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屋子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沉闷世界,黑洞洞的光线既黯淡又充满了诡异的气息,麟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染香的味道,徐徐上升的烟雾在窗沿那边尽显妖娆,看得出来,一炷香之前,这间屋子里面还有人在,可是当麟谨率领众位将士杀到这里的时候,偌大的寝居宛然变成了一间“鬼屋”。
麟谨和明尘都向前走了两步,他们二人全然不知在行宫的地下还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这件事是麟管家和吕苒的疏忽,然而即便是麟谨已经知道了密道的确切位置,想要抓住穆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的身边还有一千多名守卫军在暗中保护着他,想要取掉他的首级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麟统领,这炷香现在还没有燃尽,相比穆沨那个狗贼并没有跑远,只要吩咐族人士兵全力排查,就不难发现那个密道……”明尘皱紧眉头,喃喃地说着。
麟谨摆了摆手道:“不急,行宫的正门已经被我们的士兵严加防守住了,穆沨即使长了翅膀也难飞出去,怕就怕这里面有别的阴谋……”
明尘听后,不由得走到窗沿的位置,他掀开帷幔,朝外面看了片刻,只见穆家的府兵们依然呈现两股力量,还在争吵到底要不要冲杀进来,或者是躲到祠堂那边捱到天亮,因为这件事情他们已经争吵了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有嚷嚷出一个结果出来,而有些不耐寒冷的士兵,被冻得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丢盔卸甲,不听从命令,纷纷朝祠堂那边涌去,纵使保守派这边有大队人马阻拦,可在寒冷的天气下,他们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明尘长吁一口气道:“相比穆沨那个狗贼早都预料到了这群蠢货根本就是一群废物,指望他们保护自己那还真是把脑袋摔在裤腰带上的冒险……”
麟谨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慢慢移动,由于光线太暗,屋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那边的景象,麟谨一马当先,攥紧手中的弯刀,快步冲了过去,他一把扯掉挂在床榻旁边的紫色帷幔,瞪着一双冰锥般的眸子,在漆黑的房间内,折射出一道凛冽的光芒。
“还不快点滚出来?”麟谨怒喝一声,明尘和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涌上前来。
片刻后,在床榻的另一侧,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名燧人族士兵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上的油灯,然后提过来递给麟谨道:“麟统领,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油灯的昏黄光线在屋内慢慢铺散开来,就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这片漆黑狭窄的空间之中,同时也照亮了那道黑影的脸颊,此人正是一直留在行宫二层的穆昱曦,之前吕苒和穆昱阳匆匆下楼的时候,已经跟他见过一面了,可是由于穆昱曦过于固执,怎么都不肯去面对现实,所以才依依不舍地来到了穆沨和嫣夫人的房间,可能他觉得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下,也只有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能保护自己了吧,至于穆昱阳和吕夫人为什么要跑下楼去,又为什么满脸恓惶地要求自己跟着他们一起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可能早都想明白了,亦或是陷入到了思维的囹圄误区当中。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面对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明明已经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但就是心存侥幸地不愿意去承认,“奇迹”这个词汇不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当然也包括穆昱曦,他内心产生了无数的疑问,嘴里也不停地念叨着“燧人族”这几个字,既然杀到行宫内部的人正是游荡在漠北荒原的燧人族,那这里面肯定跟吕苒又撇不清的关系,而既然穆昱阳是吕苒的儿子,那就不难戳破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当穆昱曦来到穆沨和嫣夫人的房间时,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四下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把守在寝居门口士兵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砰砰乱颤的心跳声,穆昱曦见到这种情形,对穆沨的做法一度失望,嫣夫人在府中是最宠爱自己的,这一点在每个人的眼中都会产生艳羡心理,可是为什么当燧人族的大军杀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会把自己抛弃在这里呢?他们到底去哪里了?是回到鞞川城搬救兵了,还是单纯的贪生怕死,所以顾不上携带家眷,所幸一走了之,让他自己在这自生自灭吗?
穆昱曦想到这里,酸涩的泪水静悄悄地溢出眼角,还带有温度的泪水滑过脸颊,在他那尖尖的下巴上凝聚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泪花,他还没有死心,直接冲出房间,守卫们拦截太迟,只好在他身后呼喊道:“二少爷……你要干什么去?”
穆昱曦头也不回地跑到了一间卧房的门前,他用力拍打着门板,这是秦仂的房间,来到行宫狩猎可不止他们穆沨一家,闫太傅和秦提督也一起过来了,既然发生了外族入侵的事件,想必这两位朝中大臣也会惊讶的说不出话吧,可现在穆昱曦想得并不是这些,他想要验证秦仂和闫彬有没有一起消失,如果在行宫处于被袭击的情况下,只有他们穆家的子嗣留下来了,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地撤走了,这个事实是让穆昱曦怎么都不会接受的。
当黑漆漆的房门被他推开之后,见屋内摆设简朴素淡,窗户半掩着,一缕缕冷冽的寒风钻了进来,在橡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雪花,挂在窗子上方的金色帷幔迎风飘扬,仿佛在跟穆昱曦告别似的,看得他怒火中烧,他快步来到了床榻边上,见一袭紫色被子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完全没人动用,屋内冷冷清清,宛若后世的太平间,平淡当中徒增了一抹惊悚的气息。
穆昱曦唏嘘一阵,又来到了闫彬的房间,说实话,他不怎么喜欢闫彬的为人,在穆府生活的时候,这个小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往穆家跑,并不是他与穆家的两位公子关系有多么密切,而是穆家的丫环要比闫彬家的水灵端庄,这个家伙天生就长了一副色相,总是眯缝着一双单眼皮的眸子,盯着一名丫环久久不能转神,记得上次萧晴刚来到穆府的时候,闫彬就吵吵嚷嚷地要纳她为妾,这当然受到了穆昱阳和穆昱曦的坚决反对。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闫彬就是这么一个人,相对于秦仂来说,穆昱曦更喜欢后者,那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家伙,虽然为人处世大大咧咧,但他并没有多少坏心眼,所以每次秦仂来找穆昱曦玩,他都愿意叫上穆昱阳,可以一起出去狩猎喝酒,当然有些事情在穆府当中是严令禁止的,比如穆昱曦想要出门打猎的话,那就必须要有嫣夫人的同意,如果执意要饮上两杯,嫣夫人便会在自家的宴会阁中摆上几桌,当然在这种环境当中,嫣夫人从来都不会主动去邀请穆昱阳和吕夫人,因为她觉得燧人族是没有资格跟汉人一起饮酒的。
剧烈的敲门声与行宫外面的厮杀声混淆在一起,像是一个庞大的舞台上面,正在表演着一场精彩的舞台剧,周围尽是投入到演出事业的演员,而那些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冰冷过去的士兵们,无非就是一群跑龙套的小厮和伙计罢了。
穆昱曦见没人开门,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后退几步,用力一踹,们呼啦一声从里面被冲开了,其实这道门根本没有上锁,只是木质反潮之后,导致门框变形,所以穆昱曦以为闫彬一定是睡过头了,并没有被自己的声音吵醒,可当穆昱曦冲进房间的时候,依旧表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偌大的房间空空如也,像是很多年都没有住过人了,窗棂紧闭,昏暗的光线从窗格上挥洒进来,在地板上凝聚成了一群舞动的发光精灵,一股发霉变质的怪味钻进穆昱曦的鼻孔,他不由得皱紧眉头,看来事情跟自己预想的一样,穆沨和嫣夫人已经走了,就连秦提督和闫太傅都带走了自家的子嗣。
可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这岂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吗?这里是穆家修葺的行宫,包括远方的山林和一望无际的旷野,都是穆沨的地盘,可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爹爹和娘亲会把自己抛弃在这里呢?难道是爹爹一开始就知道燧人族会当夜偷袭行宫,所以才不动声色地先行逃走,如果带太多的家眷会让别人引起怀疑,此时他们应该在返回行宫的路上,不出一个时辰,爹爹就会率领驻守在鞞川城的大军来迎接自己……
可是事情真是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吗?谁也不知道答案,最后的结果如何,只能看燧人族的士兵能坚守到什么时候,而伫立在冰雪当中的穆家府兵,自相残杀和抗寒冷的能力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其他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结果。
穆昱曦托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穆沨和嫣夫人的房间,他长久地站在木窗前,听着外面惨痛的厮杀声还有争吵不休的聒噪声,这一切声音宛若洪流一般冲击着穆昱曦的意志。
“还是下楼去吧,最起码哥哥也在那边……”他轻声嗫嚅着,但又觉得不妥,因为此次燧人族袭击穆家行宫,肯定就是吕夫人和穆昱阳共同谋划出来的结果,如果自己主动去找他们,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唉……不对,等等,穆昱曦眼珠一转,如果吕苒要是想杀掉自己的话,那为何还要百般相劝,让他跟着下楼呢?难不成是想挟持自己吗?想想也不太可能……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兵器撞击的声音,不出片刻,房门被撞开了,走进来一队燧人族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