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熟悉又模糊的面孔出现在萧晴的脑海中,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很低调,既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感情冲击,也没有像麟管家那样保持着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萧晴一度认为此人就是与穆家共存亡的角色,甚至有些太随性化了,所以让人很容易就把她给忽略掉。
这个人正是在穆家管理丫环们的魏红,她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总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棉袍,对待萧晴这些丫环们也很亲近,不像是其他大户人家那般严格,而嫣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比较随和,并没有过于苛刻和严厉,但让萧晴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做穆沨的走狗,为什么对生活在穆家的丫环和小厮们监视得毫不松懈,难道就是为了得到嫣夫人和穆沨的宠爱吗?
这的确有点说不通,一向都很低调的她,似乎不像是被穆沨威胁才来到这里的,但同样是出身于贫苦人家的她,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亦或是在穆家生活的太久了,所以对自己的主人忠贞不渝,没有二心,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吕夫人和穆昱阳他们在凌春园的举动,岂不是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偷偷地向穆沨和嫣夫人报告,聪明狡猾的穆沨当然知道这件事儿的利害关系,怕就怕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来行宫这边狩猎是一个惊天的陷阱和阴谋,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目的就是要当场戳穿吕苒的阴谋,也有可能穆沨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麟管家是被萨纳尔王安插在穆府当中的燧人族奸细,所以才不动声色地装疯卖傻,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行宫内部已经被燧人族的士兵所占领,而穆家府兵冻死的数量,远远比被杀死的人数还要多,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的话,那最后到底谁能胜出也就一目了然了,可是从篝火晚会到现在,穆沨和嫣夫人就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而让萧晴感到奇怪的是,就连偕同穆沨前来的闫太傅和秦提督此时也不见了踪影,麟谨和明尘的搜查工作还没有结束,而驻守在穆沨寝居门口的十几名士兵,很可能也是装样子的,实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萧晴微微皱起眉头,她走到靠近窗边的位置,在一张藤椅上慢慢坐下身,心中的疑问如泉水一般涌上脑海,从表面上看来,秦提督和穆沨是很忠实的合作伙伴,但实际上却远远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简单,最起码二人在用兵方面和脑子里面的想法就出现了很大的偏差,秦提督是一个非常正直且不惧艰险的人,他长期驻守在大周朝的西部疆域,那里虽然没有燧人族去作乱,但由于地理环境特别偏僻,生活在那里的士兵长期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在这种情况下,秦提督也是丝毫都没有办法,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对策来应对眼前出现的危机,士兵们纷纷流入了北疆,那里是穆沨管辖的范围,最起码去投靠靖北将军,还可以吃一顿饱饭,但如果一直守在秦提督身边的话,那不饿死就万万岁了。
综合以上两种情况来看,秦提督手下的士兵想要逃走,去投奔穆将军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此事,秦提督不止一次跟穆沨商榷,想要他不予收留自己的士兵,可这件事儿本身就没有对错之分,不管是驻守在大周朝的西部疆域,还是在铜门关抗击燧人族,这二者之间是不相互矛盾的,因为不管士兵们去投靠谁,左右都是大周朝的将领们,所以兵民们都是一家亲,只要皇上默认点头的话,那秦提督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这次穆沨组织行宫狩猎,之所以会邀请秦提督和闫太傅,目的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想借助此事,来增进他与两位朝中重臣之间的关系,上次秦提督和穆沨在朝堂之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穆沨深谙秦提督不是一个心胸狭小之人,但也不能因为此事而割裂了他们二者之间的感情,至于闫太傅就很好说话了,不管是在庙堂,亦或是在鞞川城中,这位尖嘴猴腮的老臣一直都是穆沨的心腹,在众位臣子面前,穆沨也总是能得到闫太傅的维护和支持,所以不管穆沨走到哪里,都喜欢把这位天然的“棋子”带在身边。
但秦提督似乎跟闫太傅有些政见不合,二人在私下里也不能称之为是朋友关系,换成现在话来讲,他们只是表面上的同事而已,因为秦提督的性格有些过于拘谨,对待某一件事总是要盘根问底,不追查出一个事实和真相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点让穆沨有些接受不了,穆沨总是认为自己的话就是真理,当然他不敢在朝堂之上去违背皇上所说的话,只是有一肚子想法全都默默地藏在心中,就像铜门关那边驻守的三十万精兵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敢去动用的。
穆沨深谙大周朝的治国思想,在这方面秦提督和闫太傅是不如他的,风雨飘摇的大周朝江山,就像是漂泊在大海当中的一只小独木舟,历经风暴的洗礼,在即将到达彼岸之时,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但坐在独木舟里面的掌权者,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并不太关心,他只会去享受现有的生活,纸醉金迷到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步,抛去这位不理朝政的皇上之外,能拯救大周朝的人也就只有穆沨了,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在皇朝更迭之时,他并没有力挽狂澜,却想在那个压到最后一根稻草的上面,狠狠地割上一刀,让大周朝的江山尽快寿终就寝。
一系列的推想让萧晴有些头疼,她慢慢回过神来,端起桌案上的一个白色小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叹口气看着吕苒道:“吕夫人,如果穆沨和嫣夫人真的已经出逃了,那咱们也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呀,反正外面的那群穆家府兵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只要让麟统管率领诸位将士,冲杀出去的话,我们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吕苒微微点了点头,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并不完全是因为今晚的刺杀行动让她慌乱不安,而是因为从她和麟管家开始策划这件事儿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最起码麟管家也没有发现整件事情有所纰漏,就像是你正在认真的去做一件事情,而你的背后正有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自己,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让人觉得就像是当着别人的面去做一件坏事儿似的。
吕苒挨着萧晴坐下身来,她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看着瘫软在木门旁的雪澜,又瞥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红菱,轻声说道:“既然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断然没有后悔的道理,你们都是被穆家买进来做丫环的,所以命运也很凄惨,今日我们同聚一堂,面临着随时都可能被杀掉的危险,我已经无话可说,但只要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我就不想看到你们死在穆家府兵的刀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行宫的后面有一条地下暗道,可以通往外界,如果你们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好歹也比在这里担惊受怕的要强……”
红菱听后,身子微微一抖,她紧抿着双唇,那张精致的脸颊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转了转眼珠,然后看着吕苒说道:“吕夫人,事已至此,我早都放弃了逃走的打算,倒是您,还是带着大少爷赶快逃走吧,穆沨的大军随时都会回来支援,到那时想逃走可就晚了……”
雪澜慢慢从门板那边站了起来,她长吁一口气,走到吕苒的面前说:“吕夫人,虽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平日里在穆府生活,我虽然与您的接触很少,但既然上天把我们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那定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我不想临阵脱逃做一个怕死鬼……”
这句话说完,吕苒为之一振,那双清澈的眸子也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她没想到这三位丫环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有如此坚强的心灵,这跟她之前预想的有些不同,而行宫内部,有一条地下暗道这件事,也是麟管家偷偷告诉她的,古代社会,特别是像穆沨这样的贵族阶层,在修建房屋阁楼之时,都喜欢在地下挖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目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而在行宫刚刚修葺之时,麟管家做为这里的监管和设计师,早早就想到了暗道的事情,并且在行宫修建结束之后,他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吕夫人,没想到今日面临着如此严峻的局面,这条暗道很有可能会拯救他们族人的性命。
麟谨和明尘来到了行宫的二层,顺着长廊一直走到头,那里便是穆沨和嫣夫人的寝居了,在行走的途中,他们连续斩杀了几十名穆家的府兵,有的士兵对穆沨可谓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但其中不乏也有临阵脱逃的怕死者,他们丢盔卸甲,抱头鼠窜,样子十分滑稽,对于这样的士兵,麟谨是不屑去杀掉他们的,因为他做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群不听从管束,自私自利的人,相对于那些战死的士兵,麟谨对他们往往会很敬佩,起码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
守护在穆沨寝居门口的十几名士兵,很快就被明尘和麟谨带来的三十多名燧人士兵给斩杀殆尽了,长长的走廊之中,已经躺满了穆家府兵的尸体,空气中也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寝居之中并没有点灯,漆黑无比,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麟谨和明尘对视一眼,用力踹开门板,众人呼喇喇地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