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苒和麟管家对视一眼,见穆昱阳如此固执,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让麟管家尾随而去,劝他以大局为重。
穆昱阳和穆昱曦自幼都在穆府当中长大,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抛去燧人族与汉人的身份之外,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区别,包括受到的教育和大周朝所灌输的思想,几乎都如出一辙,但有嫣夫人从中间作梗,让穆昱曦的认知和观念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嫣夫人本以为自己只要一直说燧人族的坏话,把那群在草原上生活的游牧民族尽量描摹得凶神恶煞一些,他就会对燧人族恨之入骨,像大周朝其他的百姓一样,自幼就会产生一种排斥厌恶的心理。可是结果与初心却恰恰相反,让嫣夫人大跌眼镜的是,穆昱曦不仅没有产生对燧人族的厌恶心理,反而对他们的文化和广阔疆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嫣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从吕苒来到穆府生活开始,那时穆昱曦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穆昱曦的活泼好动性格也引起了吕苒的注意,这个孩子天生好动,兴趣广泛,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有着无比好奇的心思,当然对住在凌春园当中的吕苒也不排外,经常找她聊天,甚至还让她为自己讲解一些燧人族的秘史和故事,可年纪只比穆昱曦大一岁的穆昱阳,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穆昱曦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正如嫣夫人教育穆昱曦那样,吕夫人对大公子穆昱阳的教导从来也没松懈过,当着穆家外人的面,她当然会闭口不提燧人族的往事,但只要到了夜深人静或者四下无声之时,她便会把自己的儿子搂在怀中,轻轻念叨着自己的身世和燧人族在草原上的生活过往,吕苒所说的这些故事,可比在书中看到的传神很多,有时候穆昱曦和穆昱阳会一同来到吕夫人的房间听她不耐其烦的讲述,天黑了也不愿意回到自己园子里。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也正是从小到大的感情积累,让穆昱阳对穆昱曦一直情同手足,毕竟二人的体内都流淌着穆家的血脉,虽然吕苒很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可自从她被束缚在鞞川城的穆府当中,就没有自由可言,甚至受到了非人般的对待,曾经是燧人族的一代公主,萨纳尔王的千金,北疆草原上的格桑花,现在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而这个罪魁祸首,正是那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穆沨,燧人族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无比怒发冲冠,眸中带光。
所以此时穆昱阳不顾众人反对,贸然冲出房间,想去营救穆昱曦,这种行为在吕苒眼中是可以充分理解的,但麟管家却显得有些无奈和失望,现在外面的战况非常焦灼,穆家府兵随时都可能冲破麟谨设置在行宫殿门口的防线,到那时,大殿当中的四百多名燧人族战士,很可能在一瞬间就会被吞噬殆尽,这是麟谨最为担心的事情,同时也牵动着吕苒的心。
世间所有的人都希望生活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生活在古代的民众们也不例外,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打算,行宫之行,让萧晴在无形当中看到了人心的险恶和可贵,险恶的是穆沨那阴险诡谲的动向和不露声色的策防,至少从篝火晚会之后,到现在她也没见到穆沨和嫣夫人的身影,难道这两个人真的藏在寝居之中,被燧人族的勇士们吓破了胆子,才不敢露面,还是已经变成了两缕空气,人间蒸发了吗?萧晴自嘲自己想法太多,奇妙之处就在于,穆沨在来到行宫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大大咧咧的处事之态,这跟他平日里的行为方式有很大的不同。
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在萧晴的脑海中酝酿成形,她大胆地认为,穆沨很可能早就遇见了吕夫人布下的这场阴谋和刺杀行动,但为了掩人耳目,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之态,丝毫也没露出半点破绽,待饮了两杯酒之后,就起身偕同嫣夫人告退了,理论上这次出行狩猎,除了穆沨之外,还有秦提督和闫太傅一起同行,他不该无礼先行告退,起码要在篝火晚会之后,回到行宫大殿之中,陪两位朝中重臣喝上几杯热茶才对,而正是他草草结束了篝火晚会,只能说明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亟待去解决,而且刻不容缓。
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呢?萧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吕苒的双眼,萧晴的脸颊上布满了慌乱之色,跟平时有很大的不同,发丝凌乱无形,面色煞白,惶恐不安地说:“吕夫人……这里面有诈……”
吕夫人皱了皱眉,她走到萧晴的面前,拉起她的手疑惑道:“萧晴姑娘,你知道些什么……”
萧晴眯缝着眼睛,沉吟片刻后,才呼出一口气道:“穆沨很可能早就逃走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这一切都是他提前布置好的,只等燧人族的士兵们冲杀进来,然后……”
吕苒听后,身子一颤,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看得出来,她着实被萧晴的这句话吓得不轻,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非常缜密的情况下策划出来的,萧晴怎么会知道穆沨已经出逃了呢?难道他连穆昱曦都不顾了,仓皇逃走只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吗?这换成谁也说不通……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穆沨真的不顾及穆昱曦的生死,还有其他附属的一些家眷,策马与嫣夫人连夜逃走,目的就是想尽快回到鞞川城,拉来援兵,然后一举消灭那些燧人族的叛军。
吕夫人咽了咽口水,她睁大了清亮的眸子,瞪着萧晴道:“萧晴姑娘如此说……有什么根据吗?”
萧晴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屋内的几人听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穆昱阳上前一步,皱紧眉头说:“难道穆沨一开始就觉得,来到行宫狩猎本身就是一个幌子,而在暗中又偷偷谋划出了一个破防的办法,才不动声色地连夜出逃,目的就是想把我们的族人一网打尽吗?”
萧晴点点头说:“很有这个可能,但还不能完全确定,毕竟麟谨和明尘的搜查工作还没有结束,必须要确定穆沨和嫣夫人已经不见了,才能把所有的猜想论证为事实……”
吕夫人听后,和穆昱阳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到了行宫之后,这是第一次听到的最令人心颤的消息,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吕夫人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冒着敌人的重重包围,冲杀出去,还是在行宫当中等死,要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后援了,就算把潜伏在密林那边的士兵都呼唤过来,也不过才九百多人,即使穆家府兵现在已经乱作一团,但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统一战线,团结一致的。
穆昱阳劝慰吕夫人说:“吕夫人……现在还处在推测阶段,你不用为此担心,就算是……就算是穆沨已经出逃,他要带回的援军也不会马上抵达到行宫这边,所幸昨夜天降大雪,道路难行,大队人马出征谈何容易,我们只要把眼前的焦灼形式应对过去,就不怕穆沨在后面追杀……”
穆昱阳的这个想法的确缓和了吕苒内心的焦虑程度,但也只是一句劝慰的话语罢了,她长吁一口气,淡淡地说:“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使穆沨真的会率领大军前来支援,我也不会怕他分毫……”
让萧晴想不明白的是,穆沨为何会知道吕夫人的心思,这场刺杀行动每一个环节都做得滴水不漏,穆沨不可能很快就察觉到的,更何况,他从京城述职回到鞞川城,在府中也不过一夜而已,第二天便匆匆赶到了行宫这边,如此紧密繁忙的行程,他怎么会发觉一个狩猎活动会牵扯到刺杀这件事儿上呢?难道是有人告密了不成?亦或是穆沨早早就在府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吕夫人的举动和行踪,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生活在穆府当中的内奸又是谁呢?
萧晴不禁抬起头,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只见红菱站在自己的身旁,娇小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她自幼衣食无忧,哪里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阵势,想必她此时的脑海中一定再想着该如何逃出去,该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所以红菱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对象……
萧晴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靠在门板的雪澜身上,这个丫头比她年长一岁,是萧晴和顾筱宸从纹州城认识的,雪澜和红菱共处一间牢房,被金大娘从狱中捞出之后,便一路北上,途径沧漱县城之时,被麟管家买进了穆府当丫环,她出身贫寒,稍稍认识一些字,为人外向开朗,性格活泼洒脱,倒是跟穆昱曦有几分相像,但她不可能成为穆沨的走狗,从一系列的迹象当中就可以看出来,雪澜虽然并没有太多的心机,但人品还是很不错的,所以雪澜也被排除在外了……
屋内就只剩下吕夫人和穆昱阳了,这两个人是这场刺杀行动的策划者和执行者,一心要除掉穆沨,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刻乱了阵脚,所以萧晴只能把这场刺杀行动的参与者都考虑在内,包括麟管家。
从一开始萧晴对麟管家的为人有些不太苟同,那是因为这个人有着一张非常冷酷的脸颊,且心思缜密,做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是一个很不容易让人看透的人,他与麟谨是叔侄关系,这场刺杀行动的总指挥也是麟谨,退一万步说,他也不可能去陷害自己的侄儿,更不会出卖自己的族人和萨纳尔王。
萧晴眯缝着眼睛,她转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