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豪州人民多了一项新爱好,比谁的毛衣多,比谁织得快。
外面小雪飘飘,屋外挂满腌货,包括但不限于鱼类。柳石英上辈子非常喜欢吃海鲜,各类都喜欢,尤其是新鲜饱满的贝肉,鲜嫩多汁的虾肉,还有鱿鱼。可惜大明朝的鱿鱼不是二十一世纪那种驯养过的小鱿鱼,捕捞太难,柳石英暂时还不能放开吃。
正所谓上行下效,豪州百姓今年收获了不少海产,就算个别不喜欢吃,卖给柳石英也是一样的。冬天不缺食物,屋内火炕又烧得旺,大家闲来无事,自然手痒想做点什么。
织毛衣便是一项群众喜闻乐见的活动。做豆腐麻烦,又是泡又是磨,还要下地出门。织毛衣不用,有手有两根木棍就行,有些熟练工晚上都不需要点灯,摸黑就能上手。何况今年大伙儿挣了钱,抠病稍有治愈,一点灯油钱,还是舍得的。
冬天本来是萧瑟安静的,但豪州的冬天却热火如夏,百姓脚步匆忙,游走在大街小巷,脸上喜气洋洋,心里盘算这一趟能赚多少钱。陆元风准备干票大的,给出的银钱很足,有人嘀咕这陆公子到底有多少钱,金山银山吗?怎么不见使完呢?
后来听温先生说,世家几百年的积累,哪是小小豪州能榨干的,就算陆公子在豪州待上十年,他的银钱也使不完。这话有些夸张了,但确是事实,古代世家大族生活可能没有二十一世纪的平民便利,但在钱财积攒方面,绝对吊打平民。
“军眷街的人是世家吗?”有豪州百姓问。他们瞧着军眷街的人也有恒产,穿戴也比他们普通人强。
温骁打个哈欠,手上不停活,嘴道,“当然不算,他们不过是京城来的平民,像谢将军,柳小姐,陆公子这样奴仆成群,坐拥大宅的才是世家。”
“哦~~”
“原来如此!”
豪州百姓发出猹吃瓜吃饱的声音。
谢大娘子闻言有些尴尬,她不就是军眷街的人吗?正是大家八卦对象的一员。最近做毛活的多,来咸鱼坊蹭火炕的也多,几个女人好几张嘴,嘴上说话不耽误干活,王管事也不怎么管,只要能出货,聊两句就聊两句。
方才温骁的话并未说错,但谢大娘子听完心里有些不舒服。大抵是那点虚荣心作祟,军眷们自诩是京城来的,有大见识,其实论阶级,同豪州百姓并无差异,不过是好看些的韭菜罢了。
温骁打完军眷的脸,又开始科普世家大族的历史,道,“不是有钱便叫世家,世家是整个大家族,由各个分支组成,比如我们柳小姐,便是京城柳家的分支。”
“这点我懂,”吴大妞道,“柳小姐是从鹭城来的,鹭城柳家是京城柳家的分支。”早在柳石英刚来豪州时,大家便能石县令科普过这事。
“这你就错了,”温骁忍不住有些严肃,“柳小姐已经同鹭城分家,她现在是独一支。”
“哦哦哦~~~”
大家再次发出猹吃瓜吃饱的声音。
豪州土著对外界知识少的可怜,并未懂的分家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还以为只是换个地方住。只有谢大娘子手里的毛活微微一顿,心中有些波澜。
柳小姐,竟然是从鹭城分出去的,寻常世家即便分家也会住在一起,怎么柳小姐如此不同。
谢大娘子压下心中的异样,想了半天,突然释然。
嘿,柳小姐如何同她有什么关系,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谢将军既然选择同柳小姐合作,那必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像她这种啥啥不懂的女人,还是不要多想为妙。想多了除了自己吓自己,没什么用!
逻辑理顺,谢大娘子打起精神,继续编织,继续听温骁科普世家。
因为有未来记忆,温骁知道柳石英会和世家一派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矛盾,因此黑起世家来毫不手软,专挑猎奇的讲。
比如吴六公子和他小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什么?那什么公子也太……”有些害羞的小娘子未语先羞,脸红得滴血,好似偷情的是她。
吴大妞也是一副三观崩掉的样子,“那位公子的爹爹不管他吗?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不怕被发现?”
“管?”温骁笑着摇头,“妹妹啊,你还是不懂世家大族的家有多大,这么说吧,京城世家的院子纵横交错,有专门住人的地方,有专门吃饭的地方,还有专门赏景的地方,不熟悉的人拐个弯就得迷路,他爹只要没往那方面想,逮不到他的。”
吴大妞的重点一下歪了,“世上有这么大的房子?”
温骁点头,她说累了,喝口水,见吴大妞一脸崩坏,差点憋不住笑喷。
谢大娘子生在京城,有同谢家交好,自然明白温骁说的是实情,于是道,“温姑娘说得没错,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京城的大家族,家里很大,不走上十天半个月,是转不完的。”
大伙儿惊呆了。
说了一会儿世家,眼看天色渐晚,大家准备回去做饭休息,明天再来。
温骁也是这么想的,正当她起身准备拍拍屁股走人,突然被吴大妞叫住。
“温姐姐。”
“怎么了大妞?”
吴大妞笑得眼睛闪亮亮道,“你知道哪里有丫鬟卖吗?我想买丫鬟。”
温骁心里“咯噔”一声,眉眼微跳,一时有些失言。
晚上,柳石英收到温骁报告,关于豪州购买奴仆的报告。
“这事还是出现了啊。”柳石英伸个懒腰,示意丫鬟拿个靠枕,提笔写道,“已阅。”
历史书教过我们,私产的出现后阶级便出现了。以往豪州百姓够穷,自己吃喝都不够,自然没有形成比较成熟的买卖市场,买了养不起,卖了没人要,人口生意做不起来。
可现在不一样,因为柳石英这个bug,不过一年时间,豪州百姓小碎步跑进大明式小康,家家有余粮。有了钱,自然有了享受的可能。再加上空降军眷街,难免会对淳朴的豪州百姓产生影响。
买个小丫鬟,小厮,似乎真的能创收诶。
身为现代人,柳石英不能忍人贩子,但在大明朝,人贩子是合法生意,受法律保护,是阶级意志体现。柳石英若真掀了人贩子摊,等待她的绝不是群众的欢呼声。
首先,受压迫的群众便不会感激他。
假如你是个农民,辛辛苦苦种地,兢兢业业生活,却不想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打死了庄稼,导致颗粒无收。祸不单行,家里有人为了抢收淋雨生病,药费如流水,家里储蓄眼看就要见底。你求助无门,万般不得已,只好自卖。
这时候却有人跳出来说,不,我们抵制人贩子,以后这个世上不能没有奴仆。
你若是这个农民,会感激这位多管闲事的二十三吗?
恐怕只会当场拿起铁锹往她头上抡,嘴上高喊给爷爬。
自卖,是底层人民最后的自救途径,是保命手段,柳石英不能剥夺。
因此,奴仆是没办法根除的,古代人贩子不见得都像二十一世纪的犯罪那般穷凶极恶,有些人只是把这事当做营生来做。
柳石英边想边咬笔杆,最后决定自己来当豪州最大的人贩子。
第二天,谢大娘子照例带着毛活来咸鱼坊打毛衣,却不想门口站了一堆人,有男有女,有劳有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正好吴大妞从人群中挤出来了,谢大娘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吴大妞道,“新规定,我其实不太懂,但温姐姐说这是好事。”
谢大娘子不是文盲,未嫁时初略认得几个字,她抬头看去,上面确实写着xxx规章,还配了素描画。
等人群散去,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众人进屋脱鞋上炕,嘴里叽叽喳喳不停。
“租一个成年丫鬟一年二两,不算贵哈。”
“不算,一件毛衣都要五百文呢,有手有脚的丫鬟,几个月就挣回来了。”
“还能帮着做豆腐,搭把手就行。”
“你是不是腰不好?应该租一个。”
谢大娘子全程雾水,她识字不多,全部规章是念不通的,素描画也看个半解。心想等下进屋后听听小伙伴们怎么说,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我要租小天姐姐!”吴大妞扳指头,“还有小月姐姐。”
这是柳石英手下织毛衣最快的两个丫头,原来温骁手下的,吴大妞做了温骁几天助理,这些门清儿。
不过消息灵通的人可不少,当即有人反驳,“大妞你可够贪心的,小天和小月我也看上了。”
“就是,这两人干活麻利,谁不想租?”
谢大娘子受不了了,直言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租丫鬟?”她听说过租房,租马车,可没听过什么租丫鬟。
“我来说!我背下来了!”吴大妞举手,开始激情演讲。
柳石英的计划是这样,为了保障世代为奴的现状,取消私人贩奴,改为官方贩奴。从今天起,豪州所有的人贩子买卖都归县衙管,谁想自卖,或许卖儿卖女,都必须卖去县衙,不能私自卖给他人。
天王老子都不行,否则取消换盐资格。
换盐资格?
这是豪州百姓的命根啊,决不能丢。
谢大娘子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悄然变化,只是她不懂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