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爷不是个长情人,却是个多情种,陆无双真真切切感受过丈夫对自己的爱。谢侯爷为她描过眉,擦过粉,陪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他们实实在在地恩爱过。
要不然也不会有谢无垢出生。
可惜不等谢无垢出生,谢侯爷便表现出了渣男属性,先睡了丫鬟,再纳小妾,成日打着应酬的幌子流连秦楼楚馆,对怀胎十月略失颜色的陆无双看都不想看一眼。
甘蔗男的逻辑是:你美我爱你是本人审美好,你丑我再爱岂不是犯贱?
陆无双整日以泪洗面,挺着大肚子四处捉三。
谢侯爷就很不理解陆无双在闹什么,我分明给了你侯夫人的尊贵身份,在府里日日敲打小妾丫鬟要敬重主母,更没有在外面养外室造出庶长子,普天之下谁能说一句错?
不能的,谢侯爷老冤枉了。
陆无双还冤枉呢,原本对她一心一意,浓情蜜语的丈夫突然变了,转而向别的女子海誓山盟。她动不了谢侯爷还动不了那群勾引丈夫的贱婢吗?要不是她怀孕身子笨重哪会儿留漏洞给这群贱人!
陆无双怒火滔天,开始惩治“狐狸精”,谢侯爷的妾室以三天一个的速度消失殆尽。谢侯爷也不恼,你灭你的我睡我的,偶尔哪位妾室实在可心,睡腻之前护几下有命在便好了。
陆无双是被气死的,气急攻心,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彼时谢无垢还是个刚懂事的豆丁。
“我那时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谢无垢语调平静,好似那些悲苦记忆同他没有分毫牵扯,“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我是她儿子,她教我礼仪,逼我背书,望子成龙,做了所有严母会做的事。但这些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挽回父亲,我想不明白。”
柳石英不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心情很沉闷。
谢无垢讲完母亲,又开始回忆,“我记忆中母亲对父亲是没有恨的,她经常光鲜亮丽地等父亲来主屋,或者去别院找那些妾室的麻烦。”
“我幼时很皮,母亲怕我磕碰到便派了个丫鬟跟着我,我叫她姐姐。在我看来她很厉害,会编渔网教我如何在池塘钓鱼,会用木雕小刀陪我打仗,还会唱戏,同我说以后要嫁个声音好听的小厮,成亲后教他唱戏。”
“后来呢?”柳石英忍不住停下脚步,天已经很黑了,有蝉在叫,聒噪得很。
“后来有天我们在府里玩躲猫猫,碰上父亲醉酒回家,我那时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父亲拉着姐姐说了好多话,姐姐白着脸,话都说不利索。”
“再后来,管家把我送回母亲那儿,姐姐没回来。第二天我去找她,没找到人,我问奶娘,奶娘说她犯了错,已经被母亲杖毙了。”
“她死了。”
夜色渐黑,月光下谢无垢提着灯笼站在树荫下,昏黄的灯笼闪着微弱的火光,照着林荫小路一片昏暗。
柳石英莫名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句数学用语,负负得正。用古代成语来说教歹竹出好笋,两个渣渣前世到底修了几辈子的福养出谢无垢这般善良有担当的儿子,又是做了多大的孽同谢无垢彻底离心,最后不得好死。
她虽然不知道书后面的剧情,但从谢无垢的描述中,谢家和陆家的家教都存在问题,未来天下大乱,奇葩家教下诞生的奇葩思维,很可能就是逼谢无垢杀亲的重要原因。
“人死不是结束。”柳石英突然道,她指着天空,“我老家有个故事,说去世的人只要生平没有作恶,便能化作星星在天上永享安乐,还会在天上默默为亲人朋友祈祷。”
谢无垢轻笑,语气肯定,“你老家不是指夏城吧。”
“哈哈……”柳石英放下手,正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柳大的声音,“小姐!”
“柳大,我在这儿!”柳石英转身地谢无垢说,“将军,今天有些晚了,我们明天再见。”
谢无垢点头,把灯笼递给她,“明天见。”说完便迈入夜色中。
柳石英提着灯笼楞在树下,直到柳大找来才回过神。
“小姐,以后可不敢这么晚回来,夫人会着急的。”
柳石英讪笑两声,“是我不好,辛苦你跑一趟。”
柳大笑容灿烂,“哪值得小姐道辛苦,小的分内的事儿。”
路上,柳石英不住地抬头看天,遥不可及的星空影影绰绰,像会说话的眼睛,梦幻美好。
军营,议事书房。
陆英一手馒头一手稀饭,对面坐着谢无垢,桌上摆着空碗,看样子是已经吃过了。
谢无垢手里的信很厚,密密麻麻全是字,眉头紧皱,“京里同吴家联姻的世家越发多了。”
陆英咽下馒头,“本来也不少啊,吴家本就是世家。”
谢无垢嗤笑,将信烧了。
若柳石英在这儿,必定抢答,这题我会!
想当初看书时,原剧情中吴家疯狂配种过一段时间,意图用联姻绑住更多的世家,不管是寒门还是新贵,只要能绑上船,那就尽最大努力绑上船。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扶持吴家女上位,做皇后。
说起皇后,这就不得不讲讲现任皇帝的后宫和子嗣。
目前皇帝的后宫掌权的是太后,协作管理宫务的是四妃,四妃均有子女,皇子公主特别配套。换句话说,在后宫这边,大家表面上业绩能力差不多,有儿有女,非常平等,但朝堂后的势力可不一样。其余三家皆不如吴家,因为太后就姓吴啊。
皇帝的后宫很大,除了四妃还有很多地位不高的妃嫔,还有几位连眼神都瞟不到的公主皇子,这些都暂时不在权利漩涡中心。
要柳石英说,现在投资吴家和49年加入国民dang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像柳知礼这种上赶着做填房的,完全是急着送命的典范。她懒得想京城如今如何乌七八糟,横竖大环境有谢无垢有操心,她只要稳住豪州就行。
但是……
“你家明明有六口人!别以为我瞎!”
吴家村。
前段时间,柳石英一直沉浸在整理文书工作的劳累中,她带着下属先把县衙多年积灰的文卷重新抄录了一遍,意外得知豪州这破地方竟然一百年前就有人住了。
额……似乎get到了没什么卵用的冷知识。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整理完文书工作后柳石英毫不意外地得知,百姓人口对不上。
比如吴大浪家,县里的户籍记录是四口人,除夫妻两外还有一儿一女,儿子两岁,女儿三岁,恰好卡在“稚子免税”这条律法上。
那请问在咸鱼坊的那位大闺女是打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出嫁女怎么能上豪州户籍呢?”这是吴大浪原话。
但据咸鱼坊的管事王管事说,他们咸鱼坊大部分都是未出嫁的小媳妇,平日里也会做些好梦,说自己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今天谁都不许糊弄我,是人是鬼我们一次说个清楚。”
此时柳石英哪儿还有传说中善良美好的菩萨样,脸黑得堪比锅底,周围五里阴风阵阵,她吼道,“吴家娘子!”
“在!”吴大浪老婆不是个怂的,斗胆解释,“柳小姐,我们家就四口人,咸鱼坊里的那位大闺女早嫁别村了,来咸鱼坊做做活儿罢了。”
柳石英早就预料到此情此景,拍了两下手,突然从身后窜出两位粗布麻衣女子,吴娘子一看,这不是咸鱼坊日常做工的晓翠和晓花吗?
“来,翠儿,花儿,说说五日前咸鱼坊下午你们和吴大妞的谈话。”
“是,小姐。”晓翠站出来,“那天是个阴天,奴记得正好吴村长来换盐,意外偷听到他们说……”
晓翠嘴皮子利索,上下五除二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大体内容是吴大妞到了嫁人的年纪,吴大浪近来有些愁,不知该把闺女嫁去李家村,还是嫁去刘家村。
晓花听完还补充了几句,重点强调吴大妞确实是第一次嫁人,不是二嫁。
正准备狡辩自家闺女改嫁的吴娘子:……
晓翠的证词非常慎密,很难找出漏洞,吴大娘子干脆耍起赖,“反正我家没大妞,你不信去找!”说完还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那得意儿劲,只能说真不愧和吴大浪是两口子。
柳石英会怕吗?
完全不在怕好不!
“丁香,”柳石英指指吴大浪的家,“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把吴大妞找出来。”
丁香点头,表情严肃,不远处吴大娘子腿肚子打鼓,但面上还是非常理直气壮。
追着丁香来瞧热闹的陆英:……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这确定不是在办什么人口失踪拐卖案?
为什么气氛这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