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从黑暗之中嘶吼嗥叫,一双双摄人心魂的眸子如夜空中的寒星,惊得麟管家连连后退。
卫兵一把将穆昱阳拉到身后,随即抽出腰间的弯刀,这位燧人族护卫是土生土长的游牧民族,知道对付饿狼的办法,但由于势单力薄,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如果在这片荒芜的地方与狼群展开一场激战,那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损伤,这群饿狼可比穆家府兵凶残多了,正值茫茫冬季,雪原之上猎物稀少,饿狼群居而行,在这处破旧的房舍前,正巧有几个活人和两匹牲畜,它们才不会放过填饱肚子的机会呢。
“快……快躲到屋子里面去……”麟管家喊了一声,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颊上也变得惨白如纸。
穆昱阳刚走进屋子,就听到临近窗户的位置传来一声惨叫,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那名车夫叫出来的,穆昱阳皱紧眉头,快步走了过去,见空洞洞的窗户框上伫立着一头灰色的成年狼,窗户下方是车夫那可怜的尸体,他的喉咙已经被饿狼那锋利的牙齿给咬破了,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一缕浓重的血腥味儿。
这时,吕苒和雪澜走了过来,她们二人见到如此惨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站在窗户框上面的灰狼已经逃了出去,这处破旧的驿站四下的窗户都已经破旧不堪,只有吕苒的那扇窗还算完好,其他小屋就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窗户框了,所以狼群很容易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可谓是防不胜防。
“大家都回到屋子里来……”吕苒朝外面高喊一声,这一路走来,她见过太多的凶险事情,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严峻和紧急,如果她命该如此的话,那吕苒也无话可说。
卫兵燃起一支火把,狼群见状,都纷纷后退了一些,但并没有因此离去,它们虽然怕火,但是这群狡猾的饿狼当然知道人类除了用火来群暖熟饭之外,也可以用来威慑狼群,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饿狼早都见怪不怪了,想要猎杀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麟管家和卫兵走进屋子,并在门口的位置放了一张腐朽不堪的木门,用来阻挡狼群的进攻,这是一个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此时狼群已经从其他的地方钻了进来,并把吕苒几人慢慢逼到最后的一间小屋当中,这里好歹还有一扇窗户,只要能守住小屋的门口,他们就还能坚持一会儿。
“这个火把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穆昱阳眉宇紧蹙,又四下张望一通,发现这间破旧的屋子内,还有很多木质桌椅和堆放在墙角的破碎木材,他低声说道:“不如我们在门口的位置再燃起一个火堆……以防止狼群扑进来……”
雪澜一脸惶恐地说:“这怎么能行呢……万一把整间屋子都烧掉了,我们岂不是就彻底暴露在狼群的包围之中了吗……”
麟管家也说:“是啊……大少爷,现在这群饿狼可是有备而来,它们根本不怕咱们的火堆……”
穆昱阳刚要说什么,只听屋外传来一阵老马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狼群仰天长嗥,卫兵顺着窗户缝朝外面看去,只见拴在门口位置的两匹老马,其中一匹已经被狼群扑倒在地,它们把老马的肚子给扯开了,下水流淌出来,狼群疯狂地撕扯争夺,像是很久都没有进食了,另外一匹老马挣脱了绳子,朝着茫茫夜色快速奔跑,身后还跟着七八头体型健硕的饿狼,看来也是危如累卵,自身难保了。
卫兵端起弩机,对准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头黑狼射了一箭,冰冷的箭镞划破夜色,掼进了黑狼的身体当中,它悲恸地哀嚎一声,便斜斜歪歪地倒在地上,狼群的狩猎精神一度被人类高尚化,赞美化,他们只看到了狼群那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捕猎精神,却没有亲身经历过被狼群围攻的过程,正如北方有很多少数民族都信奉狼图腾一样,一头饿狼可以不吃不喝地跟踪一只猎物数十天,直到时机成熟后,它们才会咬断猎物的脖子,吸吮猎物的血液,掏空猎物的脏腑,大自然每天都在激烈的角逐和竞争当中,我们人类做为自然界的一份子,只是很少参与其中罢了,因为我们把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对付自己的同类。
黑狼倒地之后,引来其他饿狼的不满,它们纷纷龇起尖牙,不紧不慢地靠拢过来,卫兵的弩箭就只剩下三支了,他必须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使用,于是屋内的几人都后退到了墙角的位置,麟管家已经吓得说不话来,吕苒瞪着一双凄婉的眸子,露出一丝绝望和感伤。
穆昱阳搬起一张木桌,挡在门口的位置,然后又把墙角堆放的散乱木柴放到桌案上,拿起火把点燃了木柴,片刻后,一缕浓烈的烟雾充斥在整个房间,众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就连狼群都放缓了进攻的步伐,当烟雾散去,木柴剧烈燃烧,红通通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模糊的空间,为了防止大火把整间屋子都点燃,穆昱阳又找来两个木头板子,挡在了火焰的上方,以免火苗窜到屋檐和房梁上面去,这样就有效地阻挡了狼群的进攻,它们的猎杀行动受到阻碍,便退出房舍,把整个小屋围拢起来,仰起脖子开始嗥叫起来。
木柴的数量有限,没支撑多久就烧光了,麟管家和卫兵又把椅子踹碎,扔到了火堆当中,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这些潮湿的木质桌椅,在高温的炙烤下也被榨干了水分,一阵浓烟过后,大火已经失控,火苗顺着门楣向上燃烧过去,一直到达了屋椽的位置,随即便是稀稀落落的茅草也被点燃,这间小屋子已经完全被火光包围,如果继续待在里面的话,那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坍塌的屋梁给砸死,于是穆昱阳砸开那扇破旧的窗户,朝外面瞥了一眼,见狼群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股冷冽的寒风迎面扑来,让穆昱阳不禁打了个冷颤。
“大家快到外面去吧……”穆昱阳回过头喊了一句,随即他爬到窗沿上方,直接跳了出去。
吕夫人由雪澜搀扶着,也很利索地爬了出来,几人刚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只见身后的房舍发出一阵怪叫,又艰难地支撑了片刻,才轰然倒地,火光四溅,升腾在夜空之中,一股股剧烈的浓烟四下飘散,把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区域映照成了一个烈火燃烧的世界。
雪澜挽着吕夫人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道:“狼……狼群都跑到哪里去了……”
吕苒低声说:“可能是被大火给吓跑了……”
话刚说完,只见黑暗当中迅速窜出一头体型硕大的灰狼,它张开血盆大口,如恶鬼捕食一般,直奔卫兵所站立的方向飞扑而去,他来不及阻挡,就被灰狼扑倒在地,只是在眨眼间,卫兵的脖子就被灰狼咬断,他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彻底死去了,众人见状,大慌失措,卫兵的弩机丢在距离穆昱阳不远的地方,但这个地方距离灰狼也只有两三步远,如果贸然去捡弩机,那灰狼很可能在弹指间咬断他的脖子。
可现在除了那把弩机之外,他们已经没有可以防御的武器了,只剩下麟管家手中攥着的那把不太锋利的匕首,雪澜把头上的簪子也拽了下来,打算在关键时刻刺进灰狼的身体当中,他们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一直站在原地的话,那无异于自杀,只见那头灰狼舔了舔满是血污的爪子,又瞪着一双蓝莹莹的冷眸,转向吕苒这边。
穆昱阳鼓起勇气,他快步上前,在捡起弩机的瞬间,灰狼也凝神聚力,直奔穆昱阳扑了过来,只听闷响和嗥叫掺杂在一起,一人一狼同时摔倒在地,吕苒一把夺过麟管家手中的匕首,疯了似的朝灰狼跑过去,如果穆昱阳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也不想活了。
“吕夫人……”雪澜惊叫一声,也跟在吕苒的身后跑了过来。
她们二人跑到灰狼的身旁才发现,狼身下方的穆昱阳正满脸痛苦地咳嗽着,而那头灰狼却一动不动,吕苒和雪澜合力将灰狼从穆昱阳的身上推开,这才发现,灰狼的胸口和脖颈位置,已经被两支锋利的箭镞给刺了进去,穆昱阳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连续发射了两支短箭,把这头气势汹汹的灰狼彻底杀死了。
“昱阳……你没事儿吧……”吕苒扔掉手中的匕首,蹲下身上下打量着穆昱阳。
穆昱阳摇摇头说:“没事……这头狼实在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说完,穆昱阳还用手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只见他那张白皙光滑的脸颊,此时也被黑色的烟雾熏得毫无血色。
麟管家走过来把穆昱阳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又看了看周围说:“看来那群饿狼已经逃到山里面去了……我们只是暂时安全了,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还会反扑过来,吕夫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吕苒叹口气说:“咱们这次的损失太大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就继续朝铜门关那边走吧,眼下是不可能原路返回的……”
雪澜喃喃地说:“可是……可是铜门关那边都是穆沨的人马,我们现在过去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吕苒没有言语,大周朝广阔的疆土,既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如果向西走去的话,那便会到达秦提督的管辖范围,虽然秦将军不是一个同流合污,毫无理智的人,但他是一个只会遵照传统规章办事的将军,当发现吕苒和穆昱阳的踪迹之后,他定会捉住他们母子二人,然后押送到鞞川城去,交给穆沨,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吕苒所谋划的行宫刺杀任务,也就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如果向南走去,那里是上官袁锋的管辖范围,而且最近融羌族的兵马作乱,在这个不太平的年月,一旦被上官将军发现他们燧人族的身份,那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吕苒对融羌族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是一群盘踞在大周朝西南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当年萨纳尔王还在壮年的时候,曾与融羌族打过交道,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们两大族群都与大周朝不共戴天,但由于地理位置并不相邻,一个在大周朝的正北方,一个在西南一隅,想要合作是很难的。
“如果我们去求救融羌族的话……他们没准儿会帮助我们……”吕苒心里默默地想着。
此时夜空已经泛白,东方的地平线上也被一抹红光所照亮,漂浮在半空中的云朵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美感,房舍已经被烧成一堆黑炭,他们一夜都没有休息,此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从这个地方一路步行到铜门关的话,那起码也要两日的路程,更何况,他们得不到有效的补给,这个地方的早晚温差很大,步行的话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累倒的。
吕苒看着雪澜说:“雪澜姑娘……现在我们已经自身难保了,如果这里有马车经过的话,那你可以选择回到鞞川城或者天都城去……”
雪澜听后,噘着小嘴说:“吕夫人……您是嫌弃我不中用吗……”
“当然不是了,待我们到了铜门关那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现在让你离开,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吕苒轻声说道,她目光柔和,面容舒缓,虽然一夜都没有休息,但她总是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雪澜摇摇头说:“我不走……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鞞川城那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吕苒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时,远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众人眺望过去,只见两辆轻便的马车正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