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着实有些闷热，入夜也抵挡不住空气里躁动的气息。孙辉指着江面：“冬天水位就低很多了，这儿都是芦苇。半年前还修了景观桥来着，云皓你还记不记得？橙色栏杆的那个，现在都淹下去了。”
孙云皓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记得”。
孙辉继续说：“是真的，水涨了好多。我记得之前台阶都比现在多十几级，”他摇着头：“也不知道丰水位是不是每年还要涨。”
舅妈担心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好多小朋友在那踩水啊，哎哎哎还有人游泳，我的天不会还要往前游吧，再往前一点就是芦苇荡没有台阶了吧……”
孙云皓实在看不下去了：“那里有条线围着，喏——旁边还有人看着在。”
“你们也去。走走走，城市的小孩不像我们小时候，就在农村长大，放学了就跑到河堤上，衣服也不脱就直接跳进去，然后湿哒哒地跑回家等着挨骂……”舅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你们也去，好难得的机会。”
孙云皓一句“哪里难得”刚说出口就听余温解释着“那个，脱鞋是不是有点麻烦……”随即低头看看自己的鞋……也是哦他怎么就没想到。
孙辉催促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去去去。鞋就放这里，我给你们看着。”
余尧和孙云皓比余温还扭扭捏捏不想动，舅妈直接嫌弃道“两个大男生怎么还嫌这嫌那的，等在台阶上坐一会等脚干了再穿好不就行了吗？”
余尧：“这里人来人往不好坐吧……”
舅妈：“坐上面一些啊。”
孙云皓憋着笑问：“那中间总还要走一段啊？”
舅妈花了五秒才想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就那么点灰而已，袜子穿脏了回去洗不就行了？这里又没有碎玻璃，你们怕什么？啊？”
孙辉也对他们的理由有些无语：“大男生还想七想八的，累不累？”
一旁的余温没有发言，沉默地了解了另外两人的态度后默默叹了口气：“也是。还是去吧，上次踩水还是好多年前呢……”
孙辉摊手：“看看，看看。”
余温，和事佬专业八级。
如果白天顶着三十五六度的高温来踩水肯定觉得无比清凉，但晚上还真不一样。日落月升后水温只剩下了寒意，刚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余尧就下意识往后一缩：“嘶——”
余温也觉得有些冷，孙云皓倒还好，立马就适应了。站在高处的两个家长喊道：“往前走！再下几级！怕什么啊有那么多小朋友都在玩！”
余尧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这个场景好悲壮。”
孙云皓又往下走了五级，再往前探了几步：“你们要不要来这——这里好像是平地，离下一级还有点远。不像站在台阶上那么容易栽下去。”
余温也跟着吸了下鼻子，不知道是真的冻出了鼻涕还是下意识反应：“真的吗？”孙云皓弯腰捧起水往前推去：“真的。”
余尧是下来得最慢的一个：“我觉得我们有点傻。”
孙云皓：“嗐，谁说不是呢？啥玩的都没有，划水专业户。”
周围有小朋友拿着水枪抽水玩，装备齐全得一看就是每日定时打卡选手。还有一群人疯闹追逐的，身上的背心都湿透了，感觉快被追上了索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远点，余温看着都觉得冷得一哆嗦。
余尧注视着他们：“哎，还记得以前小学时候吗？”
他没说清楚，余温却立马明白了：“记得啊，写完作业就去广场玩，还有蒋阿姨和杨阿姨她们的小孩也在吧。拿着滑板车在那里疯。”说到这个她有些伤感：“后来都没有联系了。”
“是啊，”余尧低着头念叨：“后来基本碰都碰不到了。”
孙云皓不是跟他们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他们回忆童年小伙伴他也插不上话，毫无逻辑地在旁边宽慰道：“没事，都是这样。你看看他们，”他指着正在叫“妖怪哪里逃”的小男孩：“他们以后也会走散的。”
气氛在凉凉的江水中更加诡异起来，三人都没再说话，中了邪般地踱着步。过了约莫五分钟，孙云皓实在是觉得无聊：“准备上去吧？”
“行啊。”
·
洗完澡后三个人规规矩矩如开会一般坐在客厅沙发上。
孙辉拿着手机看股票：“行了行了，这电视剧我都看不进去，你们就更不可能看得进去了，想玩手机就玩吧，别装了啊，大家都累。”
于是当真立马散去，不给他继续叨叨的时间。
余温拿出手机收着消息，除了寝室三个人在群里说平安到家之外竟然还有乔许阳问“到家了吧？”
一种被人记挂的幸福感涌了上来，她回复道：“没呢，跟我弟在我表哥家住两天再走。”
乔许阳两分钟后回复：“真好！玩得开心！”
余温笑着打字：“好嘞！开学再约！”
刚刚三人对着电视讨论出的结果是明天去家附近的一家商场逛逛，听说是新开的，里面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适合摆拍的都多。余温搜了搜，评价不错，看照片里面装修得也很精细，她便放下心来，随意打开了一个小说APP。
靠在床头看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外面安静了。再然后听到关灯和关房门的声音，余温也就缩进了被子里，望着明晃晃地灯发呆。
暑假还有将近两个月，等余尧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就去找爸妈，在那要干点什么呢？她想，也许可以留意一下能干一个月的实习，最好跟新闻或者编辑有关，或者找个店铺当临时店员接触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也行。此外爸妈应该还会请一到两周的假，一家四口来一场旅行。然后预习一下专业课，也差不多要开学了。
哦还有余尧的新学校。他有可能会去外省，如果真的录到外省说不定也可以跟着去转一转。说到这还有点伤感——像孙云皓说的，余尧也要出去闯荡世界了。
那我呢？
余温闭上眼睛，可是想不出任何答案，只感觉灯光有些刺眼。她稍微眯了眯，然后紧闭了两秒。忍着被灯光刺激得想落泪的冲动，她睁开眼起身把空凋的温度调高一些、关上了灯，然后重新缩回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