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为什么呢……”乔许阳歪着头戳着下巴想了想:“应该就是图个好玩。”
何宇很明显没想到这个理由,她有些无意识地锤了锤大腿:“什么叫好玩?”
“就是,就是觉得以后有人陪着一起出去玩就很好啊。”乔许阳直白地解释,即使自己都发现了这个理由有多么好笑:“逢年过节还能秀个恩爱,多好。”
另外三个人都没说话,她“哎呀”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你们觉得这很幼稚,我现在也觉得,简直了,迷惑行为大赏。可是那个时候不觉得啊,刚从高中出来,刚稍稍有点脱离父母管教的感觉,干什么都新鲜。包括勾搭个男生玩玩。”
何宇有些艰难地开口:“后来呢?真的像你想的那样逢年过节秀恩爱?”
“对啊,”乔许阳再次直白地承认:“他也图个好玩,我也图个好玩。从一开始也没考虑什么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万事以好玩为依据,各取所需。”
但现在交朋友会考虑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吗?乔许阳也没思考过。她自己的三观是怎样的呢?她也说不清楚。向周楠看齐?向余温看齐?这些都不算。
不想思考这些,她索性换了个语气,语重心长地劝导面前的三位少女:“年轻人,我把我走过的弯路都告诉你们了,希望你们认真一点,慎重一点。”
三人里只有王佳蕊知道她和这位“在轰趴别墅里捡回来的男朋友”的分手现场有多么荒谬,再联想到社团节那天那个来找茬的女的,她轻轻搓了搓手,把桌上擦过眼泪鼻涕的纸统一扔进了垃圾桶:“行……行……年轻人记住了。”
乔许阳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没再多说什么。
如果在寝室说起这个是为了开导或者劝慰,那跟余温说就纯粹是当笑话讲了。
余温可不需要这方面的劝导,还没开口乔许阳就知道。
“没看出来啊,”余温说:“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酷!”
乔许阳望向余温,此时依旧是在操场上。两个平日里类似于漂流瓶联系的随缘网友在三次元倒是经常约在一起散步。也只有散步时乔许阳才会闲聊说这些,要不然平白无故在QQ对话框里给人家讲述自己的恋爱经历和分手场景,憨批。
“酷吧?我也觉得。”她伸了个懒腰:“更酷的是我可以大大方方讲出来任君评论,甚至嘲笑都没关系。古今中外,谁没点拿出来吹牛的黑历史呢?”
“那也不叫黑历史,”余温还是很给面子的:“总能有点收获的吧?”
“是啊,”乔许阳望向远处深邃的夜空:“有收获。不要盲目,慎重决定。”
余温轻笑一声,没再点评什么。倒是乔许阳想起来前不久那面不知是荣誉还是讽刺的锦旗,又扯开了下一个话题:“再跟你说个事,关于我爸的。”
余温有些惊讶:“你爸?”
“嗯。”乔许阳应了一声:“故事很长,我长话短说。用我拙劣的语言概括起来就是他们公司组织去山里团建,中途他遇到了个走失的小孩,陪着小孩找到了他父母,小孩父母给他搞了面锦旗送到公司,公司领导看见了给他升了职。”
出于给乔博留面子的考虑,她把“陪着小孩在原地等父母找过来”换成了“陪着小孩找到了他父母”。
反正意思差不多。
“真的吗?”余温的语气里有些崇拜:“那很不错啊!不然父母得多着急啊!”
“呃,”乔许阳组织了一下语言:“是的。我也觉得,要不然能不能那么快让那小孩跟父母汇合还真不一定。是挺不错的。但是关于升职……你怎么看?”
余温认真思考起来,这在乔许阳眼里应该是在思索“如何客观地阐述我主观的观点,同时顾及到叔叔的面子和乔许阳的想法”。她拍了拍余温同学的肩,故意做作地宽慰道:“没事,你随便说。反正我问出来这问题时我的观点已经很明确了。放心,你绝对没有挑拨离间或者不尊重长辈的嫌疑。乔家嫡长女担保。”
余温被她逗乐了:“你们家就你一个,还嫡长女呢。我的想法是,领导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相信你爸的能力?相信你爸的为人?反正不可能专门为了宽慰一个两个陌生人而改变公司原有的管理体系,那才是真的没必要。”
乔许阳在最开始的讲述过程中也省略了乔博“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毫无工作能力,也没什么晋升机会”这一客观事实,听到余温这么说也不好再多加强调些什么,她糊弄地点点头:“那可能也是吧,挺好的。”
“别想太多啦,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余温揽过她:“这是好事,知道吗?”
乔许阳故意嫌弃地推开她:“知道知道”。
“行啦,今天也聊了不少了,”余温看了看时间:“回宿舍?”
“好嘞!”乔许阳往前小跑两步:“今日与余温同学的心流时间结束。收获颇丰,下次再见!”
余温也加快脚步一巴掌拍她后背上:“德行!”
乔许阳回过头:“哎对了,都是我在说,我问你个正经事啊。”
余温一扬头:“问!”
“你暑假在报社实习结束之后,现在还有在研究新闻评述吗?”
余温一愣,随即欢快地答道:“有啊!你不也还在画画吗?”
乔许阳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多了一分坚定与释然:“真好。”
·
下课后,乔许阳跟室友们说了一声,然后逆着去食堂的人潮往快递点跑去。
其实这会儿去快递点的人也挺多的,只要是刚下课的时间,快递点都人满为患。耳旁还回响着刚刚何宇“哟这是成富婆了怎么又拿快递”的调侃,乔许阳步伐轻快地迈向58号柜,找到第二排标着58024712号的盒子。
很小很小一个盒子。乔许阳拿在手上掂了掂,感觉都没什么重量。她走到签收处把校园卡和盒子递了过去,店员拿仪器一扫,出库完毕。
像去年收到杂志一样,简直一分钟都不想多等。她从口袋里摸出上课时就准备好的圆珠笔,把笔尖怼出来往封口处的胶带一戳,再一拉,盒子就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盒泡泡纸,最中间似乎有个彩色的坨坨。乔许阳嘴角上扬,把整个取出来。泡泡纸只裹了周围,两头还是空洞洞的,伸手一戳,最期待的东西咕噜就滚到了手上。
是两卷和纸胶带。
胶带外还裹了层塑料纸,所以摸不到胶带本体上闪闪发亮的烫银。圆轴的两头都贴了原标,一面是图案,另一面是商品简介。两卷一模一样,她把一卷小心地揣进口袋,仔细摩挲着另一卷上面的字,一阵骄傲由心底而生。
带着这阵骄傲,她去拥挤的食堂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一边觉得世界仿佛都轻盈而明快,一边拎着装有残羹冷炙的一次性餐盒往宿舍走。
三位室友早就吃完了,王佳蕊收拾着桌子:“买的啥让你连吃饭都不急?”
乔许阳把饭放到桌上,故意平平淡淡地卖着关子:“没啥,就两卷纸胶带。”
这玩意一般都用来贴在手帐本上,寝室里没人有写手帐的习惯,大家也就没过多在意,王佳蕊也只是点点头:“新爱好?挺好的。”
“没有没有,”乔许阳想了个理由:“就是搞两卷玩玩。”
然后该缩在窝里看视频的看视频、该打游戏的打游戏,乔许阳闷着吃完饭,知道她们没睡着也就不在意地打开门把餐盒拎出去扔掉。偶尔有穿着居家服的女生提着开水壶走过,拖鞋趿地的声音给周遭都蒙上了一层懒意。
乔许阳就带着这种懒意轻轻关好了宿舍门,然后坐回自己座位上,把胶带放好,摁亮了台灯仔细欣赏。
园标上是一串风铃,蓝色的流速垂下来,迎着风轻轻摆动。
她小心翼翼把两张园标撕下来,尽可能保持完整。好在质量确实过关,除了最开始撕的地方有一点点因为指甲而形成的折痕,其他都没什么破坏。把塑料纸撕开放在一边,她轻轻摸了摸胶带上的图案。
整卷都是风铃,形态各异。偶尔有一两只飞过的蝴蝶绕在旁边,更为这小小的画面增添了一分灵动感。乔许阳轻轻拉开,找了张单面空白的A4纸顺着粘了上去,到图案开始重复时撕断。
其实和纸胶带随手一撕就好,但她还是拿了把尺子比着撕。
再把园标贴在A4纸空白的地方,她满意地拍了张照,又仔细调色到跟原图差不多的效果。想了想,还是没发给周楠,只给了余温。
然后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在家庭小群里也发了一张。
下午没课,乔许阳索性也爬到床上。天气逐渐转凉,上次来学校时带了床厚点的棉絮加进来垫着,一踩上去比夏天只铺一层床垫要软得多。软噗噗地踩几步后坐下来裹紧小被子,简直安全感爆棚。
说来也巧,有课时还要担心中午不在桌上趴一会儿下午会困,没课时就完全不用担心,精力充沛到可以出去跑几个800米。乔许阳靠在墙边坐下,寝室里很静很静,她们三个都拉着床帘,不知道在里面看手机还是睡觉。
这种环境实在是适合思考人生,什么时候想烦了什么时候蒙头大睡一觉。
步入大三后还是有些明显的变化的,乔许阳想,老师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你们该思考起未来了”,常常讲课时讲着讲着就说到“我以前有个学生”,不是以往形如“后来拿了XX奖、找了XX工作”之类无意义纯穷显摆的嘚瑟,而是客观阐述那位学生后来选择在哪个专业深造、走了哪条路、去了哪个城市、以及跟自己联系时透露出的感觉,或者说是生活的现状。
还挺有趣,她想,上次这样跟自己聊人生与未来的老师还是郑择。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题说多了会让人觉得厌烦,但是有时听起来却又颇为有趣——比如专业课上,堪称摸鱼法宝。如果在家里说起这种问题,许文的反应多半是“你把学校的东西学个差不多,以后工作肯定没问题。别想七想八的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乔博估计会说“反正都差不多”。
也不知道这个差不多是指什么,像许文说的“大家都要过柴米油盐的生活,都差不多”,还是“每条路都差不多”,又或者是“你应该和我差不多”。
你应该和我差不多,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出息,工作之后依旧没什么出息。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乔许阳也发自内心觉得乔博现在的样子就是自己的未来。
而周楠,应该会步入精英阶级——具体是个怎样的精英呢?起码得是每天忙前忙后,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把要交的东西传好,同时旁边会有同事递过来一份摊开的报告,她扫两眼算是检查一番,然后潇洒签个字。
这到底是个什么流程、签字了之后项目会进行到哪一步,乔许阳也不知道,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哦,偶尔可能还要亲身去项目现场指导工作。
余温,这位姐应该会完美诠释岁月静好与不骄不躁,不管从事哪个行业,应该都能把握住工作要点,圆满完成同时深度践行“看遍冷暖,深爱人间”的纲领,有足够的耐心过好每一天,又有足够的期待迎接下一天。
那我呢?揉了揉被子上的印花图案,乔许阳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