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松的医学是陆老爷子默许的,请的先生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医。
当初她和谢无垢一起被送到老太爷膝下,正是姑姑早亡,祖父孤寂,为的是陪伴老人。那时父亲还没被权势蒙蔽双眼,他可怜谢无垢幼年失母,对老太爷提出的各种资源要求并不反对。
但这份同情心随着两个儿子和谢无垢的年龄增长,差距越来越明显而逐渐消失,父亲竟怨上了祖父。
父亲作为祖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顺风顺水,总觉得自己是旷世奇才,身边的一切都该为他让道。他不满父亲栽培谢无垢,但也没脑子培养陆灵松的两个哥哥。他两个哥哥的失败归结于祖父偏心,丝毫看不到谢无垢的努力和天赋。
陆灵松在局外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是没劝过父亲,不是没帮着祖父提点过,只是以父亲刚愎自用的性格,一个从小没有养在膝下的女儿,她的话又哪里值得信任呢?
“再说了,你一个女的,哪懂这些弯弯绕绕?”
陆灵松不高兴,但她似乎真的无法反驳,她确实是女的,她不能像两位哥哥一般科举考试,也不能像谢家表哥那般上场杀敌。就连自己一直敬爱的祖父,教她医学不过也是因为姑姑早死,怕她重蹈覆辙。
但陆灵松学医后别的没学会,一句至理名言学得倒很透彻。
大夫不自医。
哪怕她是华佗再世, 也不能保证日后高枕无忧。
或许是姑姑早年郁郁而终的打击太多,祖父不像其他长辈对婚姻大事避而不谈,而是或多或少流露出成亲之后遇人不淑的下场有多惨,而自己女儿又是其中典范。
“我不能嫁给吴家公子,他们都说我们般配极了,可到底是名声上的般配还是现实上的般配?”
陆灵松冷静分析,那双颇受世人称赞的琉璃目印出必死的决心,她一点都不觉得吴家有什么好的,哪怕抛去感情,真的选择联姻,她也不会选择吴家。
“盛极必衰,吴家跳得这么欢,迟早掉下来!”她决不能当炮灰,她陆灵松绝不!
京城某户人家。
这是坐小院子,穿着灰布麻衣的妇女拉开门栓,抱着盆洗好的脏衣服进门来。
“可累死老娘了!”
妇人走到一处用绳子搭起的晾衣绳,将盆里的衣服一件件放上去,顺便拍两下,把衣服拍平。
妇人做活很认真,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调,她心情似乎很好,大概是近来有什么好事。
“大娘子,您在吗?”
“哪位啊?”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放下别在隔壁上的袖口,试探道,“是如意妹子不?”
如意见门没锁,便直接推开,“是嘞,大娘子忙不忙?”
妇人摇头,“还不就是那些事,再过几天得启程去豪州,亲朋好友都得说一声。”
妇人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愁绪。按道理离开京城是多么令土著难过的一件事,先不说豪州不是好地方,就算豪州远大于京城,古人故土难离,恐怕也很难高兴离去。
但妇人没有,她的声音是雀跃的,神色是欣喜的,仔细看还有些羞怯。
如意心里叹口气,她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何会找上谢家军谢大的妻子,理由是他们夫妻两的感情最好,在军中有名。
如意不太理解逃婚计划和他们二人的夫妻感情有什么关系,夫妻感情不好的难不成还会多管闲事,阻止小姐逃婚?
“如意姑娘,可是陆小姐有事吩咐?”谢大娘子问道。
如意回过神, 笑容甜美,“小姐吩咐我,送些点心给谢家军的亲人,都是好点心,当作送行。”
不小谢大娘子不疑有他,陆小姐长在老太爷膝下,同谢无垢是极熟的,间接同谢家军的这些家属交情也小。
陆小姐来送行,说得过去。
“小姐最近备嫁,不怎么出得来,还请大娘子勿怪。”
“哪的话,小姐记挂我们这些人是我们的福分,还请如意姑娘转告小姐,我们感激得很!”
两人又互相寒暄一阵,如意把糕点放下,转身走了。
谢大娘子看着桌上色泽浓郁的糕点,心情越发好了。
三天后。
陆灵松端坐在绣架前,正拿着针一笔笔绣嫁衣,如意在旁汇报,“大娘子已经求到奴婢这了,小姐您看?”
“把真相告诉她,就说她儿子的毒是我下的,只要她帮我,我就把解药给她。”
如意点头,退下,关好门,只觉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陆灵松需要谢家军的一位家属来打配合,她清楚谢无垢治军如何严谨,利诱大概是不成的,而且很容易被高发背叛,到时候死的绝对是她。谁叫她要做的事天理难容,哪怕打着阻止未婚少女堕落的名头,也能得到一大笔赏钱。
陆灵松不敢赌。
那威逼呢?
陆灵松这么多年医学可不是白学的,别的不说,让七岁小儿长个麻脸还是很轻松的,只要谢大娘子不想放弃儿子,就必须为她所用。
京城这边,陆灵松为了自己的性命正慢慢丢掉节操,豪州那边呢,柳石英同样正为了某些利益丢掉节操。
“你要男扮女装出门?”谢无垢第一反应不行,“乖乖在豪州待着,你要什么我去差人买。”
柳石英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可是有些东西只有我知道!”
谢无垢哪会儿轻易被她说服,“你可以让晓雪帮你沿途画。”
“不行,”柳石英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实物来的亲切。”
谢无垢气笑了,干脆起身走人,“这事没得商量,安分在豪州待着。”
柳石英:……气成河豚……
柳石英噘嘴从谢家军营走出,沿路看到吴大浪等人又在换盐,偶尔有人见了她还会行礼,有些孩儿童知道她是大人口中的柳仙女,嘻嘻哈哈地从旁边绕过。但真等她正眼去瞧,这些皮猴子又害羞跑开了。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咸鱼坊,柳石英抬腿进去,王管事正批评一个新来的,“这鱼腌得什么玩意儿,再有一次我可向上面汇报了。”
小姑娘是真吓到了,“管事,我第一次做,不敢放盐,以后我知道了,您别生气。”
王管事又虎着脸说几句,小姑娘掉了两滴泪珠子,这才作罢。
这事结束,王管事抬头看到柳石英,立马开成一朵花,“小姐,您来了。”
屋内刚刚还埋头苦干的妇人丫头,纷纷抬头,眼不措盯着柳石英看。
“小姐好!”
“柳小姐好!”
“东家好!”
大家打招呼的方式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连上辈子幼儿园校长视察都不如,但柳石英挺开心的,点头示意大家继续。
大伙儿不是第一次见柳石英,虽然奇怪柳石英为何大白天出现在坊里的,但也只是奇怪,没有惧怕和胆怯,有些人甚至是欣喜的。
王管事问,“小姐,可有事找小的?”
柳石英摆摆手,“没什么,你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王管事应声而去,账本很快拿了过来,柳石英翻翻没发现问题,问道,“马上秋收,人手够吗?”
王管事道,“哪能够啊!大家伙儿地里粮食种着,等到入秋估计腾不出手做鱼。”
柳石英心想这样不行啊,秋天正是攒吃食的时候,她的咸鱼无论是卖还是留着自己吃,都是极好的。
不过这事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不能贪心。
柳石英突然翻到最近的每月最佳员工表,说道,“你把名字抄一遍,我有用。”
“是,小姐。”王管事也在温骁那里上了扫盲班,简体算数均不在话下。
等柳石英走了,大伙儿围上来,“管事,小姐说什么了?”
“对啊,说什么了?”
王管事佯装生气,“围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做活,小姐的事也是你们能打听的。”
众人笑笑,均不以为意,柳小姐人好,只要无大错,从不对他们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