电脑。打开抽屉,想找一本书,翻困了就去睡觉,随意找到高中时候看的一本小说《圈里圈外》。我喜欢把喜欢的书一直带着,从高中背到大学,从老家带到北京,从来不嫌麻烦。上大学的时候张默淏喜欢翻我的书架,曾经看过这本书,乐成猪叫。我打开一页,书里却掉出一张照片,拾起来一看,是我们大三时候集体拍的。也是我被张默淏坑得最惨的一次,没有之一!
那是全国高校的文艺演出,那一年在西安举办,我门学校H大选送的舞蹈节目被选中参加。学校领导非常重视,几位舞蹈老师带领三十二位同学编排了一支带有地域特色的舞蹈,贾冰历来是领舞,这次再挑大梁,被寄予厚望。张默淏因为是学生会主席,被要求全力配合艺术团的工作。
“我要去食堂吃饭了,你去不去?”我和张默淏一起走出教室。
“不去,”张默淏摇摇头,难得拒绝我,“我要去排练厅排练。”
“说得好像你也要上去跳舞一样。”我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四肢僵硬,一看就不懂舞蹈,你去管什么用啊。”我嘲笑他。
“你去肯定没用,我就不一样,姑娘们排练多辛苦啊,累的时候想起这么帅的我在背后看着她们,心中就又充满了力量!”他骄傲地冲我挑眉,我真想揍他。
他看我不理他,又白了我一眼:“还有我也是为了你啊,你这母胎单身狗,一直跟着哥混,周围圈子太窄了,我要不带你见见世面,你哪有机会认识姑娘啊?艺术团可是集结了学校最好看的姑娘。”张默淏伸手来搂我的脖子,“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特地批准你也来看她们排练,没准就能促成一段姻缘,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我躲开他的猪蹄,反驳道:“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有数,别老把我扯进去,我才不去帮你干活儿,我回寝室喂猫了,再见!”
我刚回寝室,电话就响了,张默淏让我给他送钱包,他这个马屁精要请大家喝水,没带钱,声称我要不去他就在小卖部挂账写我的名字。我丢不起那人,无奈从寝室找到他的钱包给他送去。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张默淏总有各种借口威胁我陪他去,我迫于他的淫威,常去排练厅,一来二去好不情愿地开始帮忙抬水、搬道具、拿服装,变成了专业打杂的。
还好贾冰也在团里,排练的气氛特别好,我在角落看着她们排练也不会尴尬。
不得不说贾冰天生就是跳舞的好苗子,用选秀节目评委的说法:是用生命在跳舞。舒缓的节奏里每一个动作都特别舒展,牵着你的目光,快节奏里又强劲有力,表情都在状态里,我一个完全不懂舞蹈的人看了也赏心悦目。除了舞蹈动作优美,贾冰能当领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太不像一个女生,在一群出类拔萃的女孩里,她对谁都一样豪迈,让人挑不出毛病,大家都喜欢她,所以选她当领舞可以少很多争风吃醋的。再有就是她舞蹈技巧好,各种翻跟头、各种旋转跳跃全都行,谁的动作做不好她都能替上,舞蹈老师最喜欢的也是她。
有一天正在排练特别紧张,眼看活动导演组来检查节目的日子就要到了,还有一些动作不整齐,姑娘们连续跳了几小时,都非常疲惫。贾冰完成一段音乐的规定动作,连续折前桥之后突然应声倒地。身边的人冲过去,贾冰神志不清,浑身缩成一团。
我跟张默淏跑到跟前试图把贾冰扶起来。
“快送医务室,我背她!”我冲张默淏说。
“你没有劲儿,我来!周末医务室休息,直接奔医院!”张默淏说着把贾冰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把贾冰从地上抱了起来,由我和老师一起护送着上了老师的车。
张默淏钻进前排:“你们坐稳了……”话还没说完,车“噌”的一声开了出去。张默淏开着双闪一路把车飙到医院,晕得我都要吐了。
到医院送急诊,医生说没事,低血糖,疲劳过度,挂水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一直在医院等贾冰醒来才一起离开。
我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我忘了张默淏是学校风云人物,还是小网红,“英雄救美”的照片又被发到网上,张默淏和贾冰这对金童玉女再次成为焦点,两人关系暧昧的这种谣言传遍学校。直接导致我不停被骚扰求证,更严重的是隔天再次排练的时候——胡蝶来了。
当时我和张默淏对着排练厅的门口并排坐着,一道似曾相识的黑影遮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夕阳,我和张默淏随着黑影抬头,看见了胡蝶一脸严肃地盯着张默淏,吓得我瑟瑟发抖。
“告诉我,这是幻觉。”张默淏跟我说。
“我不想被打得没知觉,冤有头债有主,我先走了。”我说完起身就要逃,张默淏伸手拽住我的裤腰带把我拉回来。
“你去打发她走,告诉她打篮球在楼上,她走错了!”张默淏使唤我。
“为啥你不自己去?”我抗议。
“呃……你听,有人叫我了,我先过去看看。”说着,他就溜了。
我硬着头皮过去,正好老师也在,热情地招呼我,告诉我胡蝶从今天起也来排练室帮忙,有女孩子在,更方便一些。
我心想胡蝶哪是一般的女孩子啊?我冲胡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张默淏移动的方向。
我脚底抹油,溜到一边看热闹,我才不要和张默淏站在一起,万一胡蝶动起手来我还要拍照呢。而不远处的张默淏正在休息室和几个小姐姐谈笑风生,他这简直实在玩火,我的天!
我拨通了张默淏的电话:“喂,你老实一点,不要拈花惹草,胡蝶还没走呢!”
张默淏环顾一圈找到了角落里的我,刚要往我这边走。
“你别动,别过来,不要殃及无辜!我们就打电话说!”我几乎吼出来。
“你有病啊,在一个屋里还打电话,你别动我这就过来!”张默淏边说边朝我这边跑来。
我实在没处躲,让他抓个正着。
“还想跟我划清界限,晚了点吧,兄弟!”张默淏一只胳膊锁住我的脖子,“什么情况?如实汇报!”
“你松开我,疼,白痴!”我推开他的手,“胡蝶她肯定是知道了你送贾冰去医院吃醋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住你!”
“我这助人为乐很正面的一件事现在怎么变成犯罪嫌疑人了?还要被她看住?”张默淏无奈。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跟女人讲道理,恐怕一辈子也讲不清。何况对面还是虎视眈眈的胡蝶,谁敢去讲道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我看着张默淏崩溃的表情,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胡蝶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她在这儿我怎么工作啊?”张默淏事到临头还不忘道貌岸然。
我两手一摊:“要不你去跟她说,你跟贾冰只是朋友,让她把心思好好花在打篮球上,别在你这儿浪费时间了。把窗户纸捅破得了。”
“捅破你个头啊,再说我跟她说要是有用的话,我至于一直躲着她吗?”张默淏急了。
也是,我很可怜他地点点头,提步刚要走出门,又被张默淏一把拦住。
“要不,兄弟你去帮我说吧?”
“你有病啊!我都躲到这儿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高声拒绝,心里一万个不可能。
我还是清醒的,我是见过胡蝶一己之力逼退流氓的,上次女侠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要是万一我被她误会是张默淏的掩护,以后可就再也洗不清了。我拼命摇头。
“请你吃一星期的饭。”张默淏虔诚地看着我,开了口。
我拼命摇头。
“两星期?”
我用力摇头。
“三星期,请你吃饭,不吃你零食,不用你上课帮我点到!”张默淏下了硬成本啊。
“外加帮我洗衣服!”我趁机敲他竹杠!
“成交!”张默淏咬牙说出两个字。
第二天,胡蝶按时出现在了排练室,休息的空当,我去找胡蝶“摊牌”。其实劝她走我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毕竟我身体弱不抗揍,只能委婉地告诉她,贾冰和张默淏之间没什么。胡蝶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捏着拳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要把希望扼杀在摇篮里。”
听着手指嘎巴嘎巴的脆响,我一阵头皮发麻,怂得闭了嘴。
就这样,在胡蝶的监督下,排练有序进行。离正式演出不到两周,学校领导来看彩排情况,发现了队形的一些问题,希望再加入几个男生,使节目更丰富。我也没在意,我一个打杂的也帮不上忙,事实证明,是我太年轻了。
下午我和张默淏去舞蹈老师办公室取道具,指导老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么临时上哪儿去凑人呢?真是天上掉下黏豆包,还是俩黏豆包。老师看着我和张默淏两眼发光,我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俩看了这么长时间节目,看明白了吗?”她这么直接地问,我心想完了——老师肯定是想让我俩上台凑数,我刚想开口否认自己啥都不会,张默淏快人快语。
“明白,非常明白。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再那样,对吧老师?”张默淏边说边伸手抬腿比画,生怕老师不相信自己会。
明白你个大头鬼!张默淏啊张默淏,你可真是在不该明白的时候瞎明白啊。
“太好了!太好了!”老师果然很高兴,“你身高正好合适,形象也好,怎么没早点加入啊?!正好领导说要男生来补队形,我看就你上吧。”
这下张默淏傻眼了,手还停在半空中,一时说不出话来。活该,叫你嘚瑟。继而老师转头问我会不会。
“老师我不……”我还没说完,张默淏在一边吵吵。
“他会、他会,老师,他学过健美操,还会蹦迪,他早就想加入舞蹈队了!”
“老师,你别听他瞎……”我正急着辩解,老师激动地拍着我的肩。
“真看不出来,你还多才多艺啊!”
这是什么话,怎么这么别扭?我来不及和老师掰扯,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声否认:“不、不、不,老师,我只会打军体拳,您别听他胡说,我真的不会。”
老师这会儿怎么还可能相信我,立马把贾冰叫过来,让她给我们开小灶。
贾冰看着我和张默淏无辜而又纯真的眼神,想都没想就跟老师打包票说能教会我们俩,笑着说:“哎呀,你们俩一看就是一身的文艺细胞,贾老师包教包会,学不会不收费!”
贾冰落井下石也太快了,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舞蹈老师很高兴,现在只需要再找一个男生就行了。这时胡蝶从门口站了出来,不知道她在门口听了多久,自告奋勇:“老师,我行!”
“托举女生……你能行吗?毕竟……你也是个女孩子……”老师还是很委婉地问了一句。
胡蝶二话没说,从地上抄起了大桶水:“老师,你看我这样行吗?”
我和张默淏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臂力,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叹不如。
就这样我们仨糊里糊涂地和贾冰一起成了舞蹈演员,要和队伍一起奔赴西安参加演出。
老师为我们仨加急做了三套舞蹈服装,第一次换上衣服,张默淏衣服架子不用说,依旧帅气;胡蝶人高马大也不输给其他人;而我呢,我瘦弱无力,跟打杂的没什么两样。张默淏笑得合不拢嘴,气得我想杀他。演出结束后,学校组织大家一起合照,贾冰自然是C位,张默淏凑热闹站在她身边,胡蝶想要站在张默淏身边,张默淏为了躲开胡蝶,硬是把我拉到他旁边,这么一来,我整个人站在人群里不知所措,显得十分搞笑。这样才有了这张夹在书里的照片。
3.要不要煮面给你吃
贾冰跟陆明禹失联的第十天,相思成疾。从团里下班的时候已经下了雷阵雨,她这个人一向心大,没个人在身边提醒,总是不知道身边带把伞,也不知道找个地儿躲躲。非要赶在大雨头上走,就这么淋了一路,回到家之后,终于熬不住了,烧得迷迷糊糊,开门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贾冰家的家具都是我和张默淏陪她在二手市场挑的,但这个绿皮沙发是新的,她一眼就看中了。我们都是租房,都很少会买自己的家具,因为很难带走,但贾冰执意要这个沙发,说写了她的名字。她看书、吃饭、睡觉、压腿都可以在这个沙发上,困了也可以睡在上面。她不喜欢特别软的沙发,这种沙发硬度正好。我和张默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她扛回来。
睡到半夜,贾冰被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叫醒。她勉强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打着喷嚏去开门。门开的一瞬间她像触电了一样,陆明禹站在门口。贾冰看到陆明禹,心里这几天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但看到陆明禹浑身湿透、一身酒气、狼狈不堪的样子,又一下泄了底,除了心疼没有脾气。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你怎么淋着雨就来了?也不知道打把伞?”贾冰立刻转身,去浴室拿了两条毛巾给他,“快擦擦,你等我把空调暖风打开,吹一吹。”
她手忙脚乱,空调遥控器还停留在去年夏天的冷气上,一打开,两个人都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然后又相视一笑。贾冰这才想起自己发着烧,不能传染给陆明禹,立马闪到一旁去,摆摆手:“你离我远点,我生病了,别传染给你。”
“你发烧了?”陆明禹紧张地看着贾冰的脸,红红的像一个大苹果,陆明禹用衣服蹭了蹭湿的手背,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门儿,烫得像个煮熟的地瓜。
这下陆明禹彻底酒醒了。
“你都发烧了,还赤着脚?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家的地砖凉,要记得穿拖鞋。”陆明禹有点生气,既生贾冰的气,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也生自己的气,不该离开这么多天。不等贾冰回答,直接把她横抱起,扔到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然而贾冰怎么会是这么听话的人?她一个鲤鱼打挺准备起来,可是头疼得要命,又是一阵晕厥,翻倒在床上,陆明禹赶紧去扶。
“别乱动,怎么又严重了?”
“可能是没吃饭,没力气了。”贾冰不折腾了,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像只小猫乖乖躺好。
“要不要我煮面给你吃?” 陆明禹关切地看着贾冰。这一刻贾冰感觉好熟悉,好像经常在TVB的电视剧里看过,凡是主角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有一个人温柔地说出这句台词—— “要不要我煮面给你吃?”,这句话也被列为TVB最经典台词之一。的确,这个时候太需要一碗带荷包蛋的汤面来治愈。
贾冰殷勤地点头。陆明禹站起身,把贴在身上湿透了的衬衫一脱,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贾冰看着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是这样,按理说贾冰跳舞多年,见过身材好的男生也不少,但唯独看到陆明禹,哪怕只有一点棱角,心都会扑通跳,很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好她发着烧,不然肯定被发现她脸红了。
陆明禹一头扎进了厨房,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开火。不一会儿工夫,端了两碗鸡蛋面出来。没等冲卧室里喊,贾冰这狗鼻子,闻着味儿先出来了。
鸡蛋面香气四溢,上面还卧着两棵绿油油的青菜,贾冰食欲大开,根本顾不上跟陆明禹说什么,哧溜哧溜就开始吸面条。
吃到一半,贾冰低头一看,陆明禹还穿着淋湿的裤子:“你也淋湿了,这样会生病。我家没有你能穿的裤子啊。”
陆明禹完全没有听进去,突然站起来:“贾冰,如果我跟你表白,你会同意吗?”
贾冰愣了一下: “表白啊,那你先表白我听听吧。”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来的女的,也就只有贾冰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是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们为什么不想我们在一起啊?”贾冰侧着头问。
“因为……我们家情况特殊。”陆明禹的眼神暗淡了些。
“那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啊?是你跟我谈恋爱,也不是你们家跟我谈恋爱。”贾冰不解。
陆明禹沉默片刻:“我们家很早就给我指定了一桩婚事。”
婚事?贾冰咳嗽着把一口水吞了下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
“我相信你,只要你勇敢,我就比你更勇敢。”贾冰几乎用尽了毕生才华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情话,虽然此刻稍显狼狈,可她不顾一切认真的样子,也特别迷人。
陆明禹眼眶红红的:“谢谢你!”
“谢什么啊,傻不傻?”贾冰难得小女生一回,站起来伸出手,摸了摸陆明禹的头。
陆明禹握住贾冰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再三犹豫之后说:“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贾冰侧耳倾听。
“我爸是陆盛华。”陆明禹看着贾冰,认真地观察贾冰每一个表情。
“哦、哦,我爸叫贾一鸣。”贾冰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礼貌,恭恭敬敬地报上了自己父亲大人的名字。
陆明禹听完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揉了揉贾冰的头。
贾冰把陆明禹的这些话告诉我之后,我总觉得“陆盛华”这名字有点耳熟,顺手百度了一下。出来一条百度百科和无数条新闻:陆盛华,盛华集团董事长,实业起家,后做贸易,去年某杂志做的富翁排行,他排在首位。
我神色凝重地问贾冰:“所以你现在还不知道他爸是谁?”
“我知道啊,叫陆盛华嘛!”贾冰对答如流,“不是,是……是陆振华。”
她这个“知道”,跟我说的“知道”,就不是一个意思。
“这么说吧,如果……他家庭条件很好,你怎么想?”
“那挺好的啊,我家也还行。”贾冰挠挠头。
我被贾冰的天真打败了,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
正在犹豫时贾冰语重心长地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又不嫌弃他。”
“你嫌弃他?”我一字一句地问,我对贾冰彻底服气了,“不是,你可能对他有点误会。这么说吧,假设有一天,假设……他妈妈来找你,给你五千万……不对,一个亿,让你离开他儿子,你会怎么办?”
贾冰捧腹大笑:“你写剧本写傻了吧,我哪值一个亿啊?”
我脸上的黑线更粗了:“万一,他们家不同意,威逼利诱,甚至威胁到你父母那里,让你交人,放过他儿子,你怎么办?”
“为啥一定不同意啊?”贾冰提高了一个声调,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这个问题她真的想不明白,“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世上多一个除了他们之外真心对待陆明禹的人不好吗?怎么我谈个恋爱这么难的,非得有人不同意?!”
听完贾冰一席话我陷入了沉思,对于感情这件事我没什么悟性,对于“喜欢”这个词有很多迷思,我忍不住问:“你到底喜欢陆明禹什么呢?”
没想到这个问题却让贾冰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这个还真不好说,我给你捋一捋啊。我俩第一次见面他喝多了,醉醺醺地就往我身上倒,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姐们儿我一向好助人为乐,看他睡着了又酒醉,不能就这么把人扔在大街上吧,就打车送他去酒店,想给他找个地儿凑合一晚。你能想到一个看着西装笔挺的人儿,在车上睡着了好像做了很委屈的梦,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这就是人在这座城市奋斗的代价,不管你穿什么、做什么,总是有一刻显得特别渺小,特别委屈,我低头看他的样子觉得有点亲切了。然后过了几天,我们俩又机缘巧合地遇见了。他一边骑着单车一边发宣传单,看见我就追过来,没等红绿灯转换完,在马路那头立刻骑车冲了过来。”
回忆起往事,贾冰双眼里冒着星星,就像动漫里的星星眼一样。
“后来逐渐熟悉了,我抛出一个哏他全都懂,他发来的表情包我也能接住,两个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我就忍不住很想见到他。”贾冰竟然有些脸红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跟这个人深入了解之后,不仅不会觉得无聊,而且比以前更有意思。因为我们俩现在可以一起做彼此都喜欢的事情,比如一起做饭、一起健身、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去看稀奇古怪的展览、一起看我偶像的演唱会,总之有无数可以一起干的事。”
“那他对你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肯定觉得你姐们儿我好呗!他只说我是个很特别的姑娘,至于哪里特别也不告诉我,我也很好奇。”
“那肯定是太特别,特别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忍不住说。
贾冰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看着像红颜祸水,但身边朋友都知道,她其实感情经历寥寥,即使上学有人为她打架,也都是形式主义,她神经大条,心思单纯,几乎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对于陆明禹对她的这个评价我一点也不意外,永远是我心中特别的人的No。1,永远不按套路出牌,是停辆车都能被说成段子的人——
“你好,女士!您的车不能停在这里?”保安比了个手势,让她停下来。
“为什么啊?这不挺大一块空地吗?”贾冰摇下车窗。
“你停在出口这里,别的车出来的时候可能会蹭到您的车。”保安很有耐心地解释。
我以为贾冰听进去了,就说:“要不算了吧,咱们找别的地儿停车去。”
“不!”贾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保安,“如果别人的车开出来会蹭到我的车,那他的车不也得刮花吗?”她伸出脑袋去跟保安交涉。
保安怔了一会儿,很明显对贾冰的这个观点折服了,挠头说:“你说得对啊!”
贾冰一脚油门下去,稳稳当当停进了车位。
“走吧!”贾冰晃着钥匙跟我说。
所以说,贾冰有时候简直是个天才。
聊完贾冰的感情生活后,我坐上了贾冰的车,她跟胡蝶约好了,要去给胡蝶当模特。我俩七拐八拐,才到了东五环边上的一个摄影棚,我俩蹑手蹑脚走进去,胡蝶正在迅速变换造型疯狂地拍照,摄影师的快门声音一直就没停下。直到胡蝶看到我和贾冰,示意摄影师休息一下,开心地走过来。
“真棒,原来淘宝模特都是这么拍出来的啊,我还以为跟拍写真一样,摄影师要给你设计动作什么的呢。”我竖起大拇指。
“哪儿能啊?”胡蝶摇摇头,“照着写真的工夫,店铺早就倒闭了,动作不重要,买衣服是靠脸的。”
万万想不到“靠脸”这句话有一天能从胡蝶嘴里说出来,她原来的女英雄形象再次浮现在我脑海,这就是为什么人都不爱见到老街坊的原因吧,我点头:“也是够辛苦的。”
贾冰迫不及待,抓起衣架里最鲜艳的一件衣服,比量着:“快来给我找衣服啊,我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哈哈哈,你真有眼光,这套是最贵的,你快去试衣间换上,然后让化妆师给你化化妆。” 胡蝶指了化妆间的方向。
贾冰屁颠屁颠地钻进去换衣服了,我跟胡蝶聊了两句。
“你看我现在能帮你干点啥?既然来了,我也不能做个闲人。”我问胡蝶。
“这多不好意思啊……”胡蝶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贾冰掀开试衣间的帘子,她换好衣服出来了,今天她跟胡蝶拍了几件闺密装。非常奇怪的是,胡蝶和贾冰的眉眼完全不同,气质风格也完全不同,但站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混搭,说是一个偶像组合也差不多。
“让他干就行。”贾冰一边照镜子一边说。
“你怎么把我当陆明禹使唤啊?”我有点不服。
“你别瞎说,你哪能跟他比?”贾冰傲娇地说。
“嘿,重色轻友啊!女人啊!”我叹气。
“你品位好,帮我挑照片吧。”胡蝶笑着说。我往身后一看,那一排排架子上挂满了衣服,一看我就头大了,这么多衣服,她一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啊?
“你男朋友呢?”贾冰问了一句。
“他啊,野去了吧。”胡蝶语气很淡。
贾冰完全没有感受到胡蝶语气的异样,此刻她对自己的装扮非常满意,对着镜子模仿杂志上超模的样子搔首弄姿一番:“胡蝶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毕业之后我们俩还能在一块儿拍这种大片呢?”
“是啊,上次咱们一起拍照,还是大学一起去西安演出吧?”胡蝶笑着回答。
“可不嘛,时间真可怕啊,一晃都好几年了。”
大学的集体活动很多,但是集体出行到外地比赛的活动,也就那么一次了。想起书中夹着的我那张惨不忍睹的照片,明明是宝贵的青春回忆,却有种复杂的情绪。我拿起手机,想拍几张照片,抬头看着她俩,不禁再次感叹,有气质的人,真的有先天优势,几十块钱的东西,穿在身上跟几千块钱的一样。其实穿什么牌子、多少钱的衣服并不重要,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知道你几斤几两,关键还是自己要有自信。
“其实胡蝶一直都挺好看的,以前我就发现了,只是瘦下来了你们这些臭男人才看出来。”贾冰把手搭在胡蝶肩膀上。
“去,你可别捎上我,要骂,就骂……”我一时没留神,发现失言赶紧住嘴。
“对了,张默淏在忙什么呢?”胡蝶倒是风轻云淡,而我还是胆小如鼠,总不能回答他忙着恋爱,随口编了一句:“他啊,他最近工作可忙了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话的时候收到张默淏的微信:“下周李澜妃过生日,我送点什么好?”紧接着,张默淏又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送上祝福。”我发出四个字。
他回了我一个“滚”的表情,这个人就是这么恩将仇报。
4.“给你五千万,离开我儿子”
到目前为止,我人生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是和张默淏、贾冰有关。这一次贾冰又给了我一个超级大的惊吓,只有在台湾八点档里看过,但打死我也不敢编的剧情。
白天,贾冰演出状态异常,是异常的好,超常发挥,居然一个动作、台词都没有错,惨遭领导大力表扬,差点就没把她的照片放大挂在墙上表彰了。
贾冰这个狮子座人生最经不住的就是两个事,一个是经不住批评,一批评就翻脸;另一个就是经不住表扬,一表扬就得意忘形。贾冰入团以来第一次被团长拉着手赞许,心里自然是已经飘了,迫不及待地来张自拍发到朋友圈。没等看到留言和点赞呢,就被人从后台叫出去,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贾冰还以为是自己的演出太成功了,终于有伯乐来发现她这匹千里马,要被某家影视公司签走了呢。结果那个女人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把贾冰打量了一番,冷着脸,没什么语气开了口:“贾冰,你好!我是为陆明禹的事情来找你的,我需要和你谈谈。”
贾冰没来得及卸妆,脸上花里胡哨的,双手托着裙角跟在女人后面,像童话里后妈身后的灰姑娘,一路小跑到了二楼咖啡厅。
边走贾冰边琢磨,陆明禹会有什么事需要派出这么气派的女人来找自己。被三儿了?不太像啊。欠钱了?这个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要是高利贷可以报警。一边想着,她一边攥紧自己的手机,准备关键时刻录像或报警。上台阶时,那女人穿的高跟鞋嗒嗒地敲在地上,贾冰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眼风甚至没扫过贾冰,自觉拉开二楼咖啡馆的门,示意贾冰进去。
贾冰更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狠角色,更加警惕了。
坐下之后,女人把墨镜摘了下来,抬起下巴,看着贾冰,缓缓地说:“你好,我是陆明禹的母亲。”
“噗……”贾冰一口果汁喷了出来,还好坐得够远,没有喷到对方的真丝衬衫上。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没想到,您……太年轻了。”就算给贾冰一百个脑袋,她也想不到这么年轻的女人会是陆明禹的妈妈。
要不是氛围微妙,贾冰下一句可能就会问:“你是不是去微整形了?拉皮、打针是少不了的吧?”好在她及时收住,把话咽下去,擦了擦嘴角的果汁。
“姐姐,不是。阿姨……不,那个……伯母啊,您好……”贾冰说出来“伯母”两个字,自己都觉得很不舒服。
陆明禹的母亲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伯母”这称呼,她认为贾冰是担不起的。
见陆母没有说话,贾冰继续说:“那个……虽然有点冒昧,但我实在是好奇,您看您这么的……”贾冰是想说衣冠禽兽来着,但是想了想平时我告诉她慎用成语,或是用之前仔细斟酌一下,才换了一个词。
“这么的光鲜亮丽,一点不像是长辈,特别是不太像陆明禹的妈妈。”
陆母脸上没用任何异样,冷静地说:“不用怀疑了,我是陆明禹的母亲,我喜欢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客套的话就不必了。”
贾冰心想,我没跟你客套啊,我是真实地在发问,为什么你看着这么光鲜,却能让自己儿子在健身房打工呢?这和一般的家庭父母对孩子的要求不太一样啊。于是贾冰继续发问:“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让陆明禹做这个啊?”
陆母一下被贾冰问蒙了:“他做哪个?”
“噢噢,对不起,个人隐私,我不该问的,也没有职业歧视,不好意思。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贾冰看到陆母的反应似乎有点明白了——离异家庭,一定是,离异之后母亲改嫁,很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这不重要,我今天找你是我希望你离开我儿子。”陆母单刀直入,干脆利落。高手出招,总是这么一击毙命。其实陆母能让贾冰说这么多废话,已经是足够容忍她了。
贾冰被陆母的直白噎得说不出话来,和男生的家长打交道贾冰一共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铁汉的事情,她当然心有愧疚,但铁汉毕竟跟她当初什么事情都没有,跟现在不一样。贾冰理了理心绪,对陆明禹妈妈说了句:“伯母,您稍等。”
然后贾冰默默拨通了我的电话,打开蓝牙耳机。
彼时我正沉浸在疯狂打字中无法自拔,从上午一坐就是一整天,思路来了谁都挡不住。一看是贾冰,有点奇怪,大家平时能在微信上联系的从不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使用原始通信方式了?
“怎么了,台柱子?”我接起来。
“您说您是陆明禹的妈妈,您希望……我……离开您的儿子,是吗?”出乎意料地,电话那头没有贾冰往日活泼的声音,她一字一句格外礼貌小心,还故意加重地咬字,很明显是说给不在场的第三个人听,难道是跟我说吗?我竖起耳朵,迅速分析这句话。
其实那天查了陆明禹爸爸的身份之后,我就一直悬着心,但是没想到预言来得这么快。贾冰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告诉我她现在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可奈何我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我换了只手,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离开,站起身去了阳台。
我深吸一口气,像特工电影里的指挥官一样,指导特工在迷宫中拿到线索然后找到出口,放低声音:“明白,继续。”
“和陆明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对他和我们家一定有了了解。我们早就安排了他的婚事,换句话说,不只是他的婚事,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大事。陆明禹今后的道路我们已经铺好了,说实话,在你之前也出现过一些插曲,这孩子都可以悬崖勒马,不过这次从时间上看,你是他谈得比较久的,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很特别的。”
“贾冰很特别”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了,陆明禹也是这么形容她的。此刻陆明禹的母亲一定也和贾冰内心一样焦虑吧。是不是母亲都会把儿子的女朋友当成假想敌,好像会夺走自己的儿子?陆母这么强势也一定这么想,另一方面又不确定对面坐着的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要是一般的丫头也就好打发了,根本不需要她本人兴师动众地跑一趟,可偏偏这是个特别的丫头。但陆明禹的妈妈毕竟是盛华集团的董事,是个精明算计的商人,能稳稳地把握操持陆家内外,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想到这儿,我后背一阵发凉。
“小姑娘,一个女人‘特别’不是最重要的,‘特别’只能一时得到注意,但没办法长久,他总有一天厌倦,我希望你明白,可以在最大价值的时候买定离手。”
陆明禹妈妈显然是有备而来,但这话怎么似曾相识啊?天哪,我知道了,是道明寺妈妈的台词。我有点慌乱,一时间想不到对策,不知道该让贾冰怎么回答。不等我回话,贾冰自己先开了口。
“伯母,从目前来看,我觉得你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你这样,陆明禹那样,但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也没有跟我直接说过,因为我不想给陆明禹太大的压力,我用我的最大能力在维护他的自尊和隐私。如果他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准备好了一定会告诉我,哪怕遇到问题我希望他能自己亲自来和我说,而不是……”
而不是由你出面。
贾冰这两年的戏也不是白演的,非常沉得住气,输人不输阵。
然而对方却并不领情,直接打断了贾冰的话:“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看似不染尘世,实则待价而沽。我直说吧,我有一套公寓,我可以送给你,但你必须离开陆明禹,立刻!”
贾冰又一口果汁喷了出来。我想她一定是想起来那天我们俩的聊天了,因为我也想起来了。
“给你五千万,或者一个亿,让你离开他,你会怎么做?”
一套公寓值多少钱像我这种穷光蛋一时也算不明白值不值五千万元,不过对于一个北漂的人来说,已经是完全足够的诱惑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气场不能输啊!贾冰同学总喷果汁真的太不利于谈判了,我见面得说说她这个毛病。
这时候贾冰又来了一句:“什么情况啊,你们是不是在拍真人秀?人呢?摄像机在哪啊?别跟我玩儿这个行不行?我弄不了。”
完蛋,彻底垮掉。
我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仿佛是我如临大敌。贾冰,贾冰,你能争点气吗?!
陆明禹的母亲完全理解不了贾冰的脱线:“不要表演了,我今天来,足够有诚意了。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不会再见了。”
“伯母,您先别走,我也有话说。”贾冰突然满血复活,“刚刚您说的什么待价而沽、什么不染红尘我也不能完全明白意思,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还有你的那套房我也不在乎,因为感情不是你想买就能买,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能解决的,如果你真的关心陆明禹,希望你能理解他现在工作的辛苦,我们都是普通人,不会整电视剧的那一套。”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我听完都要鼓掌了。
“小姑娘,你经历的事情还少,在社会上历练历练就会后悔你刚才说的这番豪言壮语。小姑娘,你不必急着回答,好好想清楚再来找我。”能听出陆明禹母亲语气里的不屑和嘲讽。
这时陆明禹从天而降。
贾冰给他发微信说演出结束的时候,他就问贾冰要不要来接她,但是一直没收到贾冰的回复,心里着急,就从家往剧团来了一趟。巧得很,多日不见的母亲,在这儿碰上了。
陆明禹的出现多多少少让贾冰有些意外,也见到了点靠谱的指望,她认真地问陆明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明禹没有回答,转头对他母亲说:“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来?”陆母十分严肃。
“我已经答应你和爸了,家里的事情我会处理,我的事情我也会处理,贾冰还不知道那么多,她也不在乎这些,你就不能让我们有一个单纯安静的未来吗?……”陆明禹故意压低了声音,后面有些听不清了。
“什么单纯安静的未来,我们给你的未来怎么了?你觉得难堪吗?别忘了你的身份和家里的状态,不要把整个家族都赌进你那不值得一提的欲望里!”陆明禹母亲算计好了一切,但是她很显然没有算计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出现,并且当面和自己顶撞。
我刚想提醒贾冰,让他们俩冷静一些,场面别失控了,结果听到陆明禹一声惊天大爆料。
“妈,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我告诉你吧,”陆明禹一顿,“贾冰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我去。”电话这头的我和贾冰异口同声发出了一句感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母此刻一定恼羞成怒了,应该很久没有人这样忤逆过她了,尤其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
“我知道。”陆明禹回答得很肯定。
“希望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陆母放了句狠话,应该是生气地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我在太阳底下晒得不行,从阳台走回了屋子,搬了个板凳坐下,小声问了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真有了?”
贾冰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问陆明禹:“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都不知道我有了?是下雨那晚吗?”
陆明禹无语了:“你傻啊!我们啥情况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本来以为我知道,但刚刚这种情况让我有点蒙了。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说我有了啊?”
“我要不那么说,我妈能走吗?”
“哦……陆明禹,我头都大了,你们家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好不好?我虽然是个演员,但我不想下了台比上台演出还紧张。”
“对不起!”陆明禹微微低下了头,“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好了,没事了,我饿了,先去吃饭吧。”她冲电话里的我喊了一句,“回头再跟你说。”
“你在跟谁说话?”陆明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没事,一不小心又给大编剧提供了素材。”
电话“嘟嘟”被挂断了,我有点恍惚,刚刚这件事情发生得太快,但是又很熟悉,仿佛自己在八点档的肥皂剧中看过,又仿佛我亲临现场观摩。我最后一句“你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没说出口,她那边就已经开始盘算今晚吃什么了。要碰上别的姑娘,这事怎么着也得聊上一宿,把陆明禹的祖宗八辈拉出来问个明白。她倒好,心大这事是不是也会遗传啊?我突然想起来上大学那会儿贾冰跟我们讲的发生在他们家的一件真人真事,当时笑得张默淏不顾形象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打滚儿。
贾冰上中学的时候,家里面曾经遭过贼,月黑风高夜,伸手不见五指,贾冰和她父母在家,但是根本没有睡觉。贾冰在书房,她父母在卧室,两个屋子之间隔着一个大客厅。妈妈最早听见客厅有动静,朝着外头喊了一声。
“冰冰啊,你在客厅找什么呢?作业做完了吗?”
“我没有啊,不是我爸在客厅吗?妈,昨天我买的那包零食放哪儿了?”
“胡说,大晚上的都几点了,还想着吃零食,赶紧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噢——你们也早点睡,晚安!”贾冰把房门一锁,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贾冰是被她妈妈的吼叫声吵醒的:“啊——家里遭贼了!”
贾冰在睡梦中突然惊醒,想想书房里也没什么武器,就拿着商务印书馆的那本比砖头还厚的汉语词典冲了出去,刘海儿还朝天向上。结果贾冰只看见客厅满屋狼藉,好好一个家被搬得精光,连她爸的外套都没放过,盗贼装了个盆满钵满,高兴地跳窗跑走了。
父母报了警,通过监控录像看到,那贼晚上十点翻进了客厅,不到十一点就满载而归。贾冰妈妈还有点好奇,当时家里三个人都在呢,怎么会不知道?在警察的提醒下,贾冰妈妈这才幡然醒悟,从派出所的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大喊了一声:“我知道了!”贾冰和父母昨天晚上听见客厅的声音,其实就是小偷放肆偷东西的声音,他们都以为是彼此在客厅,都懒得出去看一下,隔空喊话了很久,就是没人发现是小偷。
片警听了贾冰妈妈的分析,满腹狐疑地问了又问:“您确定吗?”我估计警察以后再发安全教育手册的时候,还要补充上一条:不要懒,如果听见家中有声响,请自行查看,不要误以为是某个家庭成员!
这小偷的心理素质也是过硬,内心无比强大,本来入室偷盗就够刺激了,以为没人的屋子突然传出对话,不知道下一秒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来。
遭贼之后有了教训,贾冰爸爸提议在家里装上一个可以报警的防狼器,但贾冰妈妈根本不知道上哪儿买,就一直拖着。直到有一天她和贾冰逛集市,那种“大猩猩”玩偶正在处理,里面有感应装置的那种。店家把它放在门口,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喊话“欢迎光临”。贾冰妈妈在门口端详了半天,觉得这个不错,跟家里整体的装修风格也很搭,一下采购了五个带回家。
“你觉得怎么样啊?”她问贾冰。
“我觉得很棒啊!妈,我带走一个,我要放在我寝室门口!”贾冰有她自己的小九九,这样再有寝室突击检查,她就有了准备。
“行!”贾冰妈妈一口答应。
在家门口安装完毕,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诡异地响起“欢迎光临”。贾冰家就是这样防贼的,估计贼再也不会去了,这家有毒,万一偷东西时笑出声来就不好了。
“你们……就没觉得回家有点奇怪?”我忍不住采访贾冰。
贾冰看了一眼笑得东倒西歪的我和张默淏,极其不屑:“这有什么好笑的,那大猩猩质量可好了呢,现在我回家它还叫‘欢迎光临’呢,宾至如归,懂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默淏笑得脸比衬衫还皱,“大姐,‘宾至如归’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贾冰这样的性格,才会和陆明禹在一起吧。陆明禹从小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里,贾冰这种性格反倒给了他安全感,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束缚,没有利益,可以开开心心地简单地生活。所以,不说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