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艾雪便五岁了。马桂芬没有告诉过小女儿,她曾经有个姐姐。
虽然艾晴成为了别人的孩子,可是她会受到很好的教育,能够过上很好的生活,作为母亲,她不担忧。
与其让她生活在父亲的威胁之下,还不如就这样,成为陌生人永不相见。
只是……也因为如此,她对小女儿始终很愧疚。她没办法让艾雪过上艾晴那般的生活,甚至是普通的生活,也只一种奢望。
虽然丈夫的态度有所克制,但也只限于不对女儿下狠手罢了。对于这个长得和妻子一模一样的丫头片子,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欢。
若非是指望着她能够招来一个男孩,当初也不会选择在两个女儿中留下一个。
可是这都五年过去了,妻子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这让艾铁柱急躁的不行,终于带着妻子去了村医院检查。
医院还是那般简陋,根本没有B超机,只凭着号脉和询问便断定了是马桂芬的问题:“大约是月子没有做好吧,很多女人都会因为这个不能再生孩子。”
“不能再生孩子?”艾铁柱一愣,不敢置信的确认到:“老何,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何医生可不敢打包票,因为上次冯癞子的媳妇没有失忆的事情,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怀疑他根本不会看病。
笑话,他不会谁会?这村里,会看病的可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同样的地方,可不能跌倒两次:
“这个要去县里的医院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确定,我只是怀疑,不过调养好了,还是有点希望的。”
“不用了。”艾铁柱面色阴沉,说了句再见便扯着妻子走出医院。
“何医生,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啊?”原先的护士已经离开了医院嫁给村头的老马家,现在的护士才刚来不久:“那男人一看脾气就不好,您应该不委婉一点?况且,没准是那男人的问题呢?”
“小美啊,你还太年轻。这女人啊,若是给她一点心思浮动的机会,人就飘起来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小美瘪瘪嘴:“反正您这样不对。”
“等你嫁人有了儿子,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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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艾铁柱一把就将妻子狠狠摔在地上,将乖乖在门前用树枝写字的艾雪吓了一跳。
见妈妈额头上有血留下来,吓得哇哇大哭,一下扑过去抱着母亲,熟练地求饶道:“爹,别打娘,都是雪儿的错!”
“给我滚一边去!”男人手下一点没有留情,一巴掌将小女孩扇出一米的距离。
“雪儿!”马桂芬心痛地喊着女儿的名字,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过去看看情况,却也挨了一巴掌倒在原地:“老子就是养只鸡,它也知道下蛋,可养你有什么用?”
怒骂和奚落声在耳边接连不断,可是马桂芬却丝毫不在意,目光直直盯着倒地不起的小身影,有鲜血从她的下巴处流淌下来。
“雪儿——”也许是女人的哭喊声太过凄厉,令男人也不自觉向身后看去,一时间薛警官的警告声在脑海响起,顾不得再教训妻子,先抱起女儿查看了伤口。
“没啥大事,不过是个小口子。家里不是有点药吗,抹上就好了。”他不在意的将艾雪丢在地上,自顾自出了家门。
马桂芬连忙爬过去,任小小的女孩瑟缩在自己的怀中,用清水冲掉伤口的灰尘,然后抹上药膏:“雪儿刚才是想保护妈妈吗?雪儿真勇敢 !”
虽然下巴很痛,但是被夸奖的小女孩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雪儿最勇敢!娘,雪儿今天学了好多字,等会写给你看好吗?”
“好啊,娘的雪儿最聪明了。”
留沙村没有小学,想要念书需要走五六公里的路去隔壁村。即便如此,也很少有村民选择会让女孩去念。
艾雪有个小伙伴恰好就是上学队伍当中的一员,小小的女孩儿便偷偷用母亲为她藏下的馒头或者饼子,去换人家不用的书来看上几天。
艾雪很聪明,在学习上很有天分,这偷偷摸摸的,竟然也学会了不少字。马桂芬没有念过书,但是她知道念书有多重要,因此总是偷偷鼓励着。
她一直以雪儿为骄傲。
这样懂事,对她充满信任的女儿,此刻嘴唇白的失去了血色,只要一说话就会牵扯到伤口,却还是想办法来安慰自己这可愧疚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雪儿要过这样的日子?
小姑娘干瘦如柴的胳膊上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背上的棍痕还清晰可见,高肿的脸颊让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有一种莫名地情绪在搅动着马桂芬的心。
这样狠心且不知轻重的父亲,若是雪儿继续在他的手下讨生活,真的能够健康的长大吗?若是不能……那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雪儿。”
“娘,怎么啊?”一说话,伤口又被扯到,痛的小姑娘“嘶——”的轻呼出声。
“你想不想离开爹?”
“和娘一起吗?”
“对。”
“雪儿想!”
小姑娘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还有一些兴奋若是能够只和妈妈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女儿的眼神将马桂芬心中最后一丝迟疑抹去,她终于在心中做了决定:“雪儿 乖,不要乱说话,娘找机会带你走。”
“好!”艾雪常年被当做出气筒,对父亲只有恐惧和逃避。再加上母亲也因为各种原因,尤其是没有弟弟,时常被父亲打骂,对这个家,她的心中没有一点留恋。
母女二人达成默契后,便还是一如往常般生活。只是,马桂芬会尽量避免与丈夫的冲突,被撒气也只默默承受而不反抗。
艾雪也是一般,父亲不让哭,她就不哭,心底有了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的期盼,竟然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几天下来,艾铁柱也因为妻女的任打任骂不还口而舒心不少,便决定去好友家喝上几杯,高兴高兴。
待他凌晨归来之时,家中早已不见母女二人的身影。大惊失色之下,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查看家当。
墙面上有个四四方方的凹槽,装了一块木板作为遮挡,板上安了一把铜锁。平日里用一块不起眼的破布挂挡着,其实家这些年攒下的养儿钱都在里面。
果不其然,布子一掀开,木板直接被卸了下来,里面空空如野,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这一下子,醉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腔的怒火。
艾铁柱没有过多思考,立刻就跑去找村长。村长一家还正在梦乡当中遨游,被一阵大力的敲门声惊醒。
“铁柱啊,”睡眼惺忪的老头语气不耐:“天都还没亮,你这是有何贵干啊?”
没有理会村长的挤兑,男人连忙道:“吴叔,桂芬带着那丫头片子跑了!”
“跑了?跑去哪了,她娘家?”
“我也不知道啊!”艾铁柱急的直跺脚:“我的钱都被她偷跑了!”
“什么?”吴村长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怎么会跑呢?你又打她了,还是打雪儿了?”
“我……”
一见这吱吱呜呜的模样,他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顿时气得想关门。村里面,哪家的女人不被当家的打上几回,但是鲜少有铁柱家的那般频繁和严重。
更别说打孩子的了。就算是再不喜欢女孩,但既然出生的时候没弄死,养活几年好歹有点感情,还能帮家里干点活,也不缺那一口饭吃。
况且毕竟是丫头,不像小子一样皮糙肉厚,打两下意思意思也就得了,哪能真的下狠手呢?
而且听孙子说,雪儿那丫头聪明得很,把他学过的书都看完了,识字的速度比他可快多了,就是数学题,大多也能算出来。
既然养都养了,就好好养大呗,将来找个男人嫁了,还能换一笔彩礼回来,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至于儿子,慢慢生呗,这三天两头又是动手又是棍子的,何必呢?
“你这天天闹腾,图啥啊!”
“哎呀吴伯,你不知道!那婆娘生不了了!”
“生不了了?老何说的?”
“那可不!”
吴村长可不像艾铁柱那样听风就是雨,上次的冯癞子买的那个城里闺女,明明好得很,却被他诊断说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要不是这,那冯癞子现在能去牢里带着?
“你是下过狠手了吧!”
艾铁柱迟疑片刻,坦白道:“从老何回来那天,没控制住脾气,那扇了丫头一巴掌。可能手有点重,磕到下巴了。”
“你啊——”吴村长恨铁不成钢道:“若伤的是桂芬倒还好了,就因为是雪儿她才忍不了。”
“哎呀吴伯,您就别说我了,现在该怎么办呐!”
“桂芬的娘家我知道,绝对不会收留他们,没准还会亲自给送回来。眼下也只能等天亮之后问问村里的人,有没有看见桂芬和雪儿的,再去县上的派出所给说明一下情况。”
“这样行吗?”艾铁柱有些着急,既有因为老婆带着孩子逃跑的羞恼,也担心他那些攒了好几年的钱。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跑到拿去?”这个吴村长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没有从县里坐车坐车走了,就算跑到别的村子也都能找到。”
被他们议论着行踪的母女俩,在行走途中碰上了去县里的牛车,愿意顺她们一程。更幸运的是赶车的人是到另外一边的村子探亲,因为走错了路才无意中过来,并不认得留沙村的人。
马桂芬没有吐露详情,心终有些愧疚的谎称女儿生病,丈夫因事外出不在家中,这才连夜去县里看病。
谢过好心人之后,天已蒙蒙亮。女人带着小姑娘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开门的公共电话亭,用惊喜和忐忑交加的心情拨通了那张纸条上的电话。
这纸条她一直藏在鞋垫下面,这些年才没有被丈夫发现。而现在,距离那个承诺已经过去了五年。
凭借着一股强烈想要保护女儿的慈母之心,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若是景如反悔了,或是更换了号码联系不到,又该怎么办呢?
“嘀——嘀——”的等候声接连不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情也越来越急切,可是等到的确是无人接听的挂断声。
“怎么办……”她和雪儿都没有身份证,就算买了车票也没办法乘坐。
“娘,怎么了?”艾雪还沉浸在脱离父亲的喜悦当中,见母亲脸色不好,立刻担忧起来:“生病了吗?”
“娘没事。”是啊,她还有女儿,就算这条路走不通,也一定要找到一条能走的路。
“铃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惊得二人迅速站起了身。马桂芬拿起听筒,试探性地问道:“喂、喂?”
“你好,我是景如,请问刚才有人找我吗?”
“景姑娘……”眼眶不禁涌出热泪来,声音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忽然传来惊喜的反应:“阿桂!是你吗?”
仅仅两个多小时,电话中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与她一同过来:
“薛警官?”看着两只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马桂芬既惊讶又高兴:“景姑娘,原来你和薛警官在一起了!”
景如爽飒一笑:“是啊,上个月才办完婚礼。阿桂,你还是叫我阿如吧,这样太客气了。”说罢便将目光移向才刚到自己大腿的小女孩,温柔道:
“你就是雪儿吧,你好,我是景阿姨。”
“景阿姨好。”艾雪甜甜一笑,一点也不怕生,嘴角的两个梨涡看上去可爱极了。
“雪儿真乖!来,吃糖。”景如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给小女孩,却见她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母亲,得到允许之后才礼貌的道谢:“谢谢景阿姨。”
见与外甥女如此相像的女孩,景如心中一叹。
在贫困和家暴下成长起来的雪儿,活泼、乖巧又懂事,知道心疼妈妈。而被姐姐姐娇养长大的晚情,却任性骄纵,还霸道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