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吗？”
“感觉好久没收到你的消息了。”
“也在准备期末吧？”
“每次这个时候觉得特累，尤其累。”
上午还想到人家来着，中午就找了过来。原本该高兴，现在乔许阳却觉得有些尴尬甚至怪异。上大学后周楠主动发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少，一般都是自己找她，两个人再唠嗑两句。原本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上次杂志之后自己再没找过她，隔了一个月左右吧，现在她突然找来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事上说不在意周楠的态度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所以才尴尬，再想想之前暑假去旅行时的感受，更尴尬了。乔许阳摸了摸额头，有些僵硬地打下了“还好吧”，又补充了几句：“还好吧，是在准备期末，有点忙，但是没办法。你也是吗？你应该比我累吧。”
发送。
“哎？”王佳蕊突然抬起头：“咱们先来幻想一下，考完试要干什么庆祝？”
丁一洺推了她一下：“庆祝什么？又不是高考。太颓废了太颓废了。”
“那不然这一个月岂不是一点期待都没有？”王佳蕊摇了摇头：“哪怕出去吃顿饭都行啊，真的，别那么没期待。活着得有盼头，不然累得慌。”
不然累得慌。乔许阳跟着默念道。
是啊，得有盼头。学这些没有意义的天书太没劲了，所以得在网上关注那批公众号和大V，留意合适的收稿信息，这就算盼头。暑假的出游应该就算是周楠的盼头，乔许阳想着，何宇终于抬起头插了句话：“考完最后一场了约个火锅？”
“行。暂定火锅。”王佳蕊也爽快：“你俩还有什么好的意见也可以再加。”
丁一洺翻了个白眼，乔许阳捏着手机没做声。周楠倒是回得很快：“方便打电话吗？等你吃完午饭后，应该不耽误吧？”
这疏离般的客气让乔许阳更加压抑，可惜王佳蕊毫无察觉，继续叨叨：“我觉得还可以去唱个歌什么的，反正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又不玩，想想还不行吗……”
“行。我在食堂有点吵，晚点打给你。”
周楠回道：“好”。
出了食堂往寝室走的路上，乔许阳发起了语音通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守在那一样。乔许阳自己都没发觉地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喂……？听得见吗？”
“听得见！”周楠回答：“你吃完饭了吧？”
“吃完了啊。你呢？”乔许阳感觉周楠仿佛要讲很久。
“我吃过了。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想聊聊天，没别的事。”
“哦……”乔许阳沉吟道：“不耽误不耽误。你想聊什么？聊吧。”不耽误是真的，她想，反正本来又不准备做什么大事，也没本事做什么大事。倒是周楠的时间观念强得让乔许阳觉得太陌生了——聊个天都要以“不耽误时间”为前提。
不会觉得麻烦吗？
“聊啊……”周楠说得很轻，像她以前说话一样，想了想才开口：“这么一问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聊了，想说的挺多，又说不清楚。就，就从你那幅画开始吧。”
乔许阳骤然一惊。
“挺羡慕你的，真的。”周楠说：“很开心吧？”
是啊，很开心，想跟你分享可是没分享成。乔许阳没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是换成了“对，因为很少能像这样有成就感。不像你。”
“那，你羡慕过我吗？”周楠顿了顿又问：“这个问题是不是特别无厘头……”
是的。乔许阳想，如果不是你，而是陌生人，或者是其他的同学，我一定会觉得这人自恋过了头。但是认真回答的话，其实也是会羡慕的。
羡慕你成绩好，羡慕你能去外省，羡慕你跟你爸妈相处愉快。
但是一想到任何值得羡慕的事实背后都有自己不可能做到的努力，也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沉默良久，乔许阳才说：“也许羡慕过吧，还好，还好。”
此时已经走到宿舍楼门口，乔许阳把手机拿得稍微远一些，跟三个室友说“我打完再进去，你们先睡。”
她们听完点点头算是回应，没有再多停留，径直上了楼。
乔许阳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听着周楠继续说：“……我以前也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可是不是，报告、课题、论文，没完没了，同学之间还要争名次就为了保研名额，我觉得高中都没这样过。而且——”
她顿了顿：“而且我觉得学不进去，光是应付考试都觉得烦。”
应付考试都觉得烦，乔许阳想了想，心说谁不是呢？
何止自己，就算是乔博，在家拽成那样，在外还不是个应付着完成任务的主？
“众生皆苦”四个字不合时宜地跳到了她的脑海里，过了好一会儿乔许阳才反应过来，徐徐问：“那，你想怎么样？试着找点感兴趣的事？”
“很难。”周楠说：“挺可笑的吧，就是想有个寄托都找不到，好像被那些要求做的事给禁锢住了，每天茫茫然做着在别人看来有意义的事——不对，别人都不会看。每天自以为有意义，实际上回头看看觉得挺没意思的。”
乔许阳想说我也一样，我也过得挺没意思，画个画还要担心被我爸妈泼冷水。但她依旧没说，只是沉默，沉默着等周楠说完，然后听筒里安静下来。
宿舍楼门口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同学各自都围绕着各自的小行星转动，但都不会注意到自己周围那些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小行星的轨迹。谁都一样。
电话那头的周楠突然笑了：“听我说这些很无语吧？”
“没有。”乔许阳回答得很快也很简略，和刚才完全不同。随即又补充了一下：“但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人我也不太擅长……能理解吧？”
“能，没事，能听我说一会儿我就很开心了。”周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说完就轻松多了，明明什么都改变不了。希望不要给你带来压力和不愉快吧，那个——在准备期末考吧？”
“嗯。”明知道周楠看不到，乔许阳还是点了下头，像是点给自己看。
“挺好，”周楠说：“我也是。那——先挂啦？”
“好。”乔许阳说：“我去复习了。”
周楠笑了：“去吧，加油。”
乔许阳想说“你也加油”，就像高中每次月考前那样。但短短四个字愣是堵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应付般地“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有些昏昏沉沉地上楼打开宿舍门，丁一洺正好站在梯子上朝门口看过来：“回来啦？正好我们准备睡。”乔许阳点了点头，进门时顺手就关了她们没来得及关的灯。
然后自顾自地坐在座位上发着呆。
王佳蕊掀开床帘：“你干嘛？守门呢？”
乔许阳乐了：“我不上去了，脱衣服穿衣服冷，被子里也冷。趴一会算了。”
王佳蕊撇了撇嘴后翻了个白眼，乔许阳估计她是在说“就你事多，睡个觉都不愿意睡。”也就懒得跟她计较，趴下来枕在左胳膊上，右手打开了上次导师开会建的那个迄今为止都没人说过一句话的群。
然后打开了和郑择的临时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