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锁在箱子里的男孩
贾冰的事情还是没有瞒过父母，正在跟团旅游的二老提前飞回国，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女儿在北京的家。本来两人是想把贾冰数落一顿的，但是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后，贾冰爸爸竟先忍不住落下老泪。可怜天下父母心，贾冰从小没心没肺没烦恼惯了，二老何曾见过自己的傻闺女如此愁云惨雾搞得跟林黛玉似的，差把铁镐就能去葬花了。结果贾冰爸爸一哭，贾冰妈妈也跟着哭了，当妈的心疼女儿太不容易，本来临门一脚就要嫁进好人家的，没想到却落得如此凄凄惨惨戚戚。二老边哭着边念叨，陆明禹那样模样好、人品好的孩子怎么就进去了，但对陆家的事也丝毫没过问。
贾冰看着伤心的父母，连忙反过来安慰了一番：“爸，妈，别哭了，没事的！就您闺女这闪婚的速度，离下一次嫁人也不远了。”
此话一出，贾冰爸妈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贾冰妈伸手想打自己这不靠谱的女儿的后脑勺，手停在空中又放下了，这个从小到大放养了二十几年的野蛮公主，尽管没少跟着操心，但也从未动手打过，现在遇到了人生大事，还这么皮，二老估计在心里嘀咕，不知道女儿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但总算因此都止住了眼泪。陪着贾冰住了几天后，贾冰爸妈在贾冰的强烈要求下，留下一长串的嘱咐便打道回府了。我心里担心贾冰一个人在家憋着胡思乱想，于是就把她约出来逛街，买买衣服、包包、化妆品什么的，总之喜欢什么买什么，希望“买买买”能不负盛名地发挥神奇的功效让贾冰早点恢复神采，走出阴霾。
开会时偶尔听到李澜妃的消息，听说为了达到片方的要求，她正在努力减肥，根本就不肥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快瘦成纸片了，照张默淏的话说，李澜妃基本是靠光合作用活着，再这么下去估计很快能得道成仙。可是李澜妃自己却还不满意，身上虽然瘦得没有二两肉了，一张鹅蛋脸在镜头下却还是显得有点圆润。所以，不顾张默淏的反对，她默默地找了一家整形医院在自己的下巴上打了两针玻尿酸，把鹅蛋脸填充成了瓜子脸。对于这件事情，张默淏和我吐苦水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晓峰，虽然你审美不如我，但你说句公道话！”
啧，这话什么意思……
张默淏不管我理不理他，接着自顾自叨叨：“她觉得自己的脸上镜是圆的不好看，我不能不同意吗？明明就很好看啊，非要变成蛇精脸上镜才好看？人家赵丽颖、石原里美不都是圆脸也照样红吗？”
我擦了一下张默淏因为慷慨陈词而飙到我脸上的两滴唾沫星子：“那你干吗不阻止她？冲我嚷嚷有用吗？又不是我让她去的。”
张默淏闻言立即耷拉了脑袋，一声叹息：“她说我要是反对就是不支持她的事业……”
我拍拍张默淏的肩膀：“又没往你脸上打，再说那么贵的脸，你还受益呢！”
张默淏听完回手就要对我施暴，幸亏我反应快躲进了房间。
李澜妃带着全新的瓜子脸继续试镜，还好几次试镜都挺顺利，过五关斩六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可惜，现实总是很残酷，试镜的结果要么在最后一刻出局，喜欢的角色被关系户抢走，要么出局了给个安慰奖，特约演出个丫鬟什么的。李澜妃从信心满满渐渐被磨到沮丧万分……委屈的她在张默淏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张默淏自然还是心疼女朋友的，柔声细语地安抚了半天，又说了一通相信李澜妃一定能找到伯乐、一定会成功的好听话。李澜妃眨巴着含泪的杏眼看着张默淏：“默淏，我只是缺一个机会对不对？”
“当然。”张默淏毫不犹豫地附和。
李澜妃：“可是，机会不会平白无故掉下来……你再帮我去问问晓峰好不好？”
张默淏瞬间沉默了。
“淏？”李澜妃说着眼泪就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一圈又一圈，眼看就要落下。
面对李澜妃期盼的眼神，楚楚可怜的样子，张默淏却低下头：“对不起……”
李澜妃一下就变了脸色，离开张默淏的怀抱，盯他看了好一会儿：“为什么？”
“我……”
张默淏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然后，他和李澜妃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大吵了一架，之后开始冷战。一段时间之后我辗转知道了这件事，张默淏的解释是他只是觉得不想让我做这样的事，也不希望李澜妃靠走后门得到机会。我也想试着开解他，但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我总是莫名地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特别害怕他和李澜妃吵架与我有半点关系，此时我和张默淏有着同样的理想——希望世界和平，哪怕是暂时的表面和平。
在张默淏和李澜妃冷战期间，我跟贾冰的来往倒是变得频繁了，她的状态好了不少，不过这孩子虽然心大得没边，嘴上也老说自己没事了，但遇到了这么大的坎坷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所以，为了给贾冰补补身体，我挑了个周末专门煲了盅鸡汤带去给她送温暖，顺便带猫崽子“小鱼”去宠物医院打疫苗。结果，非常倒霉的，我在贾冰家附近丢了手机……
我站在十字路口，抱着猫咪“小鱼”，周围的行人人来人往，我却感到孤立无援，都不知该向谁求助，心里兵荒马乱，一直咒骂杀千刀的小偷，我很多工作资料都还没来得及备份，而且手机里有一些演艺圈同事的联系方式，万一被利用我担当不起啊！我宁愿再买十台手机也绝不重写这些东西，不，我宁愿去跳通惠河！
猫咪“小鱼”舔我的手指，“喵喵喵”地叫，让我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为了不跳通惠河，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我还是火急火燎地去派出所报了案。
当天值班的警察一看就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一看年纪就比我年轻，不过小伙儿处理案子的时候还挺像回事的。简单地做了记录之后，告诉我别着急，苹果手机有查找功能，然后他打开电脑，登录了苹果官网，开启手机查找功能，帮我锁定了手机的位置。真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电脑高手，接着就带我火速去了附近的一个二手手机市场。
到了手机市场，人头攒动，这位警察弟弟带着我直奔一个摊位，跟一个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就这样，手机还没在二手贩子的手里焐热，赶在被刷机之前回到了我手里。这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实在令我感动，简直是恩情似海。
我们从二手手机市场出来，正巧路边有一个馄饨店，我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两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中午了。
“确实该吃午饭了。”小伙子说。
“嗯嗯。”我用力点头，“我请你吃馄饨吧。”于是我们二话不说进了小店，麻利地点了两碗馄饨，然后一脸期待地坐下等老板上菜。
席间，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不少，原来警察弟弟叫毛毛，是云南人，在北京读的警校，毕业之后考进了派出所，说来也巧，他分到现在这个局里也就没几天的事。我坐在毛毛对面，他笑起来阳光十足，让人莫名觉得一身正气，很是靠谱，和时下流行的什么阴郁美男、痞帅的坏小子之类的完全不同。
“警界就需要你这样有正义感又牢靠的人才！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现在应该人已经在通惠河里了。”
毛毛被我夸得一脸灿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过奖了，应该做的，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编剧，就是写剧本的。”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因为行业相对特殊，普通人听到都会比较好奇。然而毛毛的反应比普通人更大，他瞬间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筷子，睁大眼睛看着我：“真的啊？”我缓缓地点点头，他立马激动起来，“哎呀，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电视剧，我最佩服你们当编剧的，那些故事你们是怎么编出来的？太厉害了！”
我本来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警察弟弟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警匪片看多了长大才当警察的，这会儿被他说得那么真诚，都把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过奖了，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还是警察叔叔惩恶扬善比较厉害。”
“不、不、不，还是你厉害，你们编剧编的那些刑侦剧多精彩啊，惊心动魄的。”
“编剧再厉害也不如生活本身精彩，你看今天这么戏剧性的事情我就写不出来。”我是真心话。
“那你把今天的故事写进剧本吧，把我写得帅一点，哈哈！”毛毛开朗地笑道。
在找到了话题之后我们继续闲聊，巧上加巧，毛毛告诉我他特别喜欢丘山和紫嫣，我很爽快地答应有机会就帮他要一张签名。他很开心，我们两人聊得投机，还相约一起撸串，也就是这样，我交到了毛毛这个朋友，这份偶然的缘分却对他今后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旧事未消，新茬又添，胡蝶的“小狼狗”前男友不甘心自己被踢出局，竟然使用下作的手段，找水军黑胡蝶的淘宝店。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店里多了上百条差评，等级掉得厉害，甚至连胡蝶的微博也沦陷了，淘宝店铺的营业额直线下降。
我知道之后赶紧去网上搜了一下，“卖假货”“假网红”，还有人扒出了胡蝶上学时候的照片，言之凿凿地说胡蝶整容，我看了不到两分钟就赶紧关了。之前一直不知道网络暴力有多可怕，现在算见识到了。水军只要花钱就行，但要澄清为自己辩护却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我替胡蝶不平：“就没有办法回击吗？”
胡蝶倒也不恼：“没有直接证据，再说有证据又能怎么样？打官司花的时间更长，索性下个月干脆关掉店铺吧，早点止损。”
胡蝶关店的速度很快，过程干净利落，然后继续当她的模特，接拍广告，而且收入不菲，人还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奈何冤家路窄，模特圈子又不大，胡蝶在工作时偶然又碰见了“小狼狗”，明明他劈腿在先，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和在场的其他嫩模一起讽刺胡蝶，说什么“丑女妄想真正翻身““应该去拍电影《猪扒大联盟》不用化妆”“网红卖假货坑粉丝”等，骂胡蝶是想当网红捞钱，结果经营品牌失败，又不要脸地回来做模特，穿谁家衣服谁掉价。本来，从“小狼狗”出轨到淘宝店关掉这段时间，胡蝶都非常冷静，情绪平淡得简直近乎冷漠，可这次“小狼狗”太过分了，胡蝶女侠终于爆发，前一秒还在涂口红，下一秒反手就给了“小狼狗”一记响亮的大嘴巴子。
“啪！”手掌扇到“小狼狗”脸上的脆响声大得吓人，“小狼狗”脸上顿时多了鲜红的五指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刚刚还和“小狼狗”一起嘲讽胡蝶的嫩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做鸟兽散。
“说够了没有？我给你留一分情面，不跟你计较你还蹦跶没完了？非想让我把你怎么劈腿、怎么吃软饭，干了什么不要脸的勾当都说给大家听才开心是吗？”胡蝶声音不大，语气冰冷，眼神里满是不屑和鄙夷。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很生气，也没什么伤心的感觉，她就是看不惯这样恶心人的事，如果有怒意和难过，也是气自己瞎了眼才跟这种人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这一巴掌疼得“小狼狗”龇牙咧嘴，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捂着被胡蝶打得热辣辣的半张脸，恶狠狠地盯着胡蝶：“臭三八，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打老子？是你不要脸出轨在先的！”被打得恼羞成怒的“小狼狗”对着胡蝶怒吼。
“你说什么？”胡蝶不可置信地看着倒打一耙的“小狼狗”。
“我说什么？你一直藏着一箱子破烂，里面全是你和那个人的照片还有小人书，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
胡蝶听了“小狼狗”的控诉，气势竟顿时软了下来，她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驳一个字。最后，无言以对的胡蝶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而那个“被锁在箱子里的男人”，除了张默淏，还能是谁呢……
2．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次去西安演出，在火车上大家都睡了，我睡不着，想去车厢尽头有灯的地方看一会儿小说，发现胡蝶也在那儿站着，静静地看着窗外黑夜中呼啸而过的影子。我们开始聊天，于是胡蝶给我讲了她和张默淏小时候的事。
胡蝶和张默淏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他们五岁的时候，他们的父母是老相识，张默淏被他父母从外婆家接回来，胖乎乎的，看见胡蝶就毫不客气地抢了胡蝶的玩具，害得胡蝶哇哇大哭。张默淏看见她哭了，用手给胡蝶擦眼泪，胡蝶看着眼前这个胖小子，停止了哭泣，谁知张默淏顺手又拿走了另一样玩具，胡蝶又哭了起来。
两年后，两人一起上了小学。张默淏混世魔王的样子初显，书本、橡皮、作业本、帽子、手套，什么都丢。把张爸和张妈气得没办法，就让他在胡蝶家写作业，胡蝶答应了张爸和张妈管住张默淏。一开始张默淏还有羞耻心，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后来开始肆无忌惮，什么都指望胡蝶帮忙。胡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架不住张默淏爱耍赖，每天在学校门口用一瓶汽水贿赂胡蝶，顺利拿到胡蝶的作业本，开心地抄起来。
初中，张默淏疯狂地迷上了漫画书，上课看，回家看，被老师没收，他就说是胡蝶的。胡蝶学习好又听话，老师就让胡蝶拿回去，批评她不准再带到学校。胡蝶委屈，要告诉张爸和张妈，吓得张默淏不敢回家，胡蝶看他可怜就放过他一马。张默淏又迷上游戏厅，软磨硬泡让胡蝶在附近书店等他玩完了一起回家，这样家长就不会起疑心。胡蝶不同意，张默淏就承诺圣诞节送胡蝶一个发卡。很快东窗事发，张默淏去游戏厅被邻居小孩告发，回家被一顿毒打，张默淏视死如归，没有把和胡蝶的约定供出去，但胡蝶胆子小，不打自招，气得张默淏说自己白白多挨了一顿揍，两人一起受罚。
有段时间胡蝶开始疯狂长高，并且发胖，比张默淏高出一头，有男生嘲笑胡蝶，给她起外号叫“金刚”，张默淏知道了满操场追着人家打。有一次胡蝶在课余补习班，被一个淘气的男生叫“肥婆”，胡蝶哭着跑出去，正碰上在操场踢球的张默淏，张默淏知道后，带着整个球队的男生冲到兴趣班叫那个男生出来，后来校长来了才平息。
高中之后，张默淏也有了更俊朗的模样，很多女生开始偷偷给张默淏写信，张默淏都嬉皮笑脸地不去理会，让胡蝶把信都藏好。胡蝶会在张默淏的允许下，打开信看一遍，把错别字标出来，像批作业一样打分，然后还给张默淏，这成了两人的一种恶趣味。张默淏还不够成熟，心思都放在篮球上，每天下课都去打篮球，偶尔一次张默淏带球跟胡蝶显摆，被胡蝶随手拦下，张默淏惊呆了，面子上挂不住，要跟胡蝶单挑，结果意外地发现胡蝶反应很快，投球也准，手感远胜张默淏，于是在张默淏的怂恿下，胡蝶去参加了校队女篮。结果胡蝶果然有天分，身高更占优势，一发不可收拾，一路从校队打到全省冠军，顺理成章地成了体育特长生。
胡蝶忙于训练和比赛，她和张默淏开始各自忙碌。张默淏的朋友更多了，他总有办法让人家喜欢自己。后来他爸妈去外地工作了，没人管他，他就越发肆无忌惮，也不再需要胡蝶这个挡箭牌了。高二时候张默淏班里转来一个学钢琴的特长生，暗恋张默淏，知道胡蝶跟张默淏要好，故意跟老师打小报告说胡蝶为了不值日每到训练时间就走，胡蝶气不过和她理论，谁知上了她的当，她一开始还理直气壮，结果见到张默淏过来就开始哭，说胡蝶欺负她，张默淏反过来说胡蝶怎么以大欺小，胡蝶有理说不清，回家之后越想越气，哭了起来，怎么也想不通张默淏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欺负自己，难道他真的喜欢那个女孩？想到这儿胡蝶哭得更厉害了，打算再也不理这个白眼狼了。后来班级里就开始传言张默淏和那个女孩谈恋爱，为此张默淏还被老师找过家长，但张默淏这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向胡蝶求助，胡蝶也视而不见。
后来胡蝶意识到人慢慢长大，总会忘记丢掉以前的一些朋友，虽然小时候都是胡蝶护着他，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也正常，胡蝶不怪他。但是高考那天，张默淏一早特意跑到她家，送了她一块手表，听人说戴表考试会走好运。
高考之后，胡蝶看着腕上张默淏送她的手表，心情复杂，她知道从此以后，班级里可能再也没有这个让她欢喜让她忧的张默淏了。胡蝶从床底下翻出最里面的小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全是张默淏送给她的东西——汽水瓶盖、漫画书、发卡、游戏机、不干胶、大头贴，看着看着竟然哭了起来，她像着了魔一样，在张默淏妈妈那里偷看到他的志愿，想反正自己是体育专业，差不多的学校都能上，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志愿也给改了。从此，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的心，可是张默淏却一直躲着她，两个人开始了猫和老鼠的游戏。
3．“我没有温柔，唯有这点英勇”
时间匆匆，陆明禹出事之后，日子又过去了几个月。贾冰虽然不似一开始魂不附体的样子，但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除了演出一定要出现之外就窝在家里，应酬也基本都推了，偶尔到我家来，学着做饭、煲汤，生活过得无比规律。没想到，鲜活的奇女子贾冰也会一夜间改变，现在是名副其实安静的仙女了，倒是符合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我不禁又感慨，贾冰也好，胡蝶也好，境遇和变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
直到贾冰在来我家的路上目击了一个小事故，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妇女撞了一个小姑娘，被撞倒的小姑娘扭伤了腿，倒在地上，妇女却头也不回地肇事逃逸了。贾冰拎着一兜小龙虾对扬长而去的单车穷追不舍，沉睡了多天的灵魂终于被正义感唤醒，身体里的小宇宙全力爆发，足足追了两条街，妇女一边奋力骑着共享单车一边喊救命，内心极其崩溃。就这样，贾冰硬是把肇事的妇女截了下来。
贾冰喘着粗气抓住妇女的胳膊，妇女已经没力气蹬自行车了。贾冰执意要妇女回去，送被撞的小姑娘去医院并道歉，不愿意负责的妇女不仅矢口否认，还反咬贾冰是神经病碰瓷。一来二去，引来了一群路人围观。对于“碰瓷”这件事情，我国人民群众基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的厌恶，再加上倒打一耙的妇女脸皮够厚，装成无辜受害者的样子，装得贾冰这个专业演员心里都自叹不如。再加上刚才整个追逐过程贾冰表现得太过强势，反倒是逃逸妇女更像弱者，围观的路人真的开始怀疑是贾冰在恶意碰瓷，有人开始用手机录像。
贾冰百口莫辩，不理会旁人的质疑，她拼命扯住想逃逸的妇女，一定要把她带回去找到受害的小姑娘理论清楚。于是乎，一群人围在路口造成了交通堵塞，还在争执不下的时候，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停在了路边，围成一圈的人们立马散开为警察让出了一个口。刚刚一团乱的时候，有路人报了警，巧的是，赶到现场的居然是毛毛。
毛毛在车上就远远看见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姑娘和一个架势非常彪悍的妇女正在争执，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姑娘不依不饶地揪着妇女，明明细胳膊、细腿的那么纤弱却一点也不胆怯。原来漂亮姑娘不都是娇滴滴的，也有这种强悍的霸王花，以至于他全然被贾冰吸引了注意，脚步竟然不自觉地放慢了。
就在毛毛走神的时候，被妇女撞了的小姑娘也被好心人搀扶着赶过来，气急败坏的妇女眼看自己要败露竟然趁机一把甩开分神的贾冰，骑上车就想跑。反应过来的贾冰立即挡在车子前面，却被躲闪不及的妇女撞倒，由于力量太强，贾冰头一下磕到了马路牙子上。
这时候，毛毛最先做出反应，一个箭步过去扶起贾冰。
“你没事吧？”毛毛看着贾冰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皱眉。
贾冰摇了摇头，看清眼前的人是警察后，立马拉住了毛毛的胳膊：“警察叔叔，快拦住那个大姐！”
这反应令毛毛哭笑不得，所幸那位还想逃逸的妇女已经被围观的热心路人拦住了去路。在被撞小姑娘和赶来的目击者的指证下，终于还了贾冰的清白，舆论反转，一边倒地赞扬贾冰见义勇为。
毛毛把妇女和小姑娘的纠纷交给自己的同事后，开车把贾冰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其实磕一下后脑勺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贾冰又不是蛋壳没那么脆弱，但毛毛还是因为贾冰一句“觉得有点想吐”而坚持把她送到了医院。
贾冰检查了一圈，拍了X光，结果是，脑子没震荡，精神正常一点事儿没有，但是，肚子有事。医生告诉贾冰，她怀孕了。
在医生嘱咐贾冰要去妇产科好好再检查一下之后，毛毛带着贾冰离开医院又回派出所做了协助笔录，其间她顺便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我和张默淏。接到贾冰的电话，我和张默淏都震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放下手头的事就火速赶去派出所。到了之后，我和毛毛很惊喜地认出了对方，边感慨着世界怎么这么小，边问了他一些贾冰的情况，确认贾冰没什么大碍，又再三感谢了毛毛之后，我和张默淏陪着贾冰打车走了。
一路上，我和张默淏一会儿偷眼看跟没事人儿一样的贾冰，一会儿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贾冰先开的口：“你俩别看来看去了，陪我去妇产科。”
“啊？现在啊？”张默淏问了一句。
“不然呢？等孩子生出来再去吗？”
“……那师傅，麻烦您掉头去医院。”我乖乖地点头又吩咐司机，司机的表情从听了贾冰的话之后就很是复杂，总结起来应该是因为八卦而感到有点兴奋却不能问而要憋着的样子……
我和张默淏无法解释什么，贾冰则摇下车窗专注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一路无言，我们仨默默到了医院。
到妇产科做了全面的检查之后，医生告诉贾冰，她已经有了小俩月的身孕，胎儿目前一切正常，还有就是一堆我和张默淏听不懂的东西。看我俩一头雾水连叶酸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医生不太高兴地问了一声：“你俩谁是爸爸？”
“……”这个问题很尴尬，我和张默淏陷入了沉默，总不能告诉医生，孩子他爸其实正在监狱里蹲着吧。
贾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默淏，然后果断地伸手指了指张默淏。
那一刻我多少是有点受伤的，不过脑子里还是忍不住臆想这孩子要真是张默淏的，那基因得多强大，长大后必须是个“祸水”啊！同时谴责贾冰你可真势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以后让眼前这个“孩子爹”照顾你吧！
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张默淏已经无奈地乖乖接受了医生的一通教育。一番嘱咐，又定了复检的时间后，我和张默淏又陪着贾冰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我和张默淏一左一右地搀扶贾冰，贾冰像慈禧太后一样昂首挺胸。也不知在想什么，我和张默淏也不敢开口。
经过一所学校，好多家长接孩子放学。贾冰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决定了，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贾冰又一个惊雷把我们炸黑。
张默淏：“你生，谁养？”
贾冰：“我自己养！还有你俩也帮我带一带。”
我和张默淏同时张大嘴：“啊？”
贾冰：“还有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俩轮流陪我去产检了。”
我和张默淏：＂……＂
贾冰：“你俩不用大惊小怪的了，现在单身妈妈也不稀奇，别人行我也行。”
贾冰遇到的每件事情都不简单，但她都没有颓丧，而且还做出了比别人更大胆的决定。
看我和张默淏不说话，贾冰在我俩中间张开胳膊搭在我俩肩上：“杨千嬅那首歌怎么唱的？‘我没有温柔，唯有这一点英勇’，对吧？”
我和张默淏只能点头。
就这样，我和张默淏、胡蝶轮流照顾贾冰，时间又一天天过去，一转眼，贾冰的肚子开始显怀了，于是她去向剧团团长申请再演一场就休假。贾冰坐在团长办公室：“我知道，团里上上下下肯定都知道了我的事，这段日子大家一直对我格外照顾，肯定也有人把我当笑话，我能理解。”
团长语重心长：“小贾啊，你别胡思乱想，谁年轻时候没有冲动过呢？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其实谁也真正影响不了你，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其他都不重要。”
贾冰：“谢谢团长。”
团长：“这次又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你自己可要想好啊，有些责任不是一拍脑门儿就能承担的，你自己有多强的肩膀能扛得住？”
贾冰：“团长，我明白，我其实不糊涂，这个我想好了，我会加油的。”
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贾冰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半天说“有困难找组织”，最后拍了拍贾冰的肩，准假了。
贾冰休假前要表演最后一场，为了表示支持，我和张默淏主动买了前排的票，而贾冰为了感谢之前帮过自己的毛毛，也送了他一张票。演出当天，我和张默淏、毛毛坐在台下看贾冰的最后一场演出。怀孕后的贾冰在台上仍是风风火火又唱又跳的，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台下观众热情高涨，他们怎么会知道台上这个下腰又劈叉刚刚还表演了侧翻的人会是个孕妇，而这个孕妇已经把台下的我和张默淏吓得一身冷汗。
孩子，你妈不是一般人，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挺住啊！我正祈祷着，却看到一旁的毛毛似乎看得很是开心入迷的样子，双脚都在不自觉地踩着拍子。
我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铁汉。
贾冰不再演出安心养胎的这段时间，张默淏同学过得有些辛苦，情场不够得意，一不小心还失业了。
事情从上个月开始，张默淏要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关于环境的。平时都定居在国外、难得能在国内接受采访的几个生态环境专家和生物学家好不容易聚在一个会议室里，张默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花了很多心思做采访准备，为此熬了两夜几乎把几个专家的主要学术报告都读了一遍。如果这次采访成功，张默淏的稿子一旦通过，不仅不会被裁员，年底评选优秀标兵都有希望，如果成功了还有可能拿到一笔数目很可观的奖金。所以，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发展，这次成绩对张默淏来说都非常重要，是他来北京找到第一份正经工作后要交付的最重要的成绩单。而作为一个很识大体的人，在这件事上，我一直正面地鼓励张默淏，甚至在他出发去采访之前特意下厨炖了鲫鱼豆腐汤，还叫了贾冰和毛毛一起来给他打气，把张默淏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边张默淏还感动着呢，那边厨房里的贾冰掀开了锅，表情疑惑地看着锅里的鲫鱼：“鲫鱼不是催奶的吗？我这才怀了几个月啊就吃这个，早了吧？”
贾冰的话把毛毛逗笑了。
“你笑什么？”贾冰瞥了毛毛一眼。
“不是，你们演艺界说话都这么逗吗？”毛毛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
鲫鱼出锅，毛毛也拿出了从老家寄过来的火腿，火腿被众人迅速地一扫而空，比鲫鱼还受欢迎，大家狼吞虎咽的吃相简直丢光了“演艺界”的脸面。
隔天，做好充分准备的张默淏一早就出门了。结果，他还是很长脸的，不仅人品爆发成功采访到了每个专家，回来后还灵感爆炸，洋洋洒洒地写了两万多字的专题报道，文中针对空气环境做了非常全面具体的分析并提出了多个合理意见。交稿当天，张默淏比平时回来得晚一点，因为他跑到超市去买了满满两大袋火锅食材还抱了两打啤酒，一到家就支起了火锅，边准备开火边哼着小曲，我看他开心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就知道专题稿肯定通过了，心里也挺替这小子开心的。
饭桌上，我和张默淏两人涮着火锅，推杯换盏，难得轻松。
“晓峰，我跟你说，食物对于人不只是维持生命的物质，还是一种重要的仪式。”张默淏边在锅里涮着肥牛肉，边感慨。
“哦……”我把菜塞进嘴里，“你到底想说啥？”
张默淏似乎很惆怅地轻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起刚到北京的那天，咱俩也是这样吃着饭喝着酒聊着过去和未来。”
就是说，那时候的我们都带着对未来的不安和憧憬，现在想想，当时定下的小目标基本都已经实现，或者也接近了。看来，努力是会有回报的，而且我们还是挺幸运的。
“晓峰，我想，等奖金发下来我们就去租个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就不用挤了。”
张默淏说完举着啤酒想跟我碰杯，我却躲开了：“嫌挤你可以现在就搬走啊。”
“那不行，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这样你就成留守儿童了，在家宅着没人管你，你会长毛的。”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长毛挺好的，现在大家都想长，总比秃了强。”
“不是，”张默淏不依不饶地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起来有个电影，女主角的姨妈给女主角寄了张报纸，那报纸上的报道说，一个单身独居的老人不小心在家猝死了，死后没人知道，最后被自己养的宠物狗吃掉了……”
听到这儿，我甩了筷子：“张默淏，你诅咒谁呢？！放心，我会努力攒钱，以后住最好的养老院，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
“养老院啊……”张默淏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唉，你这么说，等咱有钱了投资个老年社区呗，像爱情公寓一样，还是可以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
“行！”我又拾起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捞起锅里的一个牛肉丸子，“你住哪栋楼记得告诉我，我好住得远点。”
我说完，张默淏就气鼓鼓地瞪着我，憋出四个字：“忘恩负义……”
这天晚上，吃火锅探讨人生的活动在争辩我是不是忘恩负义的话题中结束了。可是没想到，张默淏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规划，却赶不上这个世界快速而残酷的变化……
一周后，杂志如期出版，正面、反面翻了个遍都不见张默淏的报道，张默淏都快把手里的杂志翻烂了才惊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困惑又恼火的他当即去找了主编。一开始，主编告诉张默淏报道是临时被撤的，但是他却没有告诉张默淏其中的原因。无奈，张默淏又回去翻了一次杂志，沉下气来仔细查阅之后，他终于发现原本应该刊登自己文章的版面被刚刚从国外调来的记者做的报道代替了。
于是，张默淏直接去找社长理论，社长是这么说的：“小张啊，你的资历还浅，各方面也还需要锻炼嘛，杂志社给了你这么多机会，是让你学习的，你要感恩啊。”
张默淏心里默默骂了声娘，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可是社长，要说资历，不是新来的人更短吗？”
“他虽然是新来的，可是在行业里已经有一些人脉和资源了，而且有在国外工作的经验，人生没有一帆风顺，有人取代你，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你大爷……”
结果，张默淏一气之下，没等到公司开除他，他当场把社长给炒了。不承想，杂志社本来就要裁员，他的冲动没有得到任何挽留，走人的时候，只有前台年轻的小姑娘对他恋恋不舍。
天堂地狱，一夕之间。张默淏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本来信心满满却惨遭全盘否定，心情跌落谷底，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大白天的，张默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软硬兼施地劝他都没用，连猫咪“小鱼”在他房门外可怜兮兮地叫了半天他也不为所动。为了不让他沉沦下去，我只能使出百试百灵的撒手锏——趁着夜黑风高，在厨房煮了一锅麻辣牛肉方便面。
很快，满屋空气都是麻辣牛肉味的，任哪个没吃晚饭的人闻了都会按捺不住，绝对是深夜救赎（报复）的最佳选择。
张默淏被这香味生生逼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餐桌边，等着我把面端到他面前，然后边大口地吃着边说我没有人性。猫咪扭着猫步靠到张默淏脚边，安然地蜷着身子睡了。
窗外风很大，把月亮吹得有些凉。
4．去听孙燕姿的演唱会
自从贾冰在家待产后，日子就过得比老佛爷还舒坦，天天对我和张默淏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不是要在大白天打麻将就是要在大半夜吃小龙虾。打麻将说是为了锻炼孩子的大脑，吃小龙虾说是给孩子补钙，反正就不说是为了自己消遣，我们揭穿她，她又说是妈妈心情好宝宝心情才能好，简直无法无天，我和张默淏还只能“任人宰割”，乖巧得跟老佛爷的贴身小太监似的。当然，为了照顾孕妇，贾冰怎么“作威作福”我俩都没啥，可最要命的是，有一天，她忽然嚷嚷着要去看孙燕姿刚好巡回到北京的演唱会，说自己从初中开始一路喜欢孙燕姿到现在，作为铁杆粉丝，非去不可。
“不行！”我和张默淏异口同声表示反对。
“为什么？”贾冰一脸不可思议，十分不理解我们竟然提出反对。
“大姐，你怀孕了记得吗？演唱会人山人海的，还那么吵，你肚子里那个受不了。”
“我会小心的。”贾冰摸着肚子。
我掏出手机迅速百度了一下，关于孕妇能不能看演唱会，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你自己看怎么说的，”我把手机凑到贾冰面前，读着上面的解答，“长时间待在演唱会这种环境里，容易因为久坐疲劳而出现盆腔出血，进而导致流产……吓死人了，你干吗非要去啊？”
“你们不懂，我粉孙燕姿已经十几年了，她的专辑我每张都买，买一张收藏一张。跟你们说，高中的时候我偷偷跟同学跑去机场接机，那才叫人山人海，那是老娘第一次接机，可能没经验年纪又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挤到第一排去了。挤是差点没挤死我，但是我那次离燕姿超近的，她过来的时候，我就拼了命跟她挥手，然后还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专门走过来跟我握手耶！我回去的时候哭了一路……”
“你肚子里那个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才真的要哭……”听到这儿我默默提醒了一句。
“乌鸦嘴！呸呸呸！”贾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乖乖听老佛爷继续讲古，“后来，燕姿结婚生子，发专辑的速度就变慢了，人也是半工作半顾家的状态。但是，只要她出山开唱，我一定每场都去。”
“你都去过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啊。”我说。
“不，这次最重要，一定要去！”贾冰语气和样子都特别坚定。
“为什么？”这次换我和张默淏一脸惊讶。
“因为，孙燕姿是我的青春！”贾冰指着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我要带着我的孩子，去和我的青春打个招呼，也跟我的偶像说一声，告诉她：‘我从小就喜欢你，已经好多好多年了，现在我跟你一样，也要当妈妈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贾冰的话让我和张默淏一时无言。
“哎呀，放心，我买看台票，离舞台远远的，而且我听完《我要的幸福》就走，我保证！”贾冰像煞有介事地举起右手起誓，我和张默淏无力反驳，只能表示支持了。
毛毛知道贾冰要去看孙燕姿的演唱会之后，自告奋勇说要一起去，原来他也是孙燕姿的粉丝。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更何况毛毛还是最靠谱的人民警察，于是，我们买了四张黄牛票，一起陪着“贾太后”去追忆青春。
演唱会当天，体育馆门口人潮涌动，排队的观众把场馆的各个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大型演唱会的氛围很是热烈。虽然我不常看演唱会，但看演唱会总要有看演唱会的样子，于是我在路边给大家买了几根荧光棒。贾冰从前一天晚上就兴奋得不行，这会儿更是兴致勃勃跟打了鸡血一样，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小心地把她护在中间，跟保镖护着大佬一样给贾冰隔了一堵人墙，那阵仗估计和孙燕姿要上台也差不了多少。
演唱会如期开始，台上的孙燕姿光芒万丈，台下的观众席一片灯海。我虽然是陪贾冰来的，但也很开心地享受了一场万人齐嗨的演唱会，像孙燕姿这样有很多代表作的一线歌手，就算我和张默淏只是来凑热闹的，一样能哼几句《天黑黑》《我不难过》《绿光》《第一天》《我怀念的》等脍炙人口的歌，这就是流行。然而，自称也是孙燕姿粉丝，同时离贾冰最近的毛毛却完全没有享受到这场演唱会，因为不知道从哪首歌开始，贾冰就哭成了一团，也不知道是跟青春打招呼的副作用太大还是孕期荷尔蒙作祟，总之贾冰是越哭越厉害，一边号一边跟着唱，也不管自己号得好听不好听。一旁的毛毛只好一边不停递着纸巾，一边不停安抚贾冰。
为了盖过巨大的音乐声，他不得不喊着说话：“求求你别哭了，我都害怕了！”
贾冰见毛毛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可能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孕妇，终于收敛了一些。就这样又过了两首歌之后，舞台上终于响起了《我要的幸福》前奏，我、张默淏、毛毛顿时齐刷刷望向贾冰。贾冰专注地听着动人的旋律，在我们仨的注目中，忽然就站了起来。她一动作，我和张默淏还有毛毛也条件反射般跟着站起来，并且手挽着手为她围出了一个保护区，搞得周围的观众一时被我们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还好我们在遥远的山顶区并不碍事。而此刻，被围着的贾冰就像站在自己的小小舞台上，远远凝视着喜爱了多年的偶像。远处大大的舞台演出依旧精彩，而台下的小舞台也跟唱得动人，我们就这样守着贾冰，直到这首歌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而后，贾冰擦干眼泪，潇洒地大手一挥：“撤！”我们在掌声和欢呼中默默离开了体育馆，将人潮和喧嚣抛在了身后。
回去的路上，毛毛开车，张默淏静静地望着窗外浮华的夜景没有说话，我也觉得耳边依然回荡着孙燕姿铿锵有力的歌声。美好的音乐犹如天籁，但我们心里却都有点不是滋味。贾冰在偶像的演唱会上告别青春，也是向过去的日子挥手告别，做个小结，自此她就从天真浪漫的少女贾冰变成了肩负养娃重任的母亲。这个转变对于任何一个少女来说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更何况贾冰还是个单亲妈妈，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坚定而执着，固执而义无反顾，但她相信她要的幸福就在不远的未来……
几天后，我的新戏在经历了多次险些夭折后终于坚挺地要开机了。而在新戏发布会上，我竟然见到了李澜妃，并且是在后台，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方本亲密地互动着，那一刻，我心中震惊万分且一阵凌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显得像个傻子。可李澜妃抬头撞上我的眼神时，她特别自然地过来跟我热情地打招呼：“终于开机了，我就说你火了吧……”后面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了，她又面不改色地扭头去招呼别人，脸上还挂着特别职业的微笑。
随后，发布会开始，我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主创演员，顿时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了……主持人在公布主演名单时，介绍了李澜妃是女二号，李澜妃起立对台下观众鞠躬，观众席和媒体区响起一片掌声。台上的李澜妃握着话筒，露出了非常自信的微笑，开始向大家讲述自己有多么喜欢这个角色，为了得到这个角色付出了多少努力……最后她说：“谢谢所有支持我的人，还有那些现在并不看好我的人，你们都是我前进的动力，我会向你们证明，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我听着李澜妃看似动情而真挚的一大段演说，忽然意识到，她和我初次见到的那个会不小心撞到别人掉了一地资料手忙脚乱去捡的邻家女孩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李澜妃开始有气场了，开始知道怎么在台下也做个“演员”了。
令人煎熬的发布会结束后，我回到家却看到张默淏开着电视在看娱乐新闻，报道的正好是今天的新戏发布会，更巧的是，现在的画面就是记者在采访空降的新人女二号李澜妃。张默淏盯着电视一声不吭的，反倒是我觉得好尴尬……我伸手想关电视的时候，却被张默淏拦住了。
“没关系，看看……挺好的。”张默淏两眼仍是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他的语气很正常，表情也很正常，可是太正常了往往就反倒显得很不正常……我心里有点发毛。
“那个……对不起啊，我把李澜妃介绍给制片人的事没跟你商量，我是不想让你为难。”我终于向张默淏认了个错，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张默淏会和李澜妃搞成这样，我就算不是主要原因也起码肯定是个催化剂，我十分心虚，格外关注他们的动向，不是单纯的八卦，总是很复杂、很纠结，他们冷战也不对，和好也不对。
张默淏听到我说的话，终于不再盯着电视，扭头看了看我，说：“这事儿怎么会怪你？你没有做错。”说到这他一声叹息，“其实李澜妃求了我很多次，让我找你帮忙，可是我都没同意。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哦，然后呢？”我大概也能理解他。
张默淏瞪了我一眼：“什么然后？你想问什么直说。”
这可是他让我直说的：“交往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张默淏：“喜欢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们在一起多合适。”
“别不正经，我是说真的。”跟他说几句正经的真难，《鲁豫有约》也走不进他的情感世界。
“我也没说假的啊。怎么叫不喜欢？我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交往更是欲罢不能，见不到她就夜不能寐，冷战的时候也是相思成疾，折磨的都是自己。”他一口气说完。
“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说这么多成语显摆你有文化啊。”真是太难交流了。
“你看，我回答了你又挑理，不说了！”他准备起身，被我双手按住。
“别走啊，性格怎么这么不好呢？”我没问完，“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必将心生芥蒂，时间久了关系可就岌岌可危了。”成语谁不会啊！
张默淏闻言正经了一些：“能怎么办？我会再去找她好好谈一次的，听听她想怎么办呗……”
我点了点头让张默淏赶紧去不要再瞎耽误了，他不耐烦地表示知道了。我俩似平常一样调侃了对方几句，就在我以为这次谈话就此结束的时候，张默淏却突然说：“晓峰，其实我现在挺理解李澜妃的，一个小镇来的女孩为了梦想去努力争取每一个机会，即使输了也不气馁、不放弃，这种胸襟和坚韧的精神，我是自叹不如。如果，我还想和李澜妃在一起，就必须妥协面对，学会接受。”
他一说完，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了今天在后台撞见李澜妃和方本亲密互动的画面，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默淏见我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顿生疑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刚才有件事过了你的脑子。”
这是电影《风声》里王志文审问周迅时的台词，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总在寝室看，他自然也记住了一些经典台词。他突然这么问，我似乎真的有点紧张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万一将来李澜妃为了事业要做什么选择，你不能同意，你要怎么办？”
张默淏沉思了片刻，悠悠开口：“不会的，李澜妃是个挺单纯的姑娘，我会保护她的，也愿意和她一起追求理想。”
张默淏的回答让我只好把还想说的话又咽进肚子里，我决定不告诉他今天在后台看到的事，并在心里默默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5．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结束了外地工作的胡蝶终于回来了，还给贾冰带了很多补品，并且搬进了贾冰的家，贴身照顾她的起居。这个举动把贾冰感动坏了，当时就宣布胡蝶将是自己孩子的干妈。有了胡蝶照顾贾冰之后，我跟张默淏放心了许多，贾冰也开心了许多，渐渐地更开朗了一些。
胡蝶见贾冰心情不错，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想悄悄问她一个问题。酝酿了半天之后，还是贾冰先察觉出她欲言又止的态度。
“你有话想跟我说？”贾冰疑惑地问胡蝶。
胡蝶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你有没有去看过陆明禹啊？”
贾冰愣了愣，神色倒是很平静：“去过。”她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去了几次，可是他都不见我。”
胡蝶见贾冰不排斥提这件事，就接着问：“为什么？”
“应该是不想给我带来麻烦吧。”贾冰无奈苦笑。
“可是你俩是夫妻呀。” 胡蝶抱了抱贾冰。
贾冰看着胡蝶，表情变得有点复杂：“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其实……我和陆明禹还没有领证。”
“啊？！”胡蝶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讶，“不对啊，你不是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去领证的吗？”
“嗯，是要去的，但是我那天大姨妈来了，疼得不行，就没去成……”贾冰接着解释，“就是因为我俩没来得及领证，法律上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陆家这次出事我才没受牵连，而且那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他的事情。”
“难怪……”胡蝶顿时明白了陆明禹为何要躲着贾冰，是不想让她受牵连，也怕吓到她。
“我想了各种办法，还去找过陆明禹的律师，可是他不让律师给我任何消息，我怎么问他都只是说陆家的情况太复杂，既然我还没真的嫁给陆明禹就不要蹚这摊浑水。”
“陆明禹也是为你好，你怪他吗？”胡蝶轻声问。
贾冰闻言摇了摇头，神情柔和：“我不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瞒着我的，是我自己笨才什么都没搞清楚还以为人家是健身教练，我怎么这么蠢？太丢脸了。也好，就算他不跟我断绝关系，我也只会添乱帮不了他什么。”说着贾冰低头把手放在肚子上，“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这个，我要打起精神，独立自强，不做怨妇，要美美地做一个辣妈！”
胡蝶笑了笑，看着贾冰日渐隆起的肚子却流露出担心的眼神：“辣妈，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一个人就敢把孩子生下来。”
“那怎么办啊？”贾冰摸了摸肚子，眼神里全是温柔，“其实我知道的时候吓死了！我感觉自己怀的不是孩子而是炸弹，直接把我脑子炸成了一团糨糊。可是我第一次做B超的时候，医生指给我看他的心脏，那么小小的一颗，还没指甲盖大，一跳一跳的，感觉很弱小却又很倔强。那时候我才强烈地感觉到，那是一个生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忍心让这个小家伙消失呢？”
胡蝶听着贾冰的述说，仿佛也感知到了天生的母性迸发，心里不由得感动：“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要生下来？”
贾冰点点头：“嗯，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忍不住想象着未来，这个孩子的未来。他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家伙，我的人生会因为他贴上‘妈妈’的新标签，我的人生会因为他而改变，但一定是变得更好。从前我的日子过得太糊涂了，以后不会了，我一定要好好地活，我要为了这个孩子变成更好的人。曾经的事就都让它过去吧，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只是希望未来能够更好。”
说完贾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此后，决定为了未来而努力的贾冰真的不是说说而已，人生从来没有为生计发愁过的她为了肚子里的新生命开始攒银子了。她和胡蝶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合伙开网店，专卖母婴产品。胡蝶有做网店的经验，贾冰则亲自上阵做模特，拍了几组宛如大片的广告，店刚开起来就做成了好几万的预售，我们这些朋友都越来越佩服胡蝶的商业头脑。
而后，一向对在朋友圈发广告有偏见的张默淏也开始帮贾冰和胡蝶在朋友圈刷屏打广告了，因为这个机缘，他发现很多留在老家生活的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他感叹之前不断收请柬发红包的时候自己没在意，现在回头一看才猛然发现他什么都比别人晚了一步，钱也没别人赚得快。
我不禁打趣他：“你现在要是回老家也很快能有车子房子妻子儿子，你回去呗。”
张默淏瞪了我一眼，又看上去严肃地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说道：“算了吧，回去也得有本钱，可是我现在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我把白眼还给张默淏，关门把他撵出了房间。
张默淏赖在门口不走，嚷嚷着自己孤枕难眠想吃个消夜，我听到“消夜”两个字心里的防线有些松动，一番挣扎之后还是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了外卖APP……
喝酒撸串，我和张默淏开始没羞没臊地吃着消夜，一通腐败。
“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那位，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啊？什么时候结束在家蹭吃蹭喝？”趁张默淏吃得正香，我问得猝不及防。
张默淏闻言放下筷子，起身就跑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拿了一本旅游杂志出来，翻开摊到我面前。
“你看。”他指了指杂志上一篇关于穷游的文章。
我看了看杂志，又看了看他，一头雾水：“有事吗？”
“我想去西藏。”张默淏清晰地回答。
“啊？去干啥？”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知道的，我其实是个文艺青年。”张默淏把头仰成45°角。
“世界那么大，哪儿不能看啊，非要去西藏？”我不解。
张默淏举着鸡爪子，再次摆出了一副眺望诗和远方的模样，“我打算去一趟西藏实现我的摄影梦。”
这么突然又是什么鬼……
“这个梦想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奈何这么多年被颜值所累，一直以来都是被拍的那个，我不想继续当别人相机里的风景了，我也要去拍美丽的风景。”
这天真难聊啊……
“你……会摄影吗？”我问。
“啧，你忘了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摄影课了？”张默淏埋怨地瞪了我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太不注意观察了，我这么明显的梦想你竟然没发现？”
“哦，好吧，现在请大声说出你的梦想！”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默淏噘了噘嘴：“是这样，我打算报个成人班再进修一下，顺便把设备都准备准备。”
“哦，就是花钱呗。没听说过单反毁三代吗？”我打击他。
张默淏观察着我的表情：“别提钱，俗了，我们聊的是梦想！”
“嗯，梦想不花钱，实现梦想花钱！”我继续揭穿。
张默淏有点气急败坏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想法很幼稚？”
“不会啊，”我很诚恳地摇了摇头，“只要是自己真的想做、真的喜欢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晚，最怕真的晚了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件也没做。”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张默淏刚刚有点忐忑的神色一扫而空，脸上扬起笑意，给我和自己又倒满了酒，接着一套一套地都和我倾吐了，“我之前那两个工作虽然都黄了，但其实丰富了很多经验，也增加了社会阅历，学会了自我管理，我觉得这些对我都很有帮助。没几个人生下来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多都是从没那么喜欢的事情做起的。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最重要的是有一天你终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并且有选择去做的权利。”
“嗯。”我点了点头，同意这段难得正经的对话。
举起酒杯，我示意张默淏，和他碰了碰杯：“所以，我们都很幸运啊。”
我们俩相视一笑，干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