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英很看好铁安的学习能力,她在检查背诵时,察觉到这个看似不大的小少年不仅背熟了手册,还理解了其中的内容,堪称学习鬼才。要知道这娃前几天还斗大字不识几个,是个彻彻底底的文盲。
知识便是力量,柳石英相当信奉这句话。
可是,其余匠奴并不一定认同此理,他们又不是读书人,拿铁不握笔,为什么要念书呢?身为匠奴,手艺好不就成了,打铁需要的是力气,又不是毛笔。
这话大大地错了。
匠奴们不是npc,柳石英可以让他们肉体往西,但不能强求他们思想也向西。柳石英目前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她又不是神。
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柳石英需要用事实建立威信,告诉这群匠奴,姐做事自有道理,你们要配合。哪怕错了也不怕,大不了重来。
“等等,你说的不对,”陆元风打断温骁的讲解,“柳小姐花钱买匠奴,匠奴自然要听她吩咐,若有人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打杀便是,何必向你说的那般麻烦?”
可能是老师当久了,温骁的脾气也不像最初那般火爆,见新学生有不赞同,她压下心中愤怒,说道,“柳小姐再厉害,也只是个普通姑娘,她没有读心术,如何得知有人阳奉阴违?”
这话很是,围观群众纷纷点头,看向陆元风,期待这位外面来的公子解答。
陆元风:……
这气氛怎么怪怪的,他有种在学堂上课的感觉。
陆元风压下心中没来由的感觉,不屑道,“若我是柳小姐,必定杀鸡儆猴,谁敢违抗,杀了便是。”不听话就打,不听话就杀,这是目前对待不听话下属最好的办法,最起码陆元风是这么认为的,
温骁痛心疾首道,“你个败家子,奴仆不是钱啊,说杀就杀!”
陆元风:……
温骁开始算账,“市场上一个丫鬟大概是二两银子,假设她平均一天能织二十双袜子,一双袜子卖一百文,那十天是——”她故意拉长音。
“十天是二贯钱!”有个上过温骁培训课的小吏抢答道。
“没错!”温骁又道,“那么问题来了,若柳小姐买了这个丫鬟,多久能回本?”
“一百天!”人群中有人举手抢答,仔细一看竟然是吴大妞,她说完答案后,又道,“温先生,例子举错了,我现在一天可以织三十双袜子。”
温骁愤怒地看她,没好气道,“就你话多,王管事呢?快把人拎走。”老师讲课的时候最讨厌学生抬杠。
吴大妞吐舌头,“现在是休息时间!”言外之意,王管事管不到她头上。
陆元风还是不同意,“难道奴仆不听话还杀不得了?到底谁是主,谁是仆?买丫鬟确实花了钱,但若是丫鬟不听话,不愿意织袜子,又有何用?”
温骁收回看向吴大妞的眼神,直面陆元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如果这时候有位下属教会了丫鬟讲道理,让她心甘情愿织袜子,不织都不行,你当如何?”
陆元风理所当然道,“那我作为主子,倒是可以不计较丫鬟之前的失礼之处,这位下属也值得奖赏。”他又不是天生奢杀,能不见血,还是不见血的好。
吃瓜群众觉得有道理,点头称是。
温骁摊手,“这不就完了,七公子既然觉得此等下属应该奖赏,想必对我的月钱也不再疑惑,小的先告辞。”
陆元风:???
等等,这丫头什么意思,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温骁:不想同智商低的人一起吃饭,有气到。
陆元风急道,“你去哪儿,还没说清楚!”
周围吃瓜群众的想法诡异地同陆元风同步了,他们也没听懂好伐,不过这群疑似上过温骁培训课的人一个都不敢上前拦人,无他,害怕老师的权威,是古今学子的通病。
温骁扭头不悦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柳小姐想提拔铁安当管事,认为此子可堪大用,我的做法既能为铁安提供管理匠奴的机会,又能让匠奴意识到自己同管事的差距,坊内一片团结,产出的物件转手便是钱,同我那点工资比起来,毛毛雨罢了。”
她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温骁知道柳石英在用矿渣炼铁,铁的利润不必盐差,她还觉得自己工资涨少了 。若匠奴阳奉阴违,难免会不服铁安的领导,到时候好大喜功,死上一两个,那可是实打实的损失。古代匠人地位地下,有手艺的好匠人难寻,这几个匠奴柳石英花了大价钱才买到。
温骁说完转身便走,这次陆元风没拦她,因为他还在震惊中。
原来道理如此简单吗?
直到吴大妞跑过来问道,“陆七公子,外面丫鬟真的二两银子一个吗?”
陆元风下意识道,“十岁以上二两,不够十岁一般在一两左右。”他是生意人,这些都门清儿。
“谢谢。”吴大妞道谢后背着草筐跑远了,她在想十岁以下的丫鬟应该也能织毛衣,她要不攒钱买一个?到时候不久有源源不断的袜子卖?
晚上陆元风灰溜溜地回到陆灵松家,如意勤快地摆碗摆筷,笑道,“今天有虾吃,七爷快坐。”
温骁那事亳州还未传开,不过以大伙儿的八卦速度,传开是迟早的事,陆元风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大?竟然当街质问一个毫无关系的丫头,而且还没说过人家。看来明天有事干了,不知道三个羊肉烧饼能不能哄那丫头一句“原谅你了”。
柳石英听说这事时已经很晚了,倒不是亳州百姓传播八卦的速度不行,而是她最近事情太多,一堆事情要干,一堆文件要签,等有时间听丫鬟报告,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哈?温骁和陆元风大街上吵起来了?具体说说怎么回事?”柳石英直觉事情不简单。
丫鬟把所见所闻口述了一遍,当时她也在现场,看热闹的位置还挺靠前。
柳石英:……
温骁这货,还真会惹事,不过思想觉悟不错,有前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站着不动,柳石英歪头,“还有事吗?”
“小姐,”丫鬟伸出双手,灵活低动了懂手指头,“小的也想织袜子,温先生说,袜子值钱。”
柳石英:……
她错了,温骁还是好会给她找事,看看,她这都有不满人事调动的了,问题是她现在脑子太满,没时间做别的。
温骁和陆元风在街上的那场battle很快传遍亳州大街小巷,部分人只当故事听,听完笑了就算完,但少部分人震撼了。
谢大娘子问王管事,“袜子一双一百文?这是真的?”
王管事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有问必答,“差不多,一百文是成人袜的价格,儿童袜大概在五十文。”
谢大娘子心里开始盘算,若自己干这个营生,多久能回本。可惜她不知道毛线怎么做,羊毛要如何变软。
另一个比较震惊的是修路工人,他们是亳州第一批毛衣使用者,对毛衣有多暖这个问题有十足的发言权。他们知道这样的物件肯定比夹袄贵,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双袜子,那点布料,竟然要一百文。按照比例,他们岂不是穿了几贯钱在身上?
诶呦,不能细想,一想就哆嗦。
话说他们干活很废手套,干到现在平均每人废了最少三双……那么这是多少钱呢……
自从知道毛衣制品如此值钱,无数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修路工人们更是又羞又愧,想拼命干活又怕手套废了,真的好纠结啊!
一双手套也有一百五十文呢!
柳石英的铸铁坊终于建好了,匠奴们背书背得也很熟,就差实践了,她打算闭关一段时间,研究炼铁。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你要去雪地训练?”柳石英有些失望,她还想这次闭关同谢无垢一起呢,没想到将军另有安排。
“放心,有你提供的毛衣,不会冷。”谢无垢拉拉毛衣领,这是一身高领毛衣。
“那好吧,”柳石英很失望,随机又眼冒星星抬头道,“你放心,等你回来,我帮你炼铠甲!”
谢无垢笑笑,他相信柳石英不是在说假话。
“队里有陆英,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你需要帮忙吗?”谢无垢贴心道。
那可太多了!
柳石英内心咆哮,脑子里各种工作过了一遍,最后停在技术培训上。
“你想把豆腐,毛衣这类手艺分享出去。”
“没错。”这是柳石英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只是因为太忙耽搁了,现在重新被提起来。
“打仗需要钱,我们要为未来做准备。”而光靠柳石英,她还赚不了那么多钱。流通起来的毛爷爷才是毛爷爷,如果亳州百姓个个如吴大浪那般抠,恐怕不出几年又会被打回原型。
“好,我们一起商量办法。”谢无垢温柔道。
柳石英开心了,果然还是谢将军最靠谱,她安心地写报告,做计划,相信不久之后,豪州便会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