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嫂的眼睛一片灰白，完全看不到瞳仁的颜色。
生怕她也失去意识，金属音大声喊道：“小雪，你躲开。”
顾曼青是车内唯一没有感染病毒的人，金属音不希望她身处险境。顾曼青心中感激，依言没有接近。
几个人紧张的看着潘大嫂，不敢错过她的任何变化。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只在一瞬间，他们的心都提起来了。
可潘大嫂并没有进一步恶化，她只是叹了口气，从脖颈上摘下一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平安锁。
那是她丈夫托付聂文远转交给她的。
平安锁，寓意是要保人平安的，可流转了一圈，这玩意谁都没保住。
潘大嫂此刻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家破人亡。
在乱世当中寻到女儿，本以为是上天开恩，殊不知这只是老天爷的一场玩笑。
只是想让她亲眼看到亲人离世，连个模糊的希望都不给她留。
“二弟，这个小玩意，留给你做个纪念吧。”潘大嫂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她不知道彭丹的方向，便把手伸到跟前。
彭丹捏着潘大嫂的手，令她把平安锁攥起来，“我可不要，这是姐夫留给你的。”
潘大嫂苦笑着说：“莫非是嫌我这东西太不值钱？”
彭丹慌了，“当然不是……”
潘大嫂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那就收着，也不枉费咱们姐弟一场。”
听潘大嫂的语气完全是在交代后事，彭丹心里难受，只能依照潘大嫂的意思，拿起她手中的平安锁。
潘大嫂的嘴边露出模糊的笑意，“这样就对了。”
她伸长脖子，朝着车前面的位置大喊一声：“停车！”
小哑巴自然不会听她的，车子依旧开的飞快。
彭丹忙问：“大姐，你要做什么？”
潘大嫂摇摇头，“我要去找小丸子，去找你姐夫，哪怕是死，也要一家人在一起。”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可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憧憬。
彭丹悲哀的问：“难道我不是你的家人吗？当初结义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我们活着的时候相互照顾，死了为彼此收尸，这才多久，你就变卦了。”
潘大嫂苦笑着说：“二弟，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能再跟你们同行了，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跟小丸子一样失去理智。”
所谓的一家团聚只是个借口，她只是不想连累其他人而已。
且不说小丸子已经迷失了心性，这段日子以来大家一直赶路，潘大嫂与丈夫早就远隔千山了。
况且她连对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下了这辆车，等待潘大嫂的就是一条死路。
可以她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不下车，也依然活不成。
潘大嫂又大声喊了一句，“停车！”
这回小哑巴听话了，车子停下来了。
潘大嫂摸索着站起身，凭着感觉朝车门走去。
彭丹上前一把拉住她，“大姐，你不能走！”
潘大嫂摇摇头，推开他，力气虽然不大，但其中的果断令彭丹无法拒绝。
马上就要到S市了，可同行的人却一个个的掉队了。
彭丹略一思忖，立刻说道：“那好，我陪你一起走。”他的断臂处也出现反复的发炎和感染，对自己的状况，彭丹心里有数。
潘大嫂厉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脸皮可够厚的，我们一家团聚，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骂的越凶，彭丹的心里越是舍不得，他当然知道潘大嫂的一片好意。
彭丹气急败坏的对其他人嚷道：“你们倒是劝劝她呀。”
顾曼青叹气，“怎么劝？你没发现潘大嫂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彭丹不说话了。
潘大嫂走到前门的车门处，摸索着往前走。
彭丹看她孤零零一个人，心中十分不忍，正准备跟下车去，就觉得身后有人拉他的衣服。
回头一看，居然是小哑巴。
小哑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下车。
彭丹心中憋着一股闷气，厉声喝道：“少多管闲事，走开。”
说完不理会小哑巴，仍想继续下车。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大力，小哑巴揪住彭丹的衣领，把他往后拖了几步。
前面的衣领正好卡在彭丹喉咙的位置，彭丹一时喘不上气来。
聂文远捏住小哑巴的手臂，沉声说道：“松开他。”
小哑巴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立刻松开手，然后转身回到驾驶位，关上车门，启动车子。
彭丹悲愤万分，想要逼小哑巴停车，却被聂文远拦住了。
所有人都清楚，潘大嫂已经没救了，跟着她下车，最终只能死路一条。
事实就是这么冰冷。
顾曼青提醒道：“快回头看看她吧。”
彭丹反应过来，几步跑到车尾，从后玻璃处往外望去。
潘大嫂正朝他挥手，荒芜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如此的孤独无助。
彭丹的眼泪涌了出来，他也朝潘大嫂挥舞着手臂。
纵然对方已经看不见，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仪式。
顾曼青受不了这种场面，她心情憋闷的走到小哑巴的后面，沉声问道：“对你而言，一切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如今只剩下这几个人了，你是不是也该向我们交个底了？说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潘大姐已经消失在彭丹的视线中了，他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告别的姿势，但注意力已经被顾曼青的话所吸引。
顾曼青问出了他心中最想问的话。
小哑巴不理顾曼青，自顾自的开车。
顾曼青心中不服气，正想去敲打小哑巴，却被聂文远拦住了。
聂文远盯牢后视镜里的小哑巴，“或许答案就在S市，反正我们已经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也别差这一天两天，就让他继续卖关子吧。”
小哑巴开着车，眼睛却通过后视镜去看聂文远，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了。
顾曼青不服气，“可万一他有什么阴谋……”
聂文远摇摇头，“世界已经这么糟糕了，谁还有心情去搞阴谋？”
这时彭丹和金属音也走过来，几个人都聚在小哑巴的身后。
明知道车上的人都对自己抱有敌意，小哑巴却丝毫不在乎，随着S市越来越近，他的精神越来越振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