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英大体地讲了讲红薯的育苗,扦插,收获,重点强调种植期间会产生虫害鼠害等问题,讲完两手叉腰,豪情万状,“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位老大爷颤颤巍巍举手示意,问道,“大小姐,豪州地不行,怕是种不好。”
其余庄仆见老人发言,纷纷点头,均为难道,“是啊大小姐,豪州地太差了。”
他们都是庄仆,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听完柳石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描述,从只言片语中便推断这个叫红薯的作物怕是不好种,需要良田。
柳石英挠头,她刚想着红薯耐旱耐饥,忘了豪州之所以穷得一批,主要原因是地里长不出粮食。
“对哦,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粪肥啊!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关于肥田,柳石英有不少话讲,她记得小时候在农村,亲戚种地的时候都要上肥料。装肥料的袋子还特别好看,大人下地前千叮咛万嘱咐,肥料有毒不能碰。
其实大明朝已经有了肥田的意识,但只作为垄断技术存在于世家,普通平民并没有机会接触,民间也没有大规模推广。
“要做的事情好多啊。”柳石英心累得很,她先把红薯分发给庄仆,告诉他们不管怎样先育苗,肥田的事情她来想办法。
大家伙儿得到保证后信心十足,开心地抱着红薯走了。
自从柳石英让盐从田里长出来,盐庄的各位便把她当成了神仙下凡,都说大小姐菩萨转世,受仙人指点,是上天派来造福百姓的。
柳石英偶然听到大家背后如此夸奖,尴尬癌都快犯了,丁香还在那儿拍手,说大家最近计划给她建生祠,打算日日祭拜。
柳石英当场腿都软。
“我还活着呢亲们!使不得啊亲们!我不想折寿啊!”
丁香不开心,她觉得自家小姐值得如此尊荣,晒盐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干嘛藏着掖着。
陆英听完丁香的苦恼,虽然小丫鬟没有明说柳石英到底用什么方法让盐增产,但总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想了想说,“你家小姐胆儿太小,怕招摇过了,有人来抢。”
丁香一愣,疑惑道,“可我们只打算在盐庄建生祠,外人不知道的。”
陆英摊手,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倒是谢无垢听完这事后意外真相了,“或许盐庄产盐的法子并非柳小姐所创,她不想欺世盗名。”
陆英反驳道,“那她直接说是谁创的不就好了!”
谢无垢笑笑,“这世上总有不为虚名而活的人,或许那人就是如此。”
“对哦!”陆英得到答案兴冲冲地跑去找丁香,然而丁香忙着盐庄和红薯育苗,根本没时间理他。
红薯的事情先告一段落,柳石英觉得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给豪州肥田,土地才是古代百姓最大的依仗。
不过就在柳石英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柳母出事了。
她怀孕了!
天了噜!
“再想不到的,”柳母摸着肚皮,“我和老爷十四年只有英英一个,没想到还能再有。”
柳莹恭喜道,“嫂子说笑,您才三十,年轻得很。”
柳母笑容满面,柳父也相当开心,他想起在夏城的十四年,一时有些茫然。
明知二房在争权夺利,为什么就不想着往外走呢?如果他早早离开夏城,会不会早就有了儿子?
他看向身边的女儿,明媚可爱,正拉着丫鬟絮絮叨叨。
“记住了,饭食一定要时常备着,不能放山楂这种孕妇禁食的。”
“是。”
“夜里找两个丫鬟守着,孟婆子从今天起不用回下人房了,住在隔壁。”
“奴婢明白。”
“孕妇装现在就要做起来,阿芳你负责。”
“小姐放心。”
柳父:……欣慰归欣慰……但英英你一个未嫁女哪来这么多备孕常识?
“英英啊,”柳父咳嗽几声,“你母亲怀孕,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柳石英大手一挥,“爹你放心,万事有我。”
石姑父看的眼热。他和柳莹成亲两年了,至今未见动静,说不着急是假的,但孩子这事急不来,全凭老天决定。
他看着自信满满的柳石英,想想盐庄里的神迹,悄悄凑到柳石英耳边,猝不及防问道,“那边有生子秘方吗?”
柳石英下意识嘴快,“有个屁,都是收智商税的!”
石姑父:……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石姑父很不满。
柳石英无语道,“我还不满你套话呢!”
柳母怀孕后柳石英更忙了,柳父作为一家之主想帮女儿分担,自然求之不得。
不帮不知道,一帮吓一跳,他漂漂亮亮的闺女竟然成天和秽物打交道,还要求整个柳府按照她的规定收集秽物。
“英英啊……你确定这样能肥田?”
“当然!”柳石英正在空地指挥奴仆做实验,她要总结出最合适的粪肥比。还有烧火粪,用多少柴,烧多久,这些都是有说法的。
柳父看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敢多说,这大概又是那边的神迹吧。
“那边”是柳父和柳母对天上神仙的代称。几乎所有的盐庄知情人都这么称呼,他们可能对柳石英没有多大敬意,但对天上人间,那是极为尊敬。
对此柳石英不算一无所知,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毕竟套上神话的色彩,有利于计划执行。
就拿这次发酵计划来说,如果换做以前那个夏城大小姐柳石英,估计除了院子里的丫鬟会陪她闹一闹,其余人指都指不动。哪像现在,众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不会当面反驳,甚至有些盲目崇拜者认为大小姐一定会化腐朽为神奇,把这些日常垃圾变废为宝。
柳石英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她用路边生命周期最短的野草做实验,终于在红薯苗成功前总结出最好的粪肥配比,配上火烧,当属大明第一好肥料。
红薯庄。
牛义原是夏城来的庄仆,今年三十五,长得更像五十五,日常沉默不喜欢说话,每天只知道埋头干活。
当柳石英检查众人的红薯育苗情况时,只看了一眼就把牛义定为新庄子的头头。牛义育苗的芽比别人多,进度比别人快,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的红薯苗比别人强。
柳石英奖给他一间单独住处,派人每日教他写字算术,要他把红薯的种植情况记录下来,顺便学学管账。
幸福来得太突然,牛义没想到他一把年纪还能当庄头,儿子小牛欢天喜地,说要给娘亲上坟。
说起来牛义这人也挺苦,从小就是奴仆,长得也一般,好不容易有个婆娘,生二胎的时候去了,孩子也没保住。
当初柳家大房卖庄子,柳石英特意到庄仆那里问过,谁愿意和她去豪州开荒。
几乎没人愿意,倒不是庄仆吃里扒外不喜欢柳家大房,实在是古人故土难离,柳父若不是被二房逼得太狠,压根下不了决心离开。
牛义在庄子里相当于隐形人,没人注意。柳石英走前给庄子里的人每人一袋黄豆,权作告别。牛义收到这袋黄豆突然想起柳石英说的话,“想走的明天城门见。”
牛义想起平日大房从未欺压过庄仆,偶尔还会发善心加餐,老爷平时也很好说话,新来的主家还会如此吗?
他看着埋头扒饭的小牛,想了一晚上,决定走人。
牛义无疑是个胆大的,富有冒险精神,但当庒头这事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怕自己做不好,连累儿子,更怕小姐失望,上天降罪。
没错,他已经把种红薯当成了上天的一个考验,把柳石英当做发布考验的神使。
柳石英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新任命的庄头工作很积极,教学很顺利,红薯庄的未来肉眼可见的光明。
等红薯庄走上正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与此同时,丁香哥哥丁大拖着长长的骡车回到豪州,豪州百姓好奇不已,从城门跟到柳府,他们还没见过这么长的队伍。
柳石英给丁大的三千两,花到最后只剩一百两应急,丁大把账做得相当漂亮,没有一点欺瞒。
“你买这么多种子做什么?”
谢无垢摊开桌上账本,不赞同道,“豪州地差,有些作物并不适合。”
柳石英堆笑,“我最近新得了肥田的法子,石县令已经验证过了,好用的。”
谢无垢默默看她一眼,手指敲击桌面,轻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柳石英当然知道!
只是知道又如何呢?
“将军,我不想把法子献给朝廷。”柳石英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